羅光太
許嫚遞給我一封信時,笑著說:“小危,你的國際郵件,是從加拿大寄來的。”
我說謝謝時,她疑惑地問:“都什么年代了,還飄洋過海的用書信往來呢?看字跡,是個男生喲!難道是情書?”許嫚笑著說。
“老同學(xué)的信,別瞎猜了?!蔽倚χD(zhuǎn)身,趕緊找個無人的角落看信。我知道,這信是羅毅寄來的,他是我唯一一個在國外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用書信聯(lián)系的人。即使現(xiàn)在通訊發(fā)達了,QQ、微信很便捷,但我們早就約定好了要堅持用書信聯(lián)系,因為我們覺得寫信的心情和等信的期盼,是其他通訊設(shè)備不可比擬的。有多少朋友,因為過于便利的聯(lián)系,沒隔多長時間,感情就淡了,反而無話可說了。
“小危好!見信如面。這是你上高中后,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上次你在信中說,你已經(jīng)收到一中的錄取通知書了。知道嗎?當時我好開心,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想要打電話祝賀你,但后來還是忍住了,畢竟我們約定好的,一定要堅持用書信往來……”
讀著羅毅的來信,看著夾在信中的照片,我腦海中即刻浮現(xiàn)出他坐在臺燈下奮筆疾書的模樣。三年時間沒見面了,照片中的他已經(jīng)是個高高帥帥的小伙子模樣了。
三年前,我們都還在讀六年級。我們是同桌,更是青梅竹馬的鄰居。
那時候,我們每天都同進同出,一起等公交車,一起在操場上玩耍,一起寫作業(yè),一直形影不離,他陪著我,保護著我,即使有同學(xué)嘲笑了,也不當一回事。我也喜歡跟著他,他不僅學(xué)習(xí)好,還常常會講笑話逗我開心。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他當做我的“守護神”,是最值得我依賴的好朋友。
那時的我,因為不愛運動,有點胖,可以說我是個運動白癡,跑不動,跳不起來,手上也沒勁。記得運動會時,老師說全班同學(xué)都要報項目,我就哭喪著臉,見我不開心,羅毅一猜就明白我的苦惱。
我以為他肯定會像過去一樣哄我,但沒想到,這家伙居然說要我陪他運動。我一聽就惱了,氣呼呼地嚷:“你成心的吧?明明知道是我最不擅長的。”羅毅沒有妥協(xié),他說:“小危,你知道這學(xué)期結(jié)束后,我就要跟父母移民去國外了,我希望你能陪我多練習(xí),我想在這次運動會上拿個冠軍帶走。”
羅毅一番說辭,終是說服了我,那段時間里,我天天陪他跑步、打球。后來我才明白,說是我陪他運動,其實是他在幫助我。在羅毅的帶動下,我不得不咬著牙堅持運動。這家伙一直監(jiān)督我,直到他出國時,還一再叮囑我要堅持運動下去。后來,我倒是習(xí)慣并愛上了運動,畢竟每次在做運動時,我都能想起遠方的他。
我們的信件往來并不頻繁,畢竟學(xué)業(yè)壓力大,畢竟我們遠隔萬水千山,只是我所有隱藏起來的秘密只愿意跟他分享。
我在信中告訴羅毅,班上有個很牛的男生,他接連幾次在競賽中都贏了我,只是那個男生天天上課都在睡覺,真搞不懂他是真睡著了,還是半睡半醒間地在聽課;我告訴他,我們班上有個漂亮女孩被男生們評選為“?;ā?,可我卻覺得,那個女孩漂亮歸漂亮,卻沒有氣質(zhì),而且她成績不怎么樣,每天就喜歡出風(fēng)頭;我還告訴羅毅,我們以前常常去玩的那個小公園要擴建了,他的那個秘密基地有部分樹叢被砍伐了,而我的小世界早就被夷為了平地,聽說要種上成片的向日葵……
細碎的心事,我的快樂,我的難過,我的向往……我都只愿在信中告訴羅毅,我相信他懂,畢竟他也一樣,會把生活中快樂的、憂傷的、新奇的、恐怖的事情都告訴我。雖然我們遠隔萬里,但我似乎能夠想象得到他每天的生活,想象得到他喜不自禁的滑稽模樣。他說他身邊那些來自不同國家的同學(xué),他們怪異的言行和一些特別喜好,還說他認識了一個來自馬來西亞也會說漢語的華裔女孩……
每次收到羅毅的信,我都欣喜不已??赐晷诺漠斕欤揖吞峁P回信了,我有許多話要告訴他,只是每次在把信件寄出去之前,我肯定會另外附加幾張紙片,那都是我補充的一些一定要和他分享的秘密。
記得初三時,有一陣我的狀態(tài)特別不好。雖然我的成績一直都不錯,但那時我就是感覺特別煩躁,根本沒心思讀書。課不想聽,作業(yè)不想做,動不動就和父母頂嘴……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在那段煩亂、萎靡不振的日子里,我好想身邊有個可以傾訴的人。父母對我的要求永遠是“做精英,爭第一”,可是能夠考進前幾名的同學(xué),哪個不是既聰明又努力呢?我熬夜學(xué)習(xí),卻還是考不過那個很牛的男生,我竟然還發(fā)覺自己似乎有點喜歡他,可那家伙根本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年輕的驕傲被輕視,受到重創(chuàng),我感覺自己要瘋了。
還好羅毅的信及時到來,他輕松愉悅地向我敘說著他那伴著酸、伴著咸、伴著甜、伴著苦的國外生活,他的感情狀態(tài)我特別在意,因為他說他向那個馬來西亞的華裔女孩表白了,不過被拒絕了,女孩只愿意跟他做普通朋友……羅毅在信中的苦悶我感受到了,但他又豪情萬丈地說,讓她后悔去吧,我要更努力,我要做第一,我要變得更優(yōu)秀。
羅毅毫無保留地跟我分享他的憂傷和快樂,我回信時,亦毫無保留地向他傾訴我的煩惱,好像有很多事,說出來或是寫在信紙上宣泄后,壓力和煩躁似乎就減半了。特別是羅毅在信中說:“對比來對比去,看來對我最好的人還是你。”他的話讓我很開心。
三年多的時間,說短不短,畢竟我們都從當年的小學(xué)生變成了高中生,從年少無知到情竇初開,但三年多的時間,說長也不長,他仿佛一直就在身邊,只不過是跟父母回了一趟老家,離開十天半個月而已。
我們的交流沒有因為時差不同、距離遙遠而變得生疏,他愿意向我傾訴煩惱,分享他的快樂,我也一樣,只有對他,我才能做到毫無保留。
也曾在夜深人靜的不眠夜想起他,想我們今生還會不會再見面,再見面時,我們是否還能像在信中交流那樣自在?再見面時,我們能否保有最初的純真和善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是除此之外,他是否有過其他的心思呢?就像我偶爾會胡思亂想一樣?不知道,在長大的過程中,我們是否還是彼此認定的最重要的那個人?
我只能遠遠地想念他,在時光的流轉(zhuǎn)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