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林,張曉菲
(山東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濟南 250014)
張曉菲,女,山東臨沂人,山東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生,主要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
1933年9月,臺風登陸江蘇,沿海各縣圩堤潰決,一片汪洋,遍地災民。其中川沙、南匯、崇明、寶山、啟東五縣受災最為嚴重,災民達20萬以上。為救濟五縣災民,浦東同鄉(xiāng)會、華洋義賑會、中國濟生會等團體及各縣官吏士紳迅速開展工作,發(fā)放糧食棉衣,修筑沿岸圩堤,保障了災民的生活需求,穩(wěn)定了社會秩序。本文以這次水災救濟中最主要的義賑組織——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為例,考察其組織的構成、賑款籌集和救濟情況,借以分析民國時期義賑組織在災荒救濟中的作用和局限(1)目前,有關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的研究成果主要有以下三篇論文:顧建娣《杜月笙的救濟行為淺議(1927—1936年)——以〈申報〉為中心》,收入周育民主編的《中國秘密社會史論》,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張立程《黃炎培的地緣交往網(wǎng)絡》,收入梁景和主編的《社會文化史理論與方法:首屆全國青年學者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王林、祝介梅《“報告社會,以昭大信”:論民國慈善組織的財務公開》,載于《東方論壇》2017年第2期。顧建娣簡單敘述了杜月笙成立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發(fā)動各慈善團體為其捐款的情況;張立程則論述了黃炎培在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中的具體行動;王林和祝介梅以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為例,具體說明了慈善團體是如何利用報刊公開財務的。本文以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為例,分析民國時期義賑組織在災荒救濟中的作用和局限,與上述論文在選題和內(nèi)容上有明顯不同。。
1933年9月2日,臺風登陸江蘇,沿海地區(qū)風狂雨驟,潮水暴漲,沖毀部分圩堤橋梁,淹沒稻谷房屋。18日狂風暴雨再度襲來,導致上次完好的圩堤開始潰決,已毀的決口不斷擴大。一時間,各地積水沒脛,無數(shù)房屋人畜糧食被淹沒。其中,“南匯、崇明、啟東地較廣,而受害者多;川沙、寶山地較小,而其在海外之沙洲,被災最慘……無衣無食無家哭聲震野不可終日者,五縣并計共有二十萬人以上?!盵1]
早在9月2日臺風第一次登陸時,川沙縣就立即成立了川沙縣籌振委員會(2)當時的文獻多用“振”字,本文除機構名稱及引文仍用原來的“振”字外,其余一律用“賑”字。,并于7日代電浦東同鄉(xiāng)會。8日浦東公所傅佐衡、王濟川等人致函同鄉(xiāng)會報告災況,請求救濟。同鄉(xiāng)會即日召開理監(jiān)事會緊急會議,成立川南風潮災協(xié)振委員會,發(fā)布《川南風潮災募捐救濟宣言》。18日臺風再次過境,沿海各縣紛紛告警,但因地瘠民貧,無法開展有效救濟,川沙、南匯等地縣長和紳商紛紛赴滬求助。9月26日,杜月笙等人發(fā)起成立浦東風潮大洊災救濟會。兩日后,崇寶啟水災籌振會成立,公推杜月笙為主席,提議將本會與浦東風潮大洊災救濟會合并,推舉王丹揆、顧南群、金侯城三人與浦東風潮大洊災救濟會接洽,商議合并一事。9月30日,浦東風潮大洊災救濟會與崇寶啟水災籌振會召開聯(lián)席大會,決定兩會合并,改稱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以下簡稱救濟會)。公推許世英為名譽委員長,杜月笙為委員長,王曉籟、王一亭、黃涵之、王丹揆、張公權為副委員長;推舉副委員長黃涵之為駐會主席,主辦一切事務。
其時,許世英任國民政府振務委員會委員長,由其擔任救濟會名譽委員長名正言順。副委員長王曉籟為上海市商會主席;王一亭是著名實業(yè)家和書畫家;黃涵之為佛教居士和慈善家;王丹揆是著名士紳,崇明人;張公權是中國銀行總經(jīng)理,寶山人。由此可以看出,副委員長多為熱心于慈善事業(yè)的工商金融界名人,而最值得注意的是擔任委員長的青幫大亨杜月笙。1927年后,杜月笙為改變自身形象,積極參加慈善活動。1931年3月,上海各界成立上海籌募陜?yōu)呐R時急振會,杜月笙為籌募組委員。1931年8月,上海各界成立上海籌募各省水災急振會,杜月笙為常務委員。在救濟活動中,杜月笙與虞洽卿、王一亭、王曉籟、聞蘭亭等滬上工商金融界名流搭檔,勢力開始滲進上海的工商界。1931年杜月笙成為上海市總商會正式成員。1932年6月任上海市地方協(xié)會副會長,8月,當選為上海市臨時參議會副參議長。1933年又當選為上海市總商會監(jiān)察委員,后又任常務監(jiān)察。此外,杜月笙積極參與救濟事業(yè),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這就是他與法租界當局的關系出現(xiàn)了緊張,需要加強與國民黨當局的合作[2]314-315。從地緣上講,杜月笙作為川沙人,對家鄉(xiāng)災情也不能無動于衷,出面組織救災機構順理成章。因此,當川沙和南匯兩縣縣長來滬求助時,杜月笙趁機發(fā)起組織了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并擔任委員長一職。
10月5日,救濟會舉行第一次常務委員會議,會議通過了救濟會章程,規(guī)定:“本會以救濟川沙、南匯、崇明、寶山、啟東五縣境內(nèi)水災被難者為宗旨”“由上海各慈善及公益團體人士共同發(fā)起組織之,凡贊成本會宗旨者,不論省市籍性別,皆得入會為會員?!?3)③④ 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11、11~12、5頁。這表明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是一個由民間人士發(fā)起聯(lián)合各界共同救災的義賑組織。救濟會采用委員會制,設委員長一人,副委員長五人,名譽委員長一人,執(zhí)行委員若干人,監(jiān)察委員若干人,由會員公推之。委員長就副委員長中推舉一人,駐會主辦一切事務。執(zhí)行委員會下設八組,即總務組、籌募組、財務組、查放組、衛(wèi)生組、統(tǒng)計組、采辦組、運輸組,監(jiān)察委員會下設稽核組、視察組。從組織結構來看,基本做到了決策、執(zhí)行、監(jiān)督機關之間的互相合作與制衡,為組織的正常運行提供了制度保障。為及時解決救災中的問題,救濟會每星期召開一次常務委員會,每月召開一次執(zhí)監(jiān)委員聯(lián)席會議。救濟會的組織結構如圖1所示③。
救災工作最重要的就是籌集經(jīng)費,如何籌集并利用好經(jīng)費,是救濟會面臨的首要問題。
浦東風潮大洊災救濟會曾電請國民政府、行政院、內(nèi)政部、財政部、振務委員會、江蘇省政府、民政廳、財政廳撥款,但除了振務委員會撥款二千元外,其余部門均無回應。因此,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成立后,將籌款視為首要之事,“鑒于社會經(jīng)濟枯竭,雖盡力籌募,恐不易集成巨數(shù),救此浩劫。尤念救災如救火,深恐籌集需時,不及應付。”④于是,救濟會決定先向銀行借款,趕辦救濟事務;同時請求政府撥款,利用《申報》向社會各界募捐,以償還銀行借款。
對于向銀行借款一事,救濟會公推委員長杜月笙,副委員長王一亭、王曉籟、王丹揆、黃涵之、張公權,委員史量才、張效良、蕢延芳、金廷蓀共10人為借款擔保人,向中國銀行借款20萬元,向浦東銀行、中匯銀行各借款5萬元,以此30萬元先行救濟。與此同時,救濟會致電各級政府,請求撥款;推杜月笙等六人面見財政部部長宋子文,乞發(fā)賑款50萬元;派聞蘭亭等三人向江蘇省政府報告災況,請求撥款50萬元。除此之外,救濟會還利用《申報》向社會各界勸募捐款,多次在《申報》上發(fā)布《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募金救濟啟事》,其文曰:“今吾近上海數(shù)十里至一二百里之內(nèi),一二旬之間遭遇大災一次二次,喪失生命至千數(shù)百人,無衣無食無家者,至二十萬人以上?!薄拔┘疆斒廊嗜肆x士,公私法團,源源慨助”[1]。對于社會各界的捐款,救濟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申報》上刊登《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收到振款鳴謝通告》,公開捐款人姓名和捐款數(shù)額,“登報鳴謝”[3]。這種登報感謝的方式既是為捐款者揚名,也起到了財務公開、取信于民的作用。在不斷登載《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收到振款鳴謝通告》的過程中,救濟會向社會各界反復傳達了“此處有災,亟須捐款”的信息,加深了人們對災情和救濟會的印象,有利于提高社會關注度,大大增加了獲得捐款的可能性。同時,救濟會還不斷在《申報》上刊載《會議紀要》,為社會各界了解會內(nèi)決策和賑濟情況及時提供信息,加強了民眾的信任感,也有利于籌集捐款。
在多方籌募下,救濟會共募得368 584.06元,其中,振務委員會撥款2 000元,財政部撥款200 000元,江蘇省振務會撥款40 000元,黃河水災急振會撥還2 000元,各戶捐款124 073.19元,捐款活存利息510.87元。
1933年9月17日,浦東同鄉(xiāng)會派人前往川沙和南匯調查災情。9月30日救濟會成立后,委員長杜月笙即任命徐季奭、江干廷、范開泰三人為災區(qū)視察調查員,馳赴啟東、崇明、寶山三縣,詳查災況;推選穆藕初、鄒秉文、徐季奭三人,前往川沙、南匯兩縣復查。
通過實地調查,救濟會深感各縣災情之重,所需物資數(shù)量之大,而賑款賑品又十分有限。面對這種情況,救濟會制定了“發(fā)振審慎辦法三條”,規(guī)定“發(fā)給棉衣,以查明被災民戶房屋家具,確被漂沒者為限;發(fā)給種子,以查明田畝確被淹損,家宅確被漂沒,而目前實際無可設法者為限;如有浮報或冒領情事,應責成各縣主管官署,事前切實剔除,事后除追還外,從嚴懲警?!?4)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2、143、29頁。之后,救濟會為統(tǒng)一辦賑程序,規(guī)范辦賑行為,又進一步制定了《辦振標準》,規(guī)定“對于振款之支配,衣物之發(fā)給,必須以公平切實四字為辦理總標準”(5)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2、143、29頁。,并將辦賑程序分為以下三步:
第一步調查。散發(fā)衣物現(xiàn)金辦急賑,必須根據(jù)災民清冊;撥款修塘筑圩辦工賑,必須根據(jù)圩堤被損情況。而各縣災民和圩堤的調查工作,應由各縣總機關選派公正人員會同辦理,同時避免調查員自查本區(qū)。調查結束后,由總機關推員復查,或交換抽查。
第二步分配。因救濟會籌募賑款賑品數(shù)量有限,無法滿足各縣需求,因此,合理分配賑款賑品尤為重要。分配賑款賑品,應根據(jù)各地調查情況和需求數(shù)量,以各縣災情輕重為標準,按比例分配。
第三步散放。發(fā)放賑款賑品,必須手續(xù)清楚,票據(jù)完備。各縣總機關發(fā)給各區(qū)時,應保留收據(jù),所領物資數(shù)量,經(jīng)領年月日,經(jīng)領者姓名,皆須具備且簽寫正確。各區(qū)發(fā)給災戶時,若不能提供收據(jù),必須備有清冊,按戶登記姓名數(shù)量,年月日,由經(jīng)發(fā)人簽字,以昭負責。
除了辦賑程序,《辦振標準》還對辦賑人員提出嚴格要求:“吾人辦振,須念一絲一粟,皆災民養(yǎng)命之源,若調查時虛報一分,散放時濫發(fā)一分,必有應活之一人,因我而凍餓以死。號稱救人,而致人于死,冒行善之名,行殺人之實,可乎。又或爭多論少,貪得無厭,此方浮領若干分,彼方必有若干人因我而凍餓以死。奪災民一人之命,是大不仁。貪振款一文之利,是大不義。不仁不義,即使國法不問,人言不恤,其如良心何。本會捐款收據(jù),蓋有‘營私舞弊,天誅地滅’字樣,并非迷信無稽之說,實有真理存乎其間?!眹澜k賑人員貪污腐敗。
在各縣調查災情時,救濟會發(fā)現(xiàn)“沿海及各沙州之災民,皆以圩堤為生命之本”,救災“根本辦法,惟有一方面急振,一方面同時辦工振”(6)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0、10、144、114、128、122頁。。與此同時,為了防止“大災之后必有大疫”的情況,救濟會還積極開展衛(wèi)生防疫工作。
臺風過境成災時,天氣已轉涼,為使災民免受寒冬之苦,救濟會甫一成立,便分別在協(xié)順祥和晉隆定制了15 000套成人棉衣褲,后又添制了5 000套兒童棉衣褲。1933年11月4日救濟會按照各縣情形派發(fā)棉衣褲,其中發(fā)給川沙6 000套棉衣褲,內(nèi)有900套童衣;南匯8 200套,內(nèi)有1 200套童衣;寶山4 000套,內(nèi)有500套童衣;崇明和啟東各8 400套,內(nèi)各有1 200套童衣(7)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0、10、144、114、128、122頁。。
除了棉衣褲,救濟會還發(fā)放賑米,幫助災民過冬。12月份,救濟會將5 000包賑米發(fā)往各縣,其中發(fā)給川沙700包,南匯900包,崇明1 300包,寶山600包,啟東1 500包(8)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0、10、144、114、128、122頁。。1934年3月16日,救濟會決定按照冬賑標準發(fā)放春季賑米,并詢問各縣是否需要改換其他雜糧或春耕種子。川沙和南匯請發(fā)賑米;寶山請發(fā)松江早稻種,因救濟會來不及采辦,便將寶山應得600包賑米折現(xiàn)為4 000元,撥給寶山縣辦事處;崇明和啟東請發(fā)苞米雜糧,因這兩地的雜糧價格低于上海,救濟會便將各縣應得賑米折現(xiàn),撥崇明8 700元,啟東10 000元,由采辦組會同各縣辦事處就地購買雜糧發(fā)給災民(9)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0、10、144、114、128、122頁。。
1933年10月4日,救濟會總務組公擬工賑辦法,兩日后,救濟會將工賑辦法分函五縣,要求各縣制定工賑計劃,并于15日之前上報。15日救濟會設立工程視察組,推舉陶稚菊、朱楚良、鄒駕白、陸定九、黃兆祿、錢鏡平為工程視察員,前往各縣勘丈各圩堤損壞程度,估計應修筑的土方數(shù)。次日建設廳派工程師前來查勘。20日救濟會宣布正式舉辦工賑,議定每方土方工價為大洋四角,并先行墊付修圩經(jīng)費,撥給川沙經(jīng)費15 000元,南匯7 000元,崇明18 000元,寶山12 000元,啟東20 000元,以此72 000元作為第一次工賑款[4]。
1934年1月12日,工程視察組編送視察報告書并附五縣圩堤沖毀土方清冊,報告各縣沖毀地段、土方確數(shù)、工程成績、受災概況,明確各縣受災輕重。2月2日,救濟會根據(jù)視察報告書,按“崇十啟九寶八川七南六”續(xù)發(fā)工賑款78 000元。9日,第十五次常務委員會復議,對于工賑款的支配,第一次撥款時并未確定標準,現(xiàn)既有“崇十啟九寶八川七南六”之均等差分比率,應將兩次賑款共150 000元一同計算。因此,此次工賑款應撥給崇明19 000元,啟東13 750元,寶山18 000元,川沙11 250元,南匯15 500元(10)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0、10、144、114、128、122頁。。3月9日,救濟會收到金侯城、黃任之、張伯初三人來函,發(fā)現(xiàn)按實際情況,川沙賑款不應在寶山之下,為兼顧事實與手續(xù),特加給川沙工賑款3 000元[5]。1934年6月底,浦東海塘修筑工程全部竣工。
為防止疫病的發(fā)生和傳播,救濟會成立了衛(wèi)生組,在川沙白龍港、橫沙及南匯祝家橋三處,分別設立了一間診所,各縣發(fā)布《通知》或傳單告知災民。三處診所各有4名醫(yī)師,17名看護,7名茶役,每日上午由災民自行前往治療,下午由醫(yī)師率領護士二三人,流動救護,其病情重大者,送往南匯縣立醫(yī)院留養(yǎng)。同時,在衛(wèi)生組主任龐京周處和南匯縣立醫(yī)院中,衛(wèi)生組設立了通信機關,隨時接洽購辦醫(yī)藥用品等事。三處診所十分忙碌,“川沙第一日開診即有九十余號,橫沙第一日即百余號,南匯祝家橋至今每日診一百五六十號,預料近日川沙與橫沙必已超過二百號一日矣?!敝匀绱?,一方面是因為災民眾多,另一方面則是“由于鄉(xiāng)民向無醫(yī)藥之享受,一旦有人施診給藥,則群來沾潤也?!?11)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77、79、81頁。針對這種情況,主任龐京周改變方針,令醫(yī)師和護士以預防疾病為主,如注射赤痢、預防傷寒以及種痘等等。
救濟會衛(wèi)生組設立的三處診所自1933年10月2日開始工作,原定以一個月為期,至11月2日結束,但因災民求診者眾多,情況特殊,所以救濟會決定衛(wèi)生組救護隊延期一個月,最終于12月2日結束。其間,醫(yī)藥救護隊共診治病人四萬余號,開支總額為4 347元,平均每個病人的醫(yī)藥費用僅一角余(12)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77、79、81頁。。
義賑組織要想在救災中真正發(fā)揮作用,必須與各級政府合作,在經(jīng)費和人員上得到政府的資助和配合。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在救災中就與各級政府合作密切,國民政府和江蘇省政府為其提供了財政支持,使其有經(jīng)費開展賑濟活動,而災區(qū)各縣政府則具體承擔了賑濟工作。
1933年10月救濟會成立之初,即致電國民政府、行政院、內(nèi)政部、財政部、江蘇省政府、民政廳、財政廳,請求撥款;并推舉杜月笙、張公權、王曉籟、穆藕初、史量才、黃涵之等六人面見財政部部長宋子文,乞發(fā)賑款50萬元,宋子文承諾撥款;同時派聞蘭亭、王清穆、金侯城三位代表向江蘇省政府報告災況,并請求江蘇省政府、民政廳、財政廳、建設廳撥款50萬元,民政廳酌定撥款4萬元。
10月29日,宋子文辭去財政部部長和行政院副院長職務,由孔祥熙接任。30日救濟會致電孔祥熙,請求照發(fā)50萬元撥款;并推舉杜月笙、王一亭、王曉籟、穆藕初、趙晉卿為代表面見孔祥熙??紫槲跻詭靸ζ娼I為由,將原定50萬元撥款減至20萬元。10月30日,因江蘇省承諾下發(fā)的撥款,一直未有正式明文,救濟會致電催發(fā)撥款。11月10日,江蘇省財政廳來函稱將陸續(xù)撥款4萬元。18天后,振務會撥款2萬元。之后,救濟會請求江蘇省政府再撥46萬,省政府以省庫支絀為由拒絕,但于1934年3月2日續(xù)發(fā)原定賑款1萬元。28日救濟會致電江蘇省振務會,請其速發(fā)賑款以資結束。4月6日,江蘇省振務會撥款1萬元。至此,江蘇省政府撥款全部到賬。
救濟會在災區(qū)各縣設立了辦事處,與縣政府共同組織賑濟工作。救濟會規(guī)定各縣辦事處人員必須詳細登記募捐明細,發(fā)給收據(jù),于每旬一、六兩日報告救濟會。同時,各縣各推舉兩位負責人,以此十人出示憑證領取賑款和賑品,之后轉交本縣發(fā)放。
不僅如此,救濟會還時刻監(jiān)督各縣政府辦賑情況。1933年12月15日,第九次常務委員會議上,副委員長王丹揆詳述崇明縣長沈江漠視災民及辦賑廢弛情況,救濟會轉陳江蘇省政府。1934年1月,崇明縣振務分會致函稱,崇明辦事處經(jīng)第十二次會議討論,決定仍由縣長沈江兼任主席。19日救濟會召開第十三次常務委員會議時,王丹揆“言崇明縣長沈江表示不愿為振務主任,前領振米迄未散放,并聲稱對于本會再發(fā)振款不肯具領……仆今日復電省政府,請祈迅予撤職查辦?!盵6]此時,若非救濟會的監(jiān)督,沈江將繼續(xù)擔任崇明辦事處主席,這對災民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2月2日,在第四次執(zhí)監(jiān)委員聯(lián)席會議上,曹安昌、沈子堅報告崇明縣一事的調查結果,發(fā)現(xiàn)縣長沈江前領賑米迄今尚未發(fā)放,救濟會將調查結果轉呈江蘇省政府,請求將沈江撤職查辦,并通知崇明縣辦事處迅速發(fā)放棉衣賑米。
自1933年9月30日成立至1934年5月31日結束,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救濟了大量災民,保障了災民的生活需求,救濟工作取得了明顯的成效。同時,在救災中,遵循義賑的傳統(tǒng),及時公開各類信息,取信于民。但由于救濟經(jīng)費有限,災區(qū)放賑官員也存在賑災不力及貪污等問題,故救災中也存在諸多局限。
在二百余天的救濟工作中,救濟會共召開6次執(zhí)監(jiān)委員聯(lián)席會議,18次常務委員會議,積極籌募賑款賑品,制定辦賑標準,開展急賑、工賑、衛(wèi)生防疫等救濟工作,分發(fā)賑米2 082包,棉衣褲35 000件,賑品陸文中神效保安水8 000瓶,撥出種子費15 000元,工賑費153 000元,為川沙、南匯、崇明、寶山、啟東五縣的災民提供了基本生活救助,保障了災民吃飯、穿衣、取暖等生活需求,實現(xiàn)了平安過冬、不誤春耕,同時還幫助災民進行生產(chǎn)自救、修復圩堤、恢復生產(chǎn),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修復圩堤完固基岸,立根本之圖,絕它時之患,而施振頒藥貸種架棚,使病疫有所治,流離有所歸,農(nóng)耕有所繼,元元孑遺免乎溝壑”的目標。
不僅如此,當其他受災地區(qū)請求賑濟時,救濟會秉承著“救濟災民自應不分畛域一視同仁”(13)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117、115、13、31、132、133~134頁。的原則,在保證川沙、南匯、崇明、寶山、啟東五縣救濟不受影響的前提下,盡力救助其他受災地區(qū)。比如,當海門縣、奉賢縣、上海市高橋區(qū)江心沙、上海市公安局第三區(qū)請求賑濟時,救濟會在實地調查之后,分別撥給海門縣3 000元賑款和260套棉衣(14)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117、115、13、31、132、133~134頁。,發(fā)給奉賢縣500包賑米,發(fā)給上海市高橋區(qū)江心沙190套棉衣,[7]發(fā)給上海市公安局第三區(qū)122.05石賑米[6]。
由于義賑組織主要是依靠政府資助和募集社會資金來從事救濟活動,故政府和社會對其財務狀況非常關注。為了取信于民,義賑組織往往通過登報征信和編印《征信錄》(或稱《報告書》)的方式來公開財務信息,有些還聘請會計師查賬,以證明財務公開的真實性。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在這方面表現(xiàn)出色,堪稱典范。
救濟會在章程中明確規(guī)定:“本會收發(fā)振款振品,另訂詳密程序,凡服務人員均須遵守,其收發(fā)狀況隨時登報公告,并于結束時,經(jīng)會計師之審核,編印《征信錄》?!?15)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117、115、13、31、132、133~134頁。同時,詳細規(guī)定救濟會收發(fā)賑款賑品的辦法,要求所有經(jīng)手賑款賑品的人員,無論是各組委員、各縣代表,還是銀行職員,必須詳細登記收發(fā)情況,并即日報告。在賑濟過程中,救濟會始終堅持這一原則,利用《申報》公告賬目,公開賬務。在第一次公開募捐時,救濟會就表明“所可預告者,必使振款不涉虛糜,振務悉歸實際,一切收支,公開報告……每十日將成績報告一次。”[1]之后,救濟會每隔一段時間,就以登報鳴謝的方式,公開社會各界的捐款明細。歷時244天的賑濟,救濟會共刊登了28次《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收到振款鳴謝通告》,平均不到9天就刊登一次。在最后一號鳴謝通告中,救濟會統(tǒng)計了所收賑款賑品的總數(shù),“共計收到振款366 062.56元,振品陸文中神效保安水4 000瓶,棉衣1 060套,振米7包?!盵8]
救濟工作結束后,救濟會聘請會計師劉鑾清查核賬目,出具《會計師查核賬目證明書》,全文如下:“逕證明者。本會計師已將貴會自民國廿二年十月十三日起至廿三年六月三十日止期間內(nèi)各項賬目,所有各種捐冊存根、撥款單據(jù)及銀行結單、支付憑證單據(jù),業(yè)已逐一審核完竣。除代為編制收支報告表及各種明細表外,茲特證明:各該表中所列各款確與各種賬冊之記載均屬相符合,具證明書如上,須至證明者。右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會計師陳鑾清(印),中華民國廿三年七月十六日”(16)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117、115、13、31、132、133~134頁。。之后,救濟會編印了《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將章程規(guī)則、職員名單、慈善業(yè)績、辦賑標準、會計師查賬證明書、各組工作報告、收支賬目、會議及文電錄要等賑濟詳情刊載公布,報告社會,以昭大信。
第一,救濟經(jīng)費不足。川沙、南匯、崇明、寶山、啟東五縣災民約20萬,“假定半數(shù)自謀生活,僅以十萬人計,每人月食兩元,一月即須二十萬元,繼續(xù)三個月,即須六十萬元;棉衣之費,每人每套兩元,又須二十萬元;更以二萬五千戶計,助款建屋,每戶十元,即須二十五萬元;統(tǒng)計共須一百萬元以上?!?17)參見1934年《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報告書》,第3、117、115、13、31、132、133~134頁。再看工賑和善后經(jīng)費,救濟會的預算是:“圩堤土方費,五縣沿海及各沙,據(jù)報約共需一百萬元;又農(nóng)田須給種子,亦數(shù)萬元;連前合共二百萬元以上,如此巨款,苦無從出,經(jīng)將以上各項,盡力梳剔折減,但至少核減至一百五十萬元,萬難再減,而在此不景氣情況中,募捐已成弩末,同人計議,擬由私人合任三分之一,請公家撥三分之二,在私人方面,向各慈善家勸募,及各該地業(yè)主負擔修圩費之一部分,約湊成五十萬元,公家懇由國省庫各分任五十萬元”⑦。但實際上救濟會共募得368 584.06元,平均每個災民僅能分得1.85元。
第二,災區(qū)官員辦賑不力。救濟會作為義賑組織,其主要任務是籌集資金,制定辦賑標準,具體的救災工作仍需災區(qū)各縣地方官員來具體辦理。因此,地方官員的素質和能力直接影響救災的效果。而當時災區(qū)各縣官員在救災中的表現(xiàn)并不完全稱職,甚至有挪用和貪污賑款的現(xiàn)象。1933年11月5日,救濟會分函五縣縣長,強調工賑款應盡數(shù)用于工程,嚴禁用作事務費。12月1日,救濟會重申工賑款應用于修筑沿海公共圩岸,修理私人圩塘不得挪用公款。12月8日,崇明縣五區(qū)福善鄉(xiāng)災民楊香郎等致信救濟會,稱本地災情十分嚴重,但從未得到救濟,也無人前往調查。救濟會通知崇明縣救濟分會徹查并分發(fā)棉衣和種子。12月26日,崇明縣災民向救濟會“檢舉沈縣長辦賑不力”[9],救濟會復電江蘇省政府,請求撤職查辦。
總之,在1933年江蘇沿海各縣水災救濟中,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成為救災的主要力量,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作為一個義賑組織,該會章程完善,機構設置合理,決策、執(zhí)行、監(jiān)督機關相互合作和制衡,辦賑標準切實可行,為取信于民,及時公開財務信息,并在事后編印《報告書》,將經(jīng)費收支和辦賑情況向全社會公布,接受社會監(jiān)督。江蘇川南崇寶啟水災救濟會的成立及其救災實踐,是民國時期義賑組織的一個縮影,對其進行研究,不僅能了解民國時期義賑組織參與救災的情況,對今天慈善組織的發(fā)展亦有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