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靜茹 王一森 余紅兵
根據深圳統(tǒng)計年鑒數據,2018年深圳常住非深戶籍人口847.97萬人,占常住人口比重65.1%,平均1.5人中就有1人是外來人口。作為人口結構嚴重倒掛的移民城市,深圳一直致力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其中一個重要舉措就是促進基礎教育均衡化,使城市居民和農民工子女享有標準相同或者相近的中小學義務教育。從“十一五”時期開始,深圳逐步加大基礎教育投資,緩解教育資源緊張,放寬外來農民工子女入學條件,推動教育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隨后,《深圳市教育發(fā)展“十一五”規(guī)劃暨2020遠景目標》《深圳市關于加強和完善人口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和《深圳市暫住人口子女接受義務教育管理辦法》等政策相繼出臺和實施,表明深圳基礎教育服務均等化逐步走向縱深[1]。
在“來了就是深圳人”的城市發(fā)展理念下,來深生活工作的農民工數量仍將持續(xù)增加,伴隨著隨遷子女學位需求也將不斷增加。深圳義務教育基本公共服務的缺口有多大、農民工子女在流入地的受教育情況如何、是否與戶籍家庭子女享有同等的受教育權和發(fā)展權等問題成為社會和政府的普遍關注熱點[2]。農民工子女在流入地享有均等化的教育機會,不僅與城鎮(zhèn)化與市民化進程密切相關,也關系到社會公平正義的維護。因此對農民工子女接受義務教育的情況進行研究,為教育決策提供參考資料與信息,是一項重要而迫切的工作。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是國家統(tǒng)計局的一項跟蹤性調查,本文利用深圳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中的510戶樣本數據,對深圳農民工子女受教育現(xiàn)狀進行數據挖掘分析,并合理評估農民工未隨遷子女來深入學的主觀意愿,測算未來義務教育學位的潛在供需缺口。
調查樣本中,有子女的農民工占比為43.1%,有子女農民工和全體農民工情況對比如下(見表1)。
從性別來看,全體農民工男性占比60.8%,女性占比39.2%;從年齡結構來看,深圳農民工年齡結構偏年輕,45歲以下的農民工占到總數的80%以上,有學齡子女的農民工處于31-45歲的比例更高,這與生育年齡段相吻合;從文化程度上看,全體農民工初中及以下學歷占到了一半,有子女的農民工受教育程度比全體農民工略低,其中初中及以下的比重比全體農民工高7.4個百分點,高中及同等學歷的基本持平,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則低于全體農民工。從居住時長來看,有子女的農民工在深居住時間明顯更長,居住5年以上的占72.2%,比全體農民工高16.3個百分點。從收入水平看,有子女農民工要低于全體農民工,這與有子女農民工受教育水平相對較低、平均年齡相對較大有關。從就業(yè)狀況來看,有子女農民工自營比例(12.1%)比全體農民工(8.8%)略高。自營群體收入調查中,有子女的農民工月平均凈收入在6000元以上的比重比全體農民工低4.5個百分點;就業(yè)狀況為雇員的群體中,有子女農民工月平均收入在4000元以下的比重比全體農民工高3.7個百分點,在4000-5000元的比重低于全體農民工3.3個百分點,5000元以上的比重與全體農民工大致持平,略低于全體農民工0.4個百分點。
有子女的農民工中,子女隨遷占比為44.2%[3],未隨遷占比為55.8%。從年齡結構看,隨遷子女的平均年齡為7.4歲,比未隨遷子女的平均年齡(8.4歲)小1.0歲。對比隨遷子女與未隨遷子女的年齡結構,3歲以下隨遷子女占比為19.7%,高出未隨遷子女6.8個百分點,說明父母更傾向于將年紀小的孩子帶在身邊。幼兒園年齡段3-6歲的隨遷子女占比為17.7%,比未隨遷子女占比低2.9個百分點,主要原因是由于深圳公立幼兒園資源稀缺,民辦幼兒園收費較高,加之農民工對幼兒園階段教育重視相對不足。小學階段6-12歲的隨遷子女占比為39.5%,比未隨遷子女高4.9個百分點;初中階段12-15歲的隨遷子女占比17.0%,比未隨遷子女高4.0個百分點;高中階段15歲以上隨遷子女占比為6.1%,比未隨遷子女低7.4個百分點(見圖1)。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明顯高于未隨遷子女,說明深圳農民工父母更傾向于將孩子帶到深圳接受基礎義務教育。
(1)隨遷子女的教育狀態(tài)評價高。19.9%的家長對子女成長狀態(tài)表示非常滿意,58.9%表示比較滿意,20.6%表示一般,0.6%表示較差。問及子女在學校是否存在被歧視時,4.9%的家長表示不清楚,95.1%的家長表示不存在。在調研訪談中,多數家長均明確表示深圳基礎教育并未區(qū)別對待深圳戶籍和非深戶籍子女。對學校的師資條件進行評價時,表示非常滿意和比較滿意的家長分別占12.6%和56.3%,表示一般的占28.2%,認為不太滿意的占2.9%;對子女受教育狀態(tài)進行評價時,表示非常滿意和比較滿意的占比分別為4.3%和59.5%,表示一般的占34.8%,表示不太滿意的為1.4%??傮w看,家長對子女在深教育的滿意度評價較高。
表1 調查對象的基本特征對比
圖1 隨遷子女與未隨遷子女年齡結構對比單位:%
(2)隨遷子女在深接受教育資源較好。在深隨遷子女中,91.5%與父母同住,7.1%隨父或母單方,還有1.4%借住在親戚家。學校類型以公辦為主,占60.2%,其次是有政府支持的民辦學校,占33.0%,其他民辦學校占6.8%。隨遷子女基本實現(xiàn)就近入學。問及上學單程時間時,15分鐘以內的占比最大,為60.2%;15-30分鐘占33.0%,住校占3.9%,30-60分鐘僅占2.9%。根據深圳民辦中小學學位補貼標準,2017年小學不超過每人每年7000元,初中不超過每人每年9000元。調查中,義務教育階段僅有14.5%的隨遷子女因戶口不在本地而需向學校交納贊助費等額外費用。其中,3.9%為入讀公立學校,平均繳納費用為500.0元;10.6%為入讀民辦學校,平均繳納費用為3837.5元。
將農民工市民化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中涉及到的指標,按照隨遷子女農民工和未隨遷子女農民工兩組群體進行差異分析,測算這些指標在兩組群體間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從結果可知,兩組群體間存在顯著差異的指標有居住面積、收入滿意度、工作滿意度、住房性質和權益受損五項指標。其中,居住面積、住房性質是客觀經濟因素的指標;收入滿意度、工作滿意度以及權益受損衡量農民工的主觀心理感受。從客觀經濟因素看,隨遷子女農民工月平均收入平均值比未隨遷子女農民工高出622.8元;隨遷子女農民工的住房面積比未隨遷子女農民工的住房面積多出15.8平方米,租賃私房的比例也更高。從心理因素看,工作滿意度、收入滿意度這兩項有關經濟心理狀態(tài)評判的指標差異明顯,未隨遷子女農民工的滿意度均高于隨遷子女,主要由于在深供養(yǎng)子女支出更大,從而容易對現(xiàn)有經濟狀況不滿意。
近三年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數據顯示,深圳農民工隨遷子女比重先升后降:2015年深圳農民工隨遷子女占比為48.9%,其中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為50.7%;2016年深圳農民工隨遷子女占比為48.9%,其中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為52.5%;2017年深圳農民工隨遷子女占比為44.2%,其中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為42.9%。從分年級段數據看,2015年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小學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總體比例為54.1%,初中義務教育階段為37.0%;2016年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為52.5%,初中義務教育階段為52.1%;2017年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為47.0%,初中義務教育階段為35.0%??梢?,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占比雖逐年略有下降,但總體保持在較穩(wěn)定區(qū)間;初中義務教育階段農民工子女隨遷占比變動則比較明顯。從近三年調查樣本中已婚農民工的居住情況看,集體宿舍居住率呈逐年上升趨勢,2015年集體宿舍居住率為28.1%,2016年為32.4%,2017年為33.9%。房租不斷上漲加大農民工居住成本,影響農民工的居住質量,也將抑制農民工子女隨遷深圳意愿。
根據2018年《深圳市人民政府關于印發(fā)非深戶籍子女接受義務教育管理辦法的通知》,父母雙方或一方持有具有使用功能的深圳經濟特區(qū)居住證、父母雙方或一方在我市連續(xù)居住滿1年且連續(xù)參加社會保險(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滿1年的非深戶籍人員子女可申請積分入學。本文根據2017年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截面數據,對調查對象中符合這部分條件的未隨遷子女進行篩選,為測算潛在需求人群的必備條件。在符合這部分人群的基礎上,通過調查未隨遷子女來深意愿測算其潛在入學需求。
調查中,未隨遷子女未就學占比20.0%;幼兒園階段占比為18.9%;高中及同等學歷階段占比為7.0%;處在義務教育階段的占比為54.1%,小學階段占比為33.0%,初中階段占比為21.1%。義務教育分為小學和初中兩階段,兩階段未隨遷子女的就學需求有差別,文章分兩階段分別進行測算。
(1)小學階段測算。根據調查結果,符合有居住證、繳納一年及以上深圳職工醫(yī)療保險和養(yǎng)老保險的家長中未隨遷子女占未隨遷子女總數的34.4%,其父母在深圳居住時間大部分都較長,居住時間超過5年的占到了71.4%,這部分未隨遷子女中沒來深圳就讀的原因分布如圖2所示。本文只考慮公立教育資源供需缺口,因此只將進不了公辦學校作為測算未隨遷子女潛在來深就讀人群,這部分人群占未隨遷子女總數的16.4%。
根據深圳市教育局2018年數據顯示,2018年幼兒園畢業(yè)生(升小一)數為223040人,預計可提供學位總數167954人,其中公辦101249人,民辦66705人,缺口為55086人。假設隨遷比例不變,根據問卷調查結果測算,小學階段深圳農民工未隨遷子女與隨遷子女的比例為1.13:1,未隨遷子女有來深就學意愿的占比為16.4%,來深就學意愿的潛在未隨遷子女數量與目前隨遷子女的比例為0.185:1。已知2018年非深戶籍幼兒園畢業(yè)生數151640人,則潛在小學未隨遷來深人數為28000人左右。
圖2 小學教育階段未隨遷子女未在深上學主要原因單位:%
圖3 初中階段未隨遷子女沒來深圳上學主要原因單位:%
(2)初中階段測算。根據調查結果,符合家長有居住證、繳納深圳職工醫(yī)療保險和養(yǎng)老保險的未隨遷子女占未隨遷子女總數的23.1%,這部分未隨遷子女不來深上學主要原因如圖3所示,其中由于進不了公辦的比重為44.4%,初中階段未隨遷子女潛在來深就讀人群占到未隨遷子女總數的10.3%。初中階段深圳農民工未隨遷子女與隨遷子女的比例為1.86:1,來深就學意愿的潛在未隨遷子女數量與目前隨遷子女的比例為0.19:1。
根據深圳市教育局2018年數據資料顯示,2018年小學畢業(yè)生(升初一)數130007人,其中公辦78991人,民辦41549人,預計可提供學位總數120540人,缺口為9467人。已知2018年非深戶籍小學畢業(yè)生數96304人,潛在初中未隨遷來深人數為18300人左右。綜上,測算小學和初中未隨遷子女潛在來深需求人數為46300人左右,加上已知2018年深圳市已有缺口64553人,供需缺口共為11萬左右。
(1)財政壓力巨大。在現(xiàn)行義務教育經費投入體制下,農民工子女義務教育作為一種純公共產品,非戶籍務工人員子女的教育經費完全由流入地承擔,但是地方各級政府卻沒有相應的財政權限和能力來保證其實施[4]。
(2)建校用地資源緊張。隨著經濟社會快速發(fā)展,土地資源緊張,學校用地分配難,規(guī)劃涉及部門多,實際建設落實緩慢。按2017年深圳市預計建設30所學校,每所學校占地30畝的建設標準計算,全市每年需提供建校土地900畝;按本文農民工子女義務教育缺口200所學校計算,則最少需要提供6000畝,建設用地資源緊張矛盾比較突出。
(3)讀書“洼地效應”明顯。調研中,深圳對非戶籍子女義務教育就學門檻低,但學校建設與設備、師資等資源卻明顯高于周邊地區(qū),吸引周邊城市有條件的非深圳務工子女就讀。隨著深圳教育軟硬條件不斷提高,讀書“洼地效應”會越來越明顯[5]。在教育資源有限的前提下,非在深務工子女來深入學數量越多,占用真正在深務工子女的受教育權利越多,但目前尚缺少有效方法來區(qū)分這部分人群。
在深農民工子女教育當前面臨的難題中,“生活費用高”是首要原因選擇率為16.5%;義務教育階段子女未隨遷的原因中,“費用高”是首要原因選擇率為16.0%。調查數據顯示,在深農民工月收入平均數為5579.6元,中位數為5000元,對比2017年深圳月人均消費性支出3193元的數據與深圳房價、物價水平,農民工家庭每月基本少有結余。同時,深圳整體教育質量水平較高,大部分家長都會選擇課外輔導班。調查中,隨遷子女購買書籍或參加培訓班的比例達到97.4%,其中一年費用在5000元及以上的就占到18.9%。深圳各類輔導班的收費較高,農民工的薪酬承擔培訓費用較為吃力。
明確劃分流入地和流出地政府之間的財政投入及其他相關責任,實行非戶籍務工人員子女義務教育經費的均衡分擔制度,解決因戶籍制度造成的教育撥款固定性與人口流動性的矛盾[6]。全國各省級財政應根據義務教育學生流出情況,加大對流入地的專項財政轉移支付力度,通過發(fā)揮財政杠桿調節(jié)作用和運用財政轉移支付手段,減輕流入地過重的財政負擔。
以當地常住人口為基數調整學校布局,加強部門間協(xié)調,整合社會資源,加快新建和擴建學校速度,以增強接受非戶籍子女就近入學的能力[7]。在不斷加大義務教育學位供給力度的同時,根據深圳市教育資源承載能力,建立與學位供給基本相協(xié)調的公共教育服務政策,確保供需基本平衡。
(1)繼續(xù)通過提高重點低收入群體工資水平、穩(wěn)步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合理調整機關事業(yè)單位人員工資等政策手段,正確引導勞動力市場形成符合產業(yè)結構和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的薪酬調整機制。
(2)進一步完善創(chuàng)業(yè)扶持政策,簡化辦事程序,優(yōu)化創(chuàng)業(yè)環(huán)境,充分調動和保障全民創(chuàng)業(yè)的熱情,以“創(chuàng)業(yè)”帶動“創(chuàng)收”,推動居民經營性收入持續(xù)增長。
(3)在全國統(tǒng)籌協(xié)調框架下,加快探索實施個人所得稅征收和抵扣方法制度,切實減輕中低收入、生活負擔大的群體稅費負擔,增加居民轉移凈收入。
注釋:
①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為抽樣調查,本文數據分析結果及測算僅基于510戶抽樣調查樣本;非深戶籍包括城市戶籍和農村戶籍人口,鑒于農民工市民化進程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樣本為農民工,因此本文的分析對象僅界定為深圳農民工,農民工的統(tǒng)計范疇略小于非深戶籍,但享受各種非深戶籍公共服務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