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琦
學界對于“藝術理論”本身的概念研究一直存在著模糊地帶,關鍵問題在于藝術理論的研究對象是共同的、基本的原理,還是有著具體藝術形式的限定。其實這兩點并非不可調和,藝術理論有其內在的一體二元性。直接的造型印象是人思維此岸性在藝術場域中的本質體現,如在《菊豆》《指環(huán)王》《霍比特人》等影片中,空間布局是令觀眾形成整體造型印象的核心要素?!霸娕c畫”的情緒是人思維彼岸性在藝術場域中的本質體現,如《戀戀風塵》中的鏡頭語言運用、《八月照相館》中對于聲音塑造意境作用的凸顯。所以,電影的發(fā)展較其他藝術形式而言,表現出更強的現實性、時代性的特點。
作為一種藝術的表現形式或具體的藝術門類,電影藝術的發(fā)展歷史較短,其在誕生伊始便與科學技術密不可分。繼默片時代之后,電影集合了視覺方面和聽覺方面的感官接受,為人呈現出較為全面的美的享受。于此,電影形成了基本的要素框架,其發(fā)展理所當然地較其他藝術形式而言具有更強的現實性。而這一點突出地體現在其更加注重利用科學技術作為自身發(fā)展的工具上,和更加注重契合人的全面感官感受上。所以,電影的藝術表現力除了受到相關藝術理論的影響之外,其更多地能夠直接與現實人們的生活和精神訴求相聯系。反過來看,這種高度貼合人的文化需要的藝術表現,又推動著電影理論的發(fā)展和變遷,促進著其他藝術表現形式完成內在認識的革新與演變,從而不斷拓展著藝術理論的內涵與外延。歸根結底,電影在理論場域內是形而上與思維此岸性的綜合體。研究電影美學的時代訴求,就是要結合文藝批評理論、藝術分析理論以回應大眾的現實審美,把握文藝發(fā)展的當下特性。[1]
一、藝術理論:內涵界定與一體二元
長久以來,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二者對“藝術理論”的概念研究始終無法形成壓到一方的高度抽象和界定。其中一個關鍵的問題即在于——藝術是存在著多種門類和具體表現形式的,如文學、繪畫、電影等,那么藝術理論的研究對象是所有表現形式中存在的共同的、基本的原理,還是應該限定于能夠對應的具體門類。在非此即彼的認知中,當代藝術研究還存在第三種聲音,即揚棄語言工具的規(guī)定性,為藝術理論的本質內涵創(chuàng)造符合其精神實質的“想象力”。“藝術”本身顯然是一切藝術門類的總和,它的客觀存在印證了不同的文藝形式雖然有千差萬別的表現,但其精神實質不能脫離于一定的藝術氣質。同時,正是由于在舞蹈、繪畫、攝影、甚至電影中藝術的氣質有不同的彰顯特點,以至于在總分關系上,總是抽象的“藝術”之總,分是具體表現之特質,它們共同構成藝術內涵的系統(tǒng)想象。其中,這些“分”要素又呈現出明顯的二元性。一者在于人的“詩與畫”情緒,一者在于直接的造型印象。
二、直接的造型訴求
直接的造型印象是人思維此岸性在藝術場域中的本質體現。在西方世界,諸如音樂(music)、舞蹈(dance)和電影(movie)藝術都有自己的專有名詞,但是唯獨對造型類等極度倚重人的視覺感官的藝術,竟通常直接稱自己為“art”,如繪畫和雕塑等。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和西方藝術發(fā)展的歷史有密切的關系。如果將中國的藝術歷史濃縮成“詩與畫”的意境追求,西方的藝術歷史即為“何為美”的造型訴求;這源于中國歷史內化于心和西方歷史外化于形的哲學態(tài)度的差異。所以,在藝術交流與融合的現代,造型印象也無疑應該作為學者研究觀眾審美訴求的一大支點。
(一)色彩與畫面的合理搭配決定整體造型風格
拍攝電影時,光影藝術的存在必不可缺;其能構成畫面與色彩,組成用來表達創(chuàng)制者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主要元素,為劇中人物刻畫形象;并利用周圍的環(huán)境,達到暈染氛圍的效果。其中,色彩與畫面的選擇,均為營造意境的必備條件。[2]比如王家衛(wèi)導演的《花樣年華》,就充分運用了多種色彩,讓電影的張力與視覺效果被充分展示出來,使得該片中的情感與意境被展示得淋漓盡致。在影片中,暗黃色的光影可烘托出若無的朦朧感。當主角在昏黃燈光下相遇,狹隘的小巷營造出看似疏遠、陌生的氛圍。欲言欲止的神韻與昏黃的光線相融合,將二者的感情烘托得更加朦朧,使觀眾能感受到由于愛情可望不可及所帶來的蒼涼之感,最終形成惆悵追憶的意境。在電影中利用畫面將主旨展示于觀眾眼前,可以使導演所要營造的意境展示得更徹底。而這也是《花樣年華》中常用的手段,例如蘇麗珍對旗袍的選擇,當她與千變萬化的旗袍結合時,能表達出該人物的不同情緒;通過旗袍的色系、款式,可以詮釋出蘇麗珍心境的變化。正由于王家衛(wèi)導演將光影藝術運用得恰到好處,才使得《花樣年華》成為人們記憶中的經典。
(二)空間布局令觀眾形成整體造型印象
站在電影拍攝手段的角度而言,電影景別的作用在于區(qū)別被拍攝主體在畫面中呈現出的范圍,屬于技術性的拍攝手段,無法呈現出美學意義。但實際上,通過不同景別敘事,可形成不同的觀影感受,而其最終呈現出的情感基調也存在一定差異。比如利用近、特景為主要拍攝手法的影片,最終形成的強調感、突出人物思想,可營造出與劇情相符的氛圍,并通過戲劇化的拍攝技巧吸引觀眾。遠、全景鏡頭可營造出較為朦朧的場景、韻味,與觀眾之間保持較明顯的遠離感。在電影中,心理空間環(huán)境的主要作用是描述人物的心理與情感世界,并將人物內心的情感物質化,形成隱喻、抒情的效果。此外,還可以通過空間環(huán)境烘托人物情緒,但必須結合造型元素與手段,通過光線、場景、結構以及色彩等多個細節(jié),使得整體氛圍與電影創(chuàng)制者所想象的氛圍相符。以《菊豆》為例,張藝謀導演在設計該片時,將染房作為主空間,并通過晾布以及各種色彩構造出封閉性較高的空間。最終形成獨特的壓抑與封閉感,并通過這些場景詮釋出女主角沉悶以及壓抑的心態(tài)。從而使得觀眾在觀影的時候,可以浸入影片人物的悲慘情感;導演利用人物命運的變化與曲折多變的劇情,牽引觀眾的好奇心。魔幻大片《指環(huán)王》中充分利用了獨特的美術造型,通過具備時代特色的中土世界,以及不同民族的建筑風格,與現實的歐洲建筑風格相對比。如影片中剛鐸國北面的羅翰國,就以北歐維京的裝飾風格為主題,演繹出獨特的北歐風情。而《霍比特人》這部以13個矮人為主角的東征電影,則通過古巴斯、古蒙古等民族特色背景與服飾作為人類場景的裝飾風格;而中土中部的精靈則以洛可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巴洛克等裝飾風格為場景主題。綜上所述,運用電影的虛構空間方位與現實中的空間方位相對應,能使場景中的代入感更強。無需通過附加額外的解釋,即可使觀眾掌握電影中的地域方位。國產奇幻電影《狄仁杰之神都龍王》中的空間設計圖,即以現代的天安門空間為設計靈感構造出了全景概念設計圖,該場景自帶宏偉之感,無需旁白既可詮釋盛唐的宏偉。
三、詩與畫的意境
“詩與畫”的情緒是人思維彼岸性在藝術場域中的本質體現。18世紀,法國哲學研究在為“美”開拓專門學科時,曾經將美的藝術限定于音樂、詩歌、繪畫、戲劇和舞蹈中。中國在藝術的發(fā)展歷程中也有類似的認識,但是由于我國歷史悠久,有獨特的文化形態(tài);關于“雅”的判斷已深入人心,對于“詩與畫”的重視已遠遠超過了其他的藝術門類。一直到建國后,大眾對“藝術”的提法,還經常是“文學與藝術”并存。所以,在意境表現中,“詩與畫”是學者考察當代電影表現和觀眾審美訴求的另一大支點。[3]
(一)鏡頭語言是審美情緒的首要語言
在默片時代,電影主要是以人的視覺觀感形態(tài)出現的,也體現了在電影史初期,人的審美起點的訴求。隨著電影的不斷發(fā)展和各種藝術表達手段的衍生,鏡頭語言對人審美情緒的基本作用仍然不可替代?!稇賾亠L塵》是一部知名度很高的臺灣電影,由侯孝賢導演。導演在拍攝這部電影時,運用了大量長鏡頭、空鏡頭,演繹出唯美而優(yōu)雅的東方美學意境。長鏡頭拍攝的時間較長,可充分展示出完整段落,并以鏡頭語言詮釋創(chuàng)制者的思想,將其與周邊環(huán)境結合,形成良好的暈染效果,構造出恰到好處的氛圍。該手法正巧與王國維所認可的情景、意境等因素交融等方式有相同之處。例如,阿遠在軍營中收到弟弟的來信,知悉阿云結婚這個消息的場景,拍攝時長達40秒。正由于時長較長,充分體現出阿遠在床上的神情,該人物在此刻的悲傷與痛苦情緒均通過長鏡頭洋溢出來,從銀幕中詮釋出想念與悲傷之情。這一段長鏡頭即是將場景意象與氛圍融合在一起,營造出了深邃、含蓄,卻透露著憂傷韻味的意境,并成為整部影片的亮點。空鏡頭也可稱為景物鏡頭,主要運用于國畫中,可以此達到留白的效果,為作品增添藝術感,并呈現出于無盡空間之外的想象空間,使觀眾為之深入思考。在《戀戀風塵》中,導演除了運用長鏡頭營造憂傷的氛圍,其對空鏡頭的把握亦恰到好處。如影片的尾結處,阿遠與祖父在農田中聊天,雖然聊天的內容并不深刻,但周圍的環(huán)境卻很靈動;兩位人物的眼神落在碧海蒼天,影片的鏡頭定格在遙遠的山上;將阿遠在影片中所經歷的青春、愛情與親情所帶來的酸甜苦辣,都在悠然的風中被吹散,最終落入戀戀風塵。
(二)聲音是塑造意境的關鍵
電影與視聽藝術也密切相關,通過視聽覺可以表達出主角的情感,還可達到暈染意境,烘托影片基調的作用。[4]自然聲音、動物聲音、人的動作衍生出的聲音均為音響;但其與人的語言音樂等聲響并不是同一種表達方式。影片《八月照相館》就很巧妙地運用了音響,將其與影片的情感結為一體。如永元參加朋友葬禮后的這一幕,永元在葬禮過后陷入了對生命的思考,害怕未來的哪一天自己也會面臨死亡。此時,他的父親無法打開遙控器成為了導火線,導致永元脾氣爆發(fā);但在情緒發(fā)泄過后,永元又為該行為感到內疚,通過書寫使用遙控器的過程作為演繹永元內疚心理的手段。隨后,永元邀請父親共同入眠,此時窗外雷雨交加,雷電的閃光與雨聲交集于耳中,帶來由于懼怕死亡而惶恐不安的心理,使得觀眾心生寒涼之意。且《八月照相館》中還運用了多種不同的音樂與音響,把超越生死、溫馨又帶有些許憂郁感的意境展示出來。使得觀眾可以充分感受到電影造型藝術中音樂必不可缺這一原則;因其可以將氣氛寫意以及人的情感,通過獨特的聲樂展示出來,讓觀眾與電影創(chuàng)制者的想法契合。電影中所運用的音樂背景,主要以吉他、小號為主,結合鋼琴、小提琴等樂器后,演繹出多樣化氣氛。以男女主角在雨中奔跑這一幕為例,他們披著一件衣服在風雨中肆意奔跑,與此同時,背景響起自帶優(yōu)美韻味的鋼琴曲,營造出令人黯然失色的悲涼情感;而這正與男女主角由于死亡而被阻斷的感情遙相呼應,音樂使得這一場景所衍生出的氣氛被觀眾接納。在兩個人彼此相擁時,充盈著朦朧美感的鋼琴曲讓這一刻越發(fā)凄美。這種拍攝手法極具東方意境美學,升華了整個片段的氛圍。
結語
大眾對電影的審美是直接的、感性的,但電影表達美的過程卻是復雜的、系統(tǒng)的。通過對造型印象與意境追求的解構,可以看出現代電影在色彩與畫面的搭配上、空間的布局上、鏡頭語言的運用和聲音的意境塑造上都已經日臻成熟,這是對藝術理論進行抽象到實踐過程的應用成果。面對在文化產業(yè)中市場導向日漸起著決定性作用的電影行業(yè)發(fā)展,電影工作者要進行的重點工作是進行創(chuàng)造上的“顛倒”,以對市場的敏感觸覺反觀大眾的審美訴求,而以大眾的審美訴求為信號,刺激藝術理論和藝術分析的不斷發(fā)展。
參考文獻:
[1]張秀娟.淺談電影美學的研究對象——電影美學是否等同于電影理論[EB/OL].(2017-09-28)[2019-01-03]https://wenku.baidu.com/view/dae7803a0a1c59eef8c75fbfc77da26924c59675.html.
[2]張智華,王曉旭.注重美學的當代中國電影批評及其價值取向[ J ].藝術百家,2015(2).
[3]賈冀川.隊后工業(yè)社會電影藝術本性的探尋——試評周安華主編的《電影藝術理論》[ J ].藝苑,2007(4).
[4]田兆耀.走進電影藝術的深層邏輯——讀周安華的《電影藝術理論》[ J ].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