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劍杰
1923年5月,19歲的李堯棠,也就是后來的著名作家巴金,從家中出走。
他出生于成都正通順街上的李家大宅,是李家老太爺李鏞的第三個孫子,從小備受長輩寵愛。然而此時,他對這個家厭惡至極,外出求學(xué),不過是離家出走的借口。
痛恨舊式家庭
巴金出身的李家,與當(dāng)時的許多大家庭一樣,依然奉行著千百年來的“祖宗成法”:李老太爺擁有大家長的無上威權(quán),他咳一聲嗽,下人要心跳幾下;并且,每個晨晚,不管刮風(fēng)下雨,兒孫們都要來上房向他請安。
巴金的父親李道河,在子女面前同樣如此。巴金的大哥堯枚一直夢想去北京或上??即髮W(xué),讀自己所向往的化工系,然后去德國留學(xué)。但父親早已替他安排好了人生:早日完婚,為祖父生個重孫。
自幼聆慣古訓(xùn)的李堯枚根本不敢反抗,回房痛哭一場后,全盤接受了父親的安排。
然而,李家卻沒有如李老太爺所設(shè)想的那樣,繼續(xù)興盛下去。先是作為家中擎天柱的李道河忽然病逝,又有巴金五叔狂嫖濫賭東窗事發(fā)。目睹宗法禮教制度的種種不近人情,以及家族沒落過程中的人性丑陋,少年巴金于1919年前后接觸到《新青年》等“五四”新思潮刊物后,便漸漸發(fā)酵成了對于舊式家庭“腐朽沒落”“等級森嚴(yán)”“摧殘人性”的滿腔痛恨。
走后一直接受大哥接濟
巴金是和三哥堯林一起離家的,兩人在南京一起生活到高中畢業(yè)后,終于分別,巴金去北大,堯林卻去了東吳大學(xué)。
但他沒能如愿進入北大,原因是招生體檢發(fā)現(xiàn)了肺有問題。這年秋天,巴金去了法國。此時巴金依然沒能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一直是靠大哥給予經(jīng)濟資助。然而,此時李家依然每況愈下。
當(dāng)他寫信到成都,要大哥給他準(zhǔn)備去法國的路費和生活費時,大哥回信訴述了家庭困難,最后,習(xí)慣了妥協(xié)的大哥退讓了,但在把錢匯到上海的同時,寫信給弟弟依然重復(fù)著“讀工科,回成都興家立業(yè)”。
牽掛與憎恨交織糾纏
巴金是在1941年回到成都老家的,此時距他離家已經(jīng)18年。一切已物是人非:李老太爺身后僅僅十幾年,李家就已分崩離析。18年間,老宅幾經(jīng)易手、子孫散居各地,那個狂嫖濫賭的五叔,也死在了獄中。
這次回家,他在成都住了50天,他醞釀著將五叔的墮落悲劇單寫成一本小說,這便是《憩園》。在《憩園》里,巴金除了著力塑造主人公楊老三這個人物之外,還塑造了一個次要人物:楊家小孩寒兒。
《憩園》里的楊老三,墮落之外,卻也愛家庭、愛兒子。寒兒對待楊老三的態(tài)度,也就是巴金對待楊老三以及對待自己曾經(jīng)無比痛恨的那個家的態(tài)度。
《憩園》的文本給人的印象是,“巴金不再是一味正面抨擊舊家庭,他意識到了人性與人世變遷的復(fù)雜性。在現(xiàn)實批評的同時,他又夾帶著對人性弱點的理解與同情”。
這正是巴金離家18年間,在牽掛與憎恨交織糾纏中反思的結(jié)果:這是他一直憎恨的家,但同時也是給他帶來過童年幸福的家。
(摘自《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