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 陳曉東 司艷平 魏志強
只要取法得當,寫作能力亦可從優(yōu)秀走向卓越。
王君:大家好!我們的聊作文又與大家見面啦!上次我們聊的話題是 “如何引導孩子形成自己的寫作風格”,概括交流了孩子們形成寫作風格的幾種途徑。這一期我們結合清瀾山學校寫作優(yōu)秀生李旻翀的作品,進行深入剖析,為優(yōu)秀生量身定制提升計劃,讓孩子們在初中這個生命拔節(jié)的時候,汲取精神食糧,長成他們理想中的模樣。
曉東:李旻翀是一個愛好寫作的學生。我們先來欣賞他的兩篇代表性的作文,然后以較高的要求來評價衡量,明確優(yōu)點,指出不足,讓他進一步明確寫作方向——
內(nèi)蒙古游記
清瀾山學校 李旻翀
從北京開車出發(fā),經(jīng)過五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到達了內(nèi)蒙古。
一進入內(nèi)蒙古,大片的草原就映入眼簾,風吹得一株株草在山坡上婀娜搖擺,連成了一片。蒼茫的大地和低矮的丘陵上,除了鮮綠,還是鮮綠。
內(nèi)蒙古無邊無際的草原是浩瀚宏闊,連綿不斷。連綿不斷的草原在天空之下伸展著,帶著溝壑的小草坡伏在草原上,霏霏的雨絲,籠成一片朦朧的煙霧,為草原增添了一份神秘。
待雨后天晴,草原上稀稀落落的牛馬,慢慢悠悠地走來走去,時不時低下頭去啃幾口飽含汁水的嫩草,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它們瞥見有車經(jīng)過,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著我們,尾巴像鞭子一樣驅趕著身邊的蚊蟲。
天空如一匹鋪開的藍色的畫布,包圍著我們,白云肆意地在畫布上渲染藝術的神采,偶爾有小鳥掠過,在天空中留下一道身影。
大大小小形色各異的蒙古包慵懶地點綴在草原上,身前是牛羊,背后是藍天,這悠閑的生活著實令人羨慕。時不時會看見穿著長袍,背著干糧,別著奶茶瓶子的牧人在草原上飛馳。累了就躺在草原稀疏的樹蔭下發(fā)一會兒呆,眼神洞穿樹影,看到的是藍天,張開手掌,撐開手指,陽光從指縫間穿過,落到地上,印出一片光斑。
內(nèi)蒙古的公路上是沒有車的。
一路飛馳,仿佛偌大的天地間只有我們幾個人。把手伸出窗外,感受指尖與風的親密接觸,草原上強勁的風灌進車子里,發(fā)絲揚起來,蕩在空中。路和天是連在一起的,無論走多遠,它們始終不變。草連著路,如地毯一般綿延地鋪到天邊,看不到盡頭。傍晚,橙紅的落日向草原的生靈灑下最后一道光芒,染紅了整個天際,為蒼穹抹上一層迷人的色彩。
有時候會碰上一些體格龐大的牛馬橫穿馬路,慢騰騰地,安詳?shù)?,鼻子里一陣一陣地喘著粗氣,時不時嘶鳴一聲,仿佛盼到了前方大片的青草。在它們的地盤上,不管它們走多慢,都要耐心地等待。心里急是沒有辦法的,這些草原的神靈容不得你侵犯,只有客客氣氣地等它們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方可繼續(xù)前行。
凜冽的風絲毫不能阻止草原神靈的步伐,它們隨遇而安,逐草而居,愜意又舒適。在它們的世界里,一切皆是單純而善良的,銅鈴大的眼睛里常常閃著光芒,修長的睫毛蓋過了世間骯臟的污穢,邁開堅定的步伐,向著它們心中的希望前進。
再凜冽的風,也有停歇的時候。當朦朧的內(nèi)蒙古大地上沒有風時,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每一根嫩綠的草芽都在陽光溫暖的照射下舒展筋骨,清晨的草尖上還會掛著幾滴極小的露珠,墜下來,落到泥土里,濕潤了一片土,也濕潤了草原人的心……
王君:旻翀的文字有一種書卷氣,比如“一路飛馳,仿佛偌大的天地間只有我們幾個人。把手伸出窗外,感受指尖與風的親密接觸” 兩句,有幾分朱自清《荷塘月色》的影子,景與情結合,相得益彰。今天我們主要是給旻翀把脈,通過這篇文章,看看旻翀還需要從哪些方面可以進一步提升。
志強:旻翀的確稱得上是一名寫作優(yōu)秀生,語言表現(xiàn)力很強。如果說有什么不足的話,我個人認為旻翀的作文有時候語言過于啰唆,他需要在語言的簡潔上多下功夫。比如開篇第一句話“從北京開車出發(fā),經(jīng)過五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到達了內(nèi)蒙古”就不夠簡潔。既然是從北京開車時出發(fā),那與下面的“經(jīng)過五個小時的車程”有所重復,直接就可以寫成“經(jīng)過五個小時”,這樣表意更明確。作文不是比誰的字數(shù)多,而是比在有限的字數(shù)內(nèi)誰的表現(xiàn)力更強。
艷平:志強說到簡潔,我想起了諾貝爾獎獲得者海明威,他在寫作的時候,用了一種方法,使得自己的文字特別簡潔。據(jù)說他在寫作的時候,是單腿站著,這樣就迫使他用最精短的文字完成自己的創(chuàng)作,天長日久,就形成了簡潔洗練的語言特點。
王君:寫景的文字,離不開人的參與。人與景如何合二為一,才能突出景物烘托的情境,展示“我”的意圖和思想,也需要細致考量。
“待雨后天晴,草原上稀稀落落的牛馬,慢慢悠悠地走來走去,時不時低下頭去啃幾口飽含汁水的嫩草,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它們瞥見有車經(jīng)過,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著我們,尾巴像鞭子一樣驅趕著身邊的蚊蟲?!?/p>
這段主要寫了牛馬們的與世無爭與悠閑自得。為了突出這種情態(tài)與思想,我建議這一段的最后一句可以改成:
“我們的車從它們的身邊經(jīng)過,它們連頭也不抬,依舊悠閑地吃著它們的草。那一刻我深深地意識到,它們才是這里的主人,而我們只是暫時造訪的遠客?!?/p>
今年夏天自駕去西藏游玩的時候,我真真切切地見過這樣的情致,那里的牲畜不怕人,不怕車,天地之間它們最大。
離別
清瀾山學校 李旻翀
離別,這是一個多么感性的詞啊,它的存在,決定你的心,是否還在。
“小山灣綠草如茵。草叢間點綴著碎金似的小黃花。雪白的蝴蝶在花間草叢安詳?shù)佤骠骘w舞。那棵杜梨樹依然綠蔭如傘;沒有成熟的青果在樹葉間閃著翡翠般的光澤。山后,松濤發(fā)出一陣陣深沉的吼喊……他聽見遠方海在呼嘯。在那巨大的呼嘯聲中,他聽見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笑聲在遠去,在消失……朦朧的淚眼中,只有金色的陽光照耀著這個永恒的,靜悄悄的小山灣……指針沒有在那一時刻停留。時間繼續(xù)走向前去,永遠也不再返回到它經(jīng)過的地方了……”
——《平凡的世界》
有人常說,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逢,但又有幾人能夠在離別之后再次相逢?很多人往往分別后就一輩子再也沒見過面,就像時間一樣,永遠向前走,不會有一刻停留。人生亦是如此,分別了,可能就永遠也不會回到當初了。
在這兩年里,我經(jīng)歷過太多的離別。身邊不斷有朋友去往國外學習,往往幾個月甚至半年才能見一次面。平日玩得要好的,突然間離去,有些猝不及防,心里空空的,有種失去的滋味,用落寞來形容,不為過。
去年匆匆轉學,不得已跟從前的老師和同學告別。老師掉下眼淚,同學掉下眼淚,我沒有,但心里是難受的,像被堵住了,又像被掏空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狠下心來,忍住,竭力含著淚水強顏歡笑,留下的是深深的眷戀與不舍。但幾個月后,再聽到他們叫我的名字,一回頭,竟然有種形同路人的感覺,只好尷尬地報以微笑。
暑假里教我書法的大師兄,也早已回北京深造,盼望著他寒假能回來團聚,然而卻一年未見,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有時候,離別這個詞,并不僅僅指離開,而是內(nèi)心的那種空空的失落感,心,離別了。
前幾年,我們在小區(qū)里的一幫朋友總會相約著一起去打球。每個星期五,球場里擠滿了人。我比他們小,他們也不排擠我,我們會在球場上針鋒相對,互噴,也會在場下一起切磋球技。我在小學畢業(yè)后去瘋狂打球,他們也在緊張的中考前來球場解壓,那段時光是最快樂的時光。如今,一年過去了,他們都升到高中,學業(yè)重了。當我在星期五晚上興奮地抱著籃球準時到球場時,只有我一個人,相伴著夜晚的燈光,球場上空蕩蕩的,只有一陣冷風。
很多時候,聚合離散并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
星期天中午,當我打開手機時,又看到一條令人心碎的消息——數(shù)學老師辭職。我絕望地問他為什么,他告訴我原因后,說了一聲“對不起”,叫我好好學習,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問他……巨大的失落感充斥在我的心里,午后的陽光是那么刺眼。有時候,離別就是來得這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我怎會想到,星期五早晨他面帶微笑地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微笑是慘淡的。自此,在我的生活中,又失去了一位敬重的師長。
凡事都如時間一樣,過去了就過去了,前一刻才是最好的時光。待回想時,心早已遠去。
王君:旻翀同學的這篇作文讓我看到了一個男孩兒的俠骨丹心,他對離別的解讀,對離別的認識,柔軟而溫潤,情深而意長。從寫作的角度來看,大家看看如何幫助旻翀來進一步提升?
曉東:這篇文章字里行間,情真意切,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引發(fā)了我的共鳴。如果我提出一點建議就是感覺開頭引用《平凡的世界》這部分內(nèi)容太多了,差不多有二百字,感覺有些冗雜,因為引用的作用在于畫龍點睛,要少而精。
我建議把引用部分的“小山灣綠草如茵”這一段完全刪掉,這樣離別的情感就可以貫通了。
志強:這篇文章可以說是理性和感性的結合。這樣的文章作者往往受感性的支配,缺乏一定的條理性,他與同學、與老師的分別最好按照時間順序來排列。
艷平:旻翀同學有一顆對生活、對人事善于體察的心靈,細膩而深入地體驗著一點一滴的情感遠離。寫作時不能一味地追尋感覺,捕捉感覺,否則就會讓文字缺少必要的理性光輝。旻翀同學如能在感性表達的基礎上,進行升華,將感覺變?yōu)榻?jīng)驗,那么文字就會少去輕飄,多出厚重。
王君:我們仔細分析了這兩篇文章,對旻翀的寫作水平有了一個較為充分的認識,那么他的寫作之路還可以朝向哪方?他的寫作瓶頸可以從哪些方面突破?他的寫作能力如何可持續(xù)發(fā)展?我們給他提出一些建議吧!
志強:我建議旻翀廣泛閱讀。九成閱讀,一成寫作。讀的多了,悟的多了,自然就有了寫的欲望和寫的能力。當學生那顆敏感的心總能為一種新鮮的聲音、新鮮的顏色、新鮮的氣味而跳動時,他們的筆底才能流淌出思想內(nèi)容深刻豐富、人物形象獨具個性、故事結構跌宕起伏的小小說來。
曉東:我同意志強的觀點,閱讀是寫作的最大秘訣,很多學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旻翀同學也很喜歡閱讀,他非常熱愛外國文學,讀起來如癡如醉。在讀書這個問題上,如果我們能針對孩子的個性特長,為他們提供循序漸進、行之有效的書單,也許更能助力他們寫作能力的提升。也就是說,閱讀與寫作要想互為雙翼,彼此促進,必須更具體、更有針對性地指導學生閱讀,而不能泛泛而讀,沒有章法。
王君:曉東和志強提出的建議,即為學生列出一個階梯性書單的想法很好。艷平在引導學生讀書上做得很好,你可以具體談談書單的內(nèi)容,然后我們一起進行補充。
艷平:根據(jù)我自己的教學經(jīng)驗來看,在初中階段,如果要想幫助學生簡化語言、美化語言、凈化語言,不妨讓孩子們讀讀《張曉風散文》。張曉風的文字極有靈性,能把生活里的點滴感悟用極為精到的語言表達出來。語言與思想的距離落差,是學生寫作中常遇到的問題,讀透讀精《張曉風散文》,可以幫助孩子們提升語言表現(xiàn)力。
志強:我覺得還可以增加一些培養(yǎng)孩子思維能力的書籍,最初可以讀挪威作家喬斯坦·賈德創(chuàng)作的《蘇菲的世界》,它以小說的形式,通過一名哲學導師向一個叫蘇菲的女孩兒傳授哲學知識的經(jīng)過,揭示了西方哲學史發(fā)展的歷程。這樣的書籍容易激發(fā)旻翀的閱讀興趣。然后可以向他推薦《培根隨筆》以及周國平的一些書籍,培養(yǎng)孩子們的思辨能力。
王君:推薦完書單后,接下來我們要思考怎么指導孩子們讀書才能取得最大效果。我覺得其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比較法”。俄國小說家邦達列夫說:“一個人打開一本書,就是在仔細觀察第二生活,就像在鏡子深處,尋找著自己的主角,尋找著自己思想的答案,不由自主地把別人的命運、別人的勇敢精神與自己的個人性格特點相比較,感到遺憾、懷疑、懊惱,他會笑,會哭,會同情,會參與——這里就開始了書的影響?!迸c書中人物比較,與書中情境比較,在比較里會產(chǎn)生身臨其境之感,進而讓自己的心靈趨于成熟。還可以讓孩子把自己的文章與名家相同題材的名篇作出比較,比如旻翀寫的第一篇文章《草原》,從一名學生的角度來看已經(jīng)很出色了,但是作為旻翀本人,要想進一步潤色,可以找老舍的《草原》,甚至找來碧野的《天山景物記》進行對比閱讀,從布局謀篇、遣詞造句等角度進行比較,在對比中思考,在對比中尋找差距。
志強:建議旻翀讀書時養(yǎng)成作摘記的習慣,且學會分門別類摘記。著名的科幻小說家凡爾納就是如此。他的創(chuàng)作極為高產(chǎn),有人認為有一個專門的寫作公司為他服務,后來他向記者揭示了謎底。原來在他的書房里像中藥鋪一樣放著許多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是他積累的不同材料。他的高產(chǎn)正來自他的分門別類的積累。
艷平:除了讀書,我覺得還可以嘗試一題多寫,同樣一個話題,可以嘗試進行不同文體的創(chuàng)作,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的思維充分活躍起來。從不同方向、不同層面來捕捉自己的寫作靈敏度,會清晰有序地厘清寫作的要義。
王君:一個學生對寫作認識的高度決定著他寫作能力的高度,甚至決定著他將來在寫作這條路上能夠走多遠。如今,相當一部分師生對寫作水平的認識都僅僅停留在培養(yǎng)讀寫能力上,認為寫作的終極意義就是教學生如何寫好考場作文。這樣的寫作價值觀束縛了師生的思想,制約著學生寫作能力的進一步發(fā)展。寫作應該成為學生的自覺與自省,應該成為學生表達的渴望與需求。從旻翀的文字來看,充滿了性靈之氣,很多文字從心底流出,這樣的寫作意識要鼓勵他繼續(xù)保持。
志強:我們要經(jīng)由寫作,構建心靈。經(jīng)由寫作,達到一種精神的提升,經(jīng)由寫作而獲得幸福的生活。正如被“種”在輪椅上的史鐵生,外部條件限制了他,但是他通過靈魂寫作,終于棄絕了那輛悲愴的輪椅,讓自己的靈魂在有尊嚴的高度上飛翔。
王君:我記得潘新和教授指出:“寫作使人遠離動物而成為真正的人,物質(zhì)家園的構建有賴于寫作,而通過寫作建造家園則是人的最終極的本質(zhì)需求:一個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人,追求知識與創(chuàng)造的人,必將與寫作相伴。”我們身為語文老師要有一種擔當,不是為了考試而教寫作,而是引導學生為了心靈的圓滿去寫作,以虔敬之心對待寫作,這樣我們學生的寫作才會有大底色,大境界。
同時,優(yōu)秀也需要量身定制,每個孩子千差萬別,需因材施教。鼓勵他們多讀書,勤思考,有意識地訓練思維能力,彌補自己的知識缺陷。制定充滿個性色彩的讀書、寫作計劃,摒棄功利,循序漸進,就能讓我們的孩子從優(yōu)秀走向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