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引路
白 云
◎沈從文
“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我念誦著《雅歌》來希望你,我的好人。
你的眼睛還沒掉轉(zhuǎn)來望我,只起了一個勢,我早驚亂得同一只聽到彈弓弦子響中的小雀了。我是這樣怕與你靈魂接觸,因為你太美麗了的緣故。
但這只小雀它愿意常常在弓弦響聲下驚驚惶惶亂竄,從驚亂中它已找到更多的舒適快活了。
在青玉色的中天里,那些閃閃爍爍的星群,有你的眼睛存在:因你的眼睛也正是這樣閃爍不定,且不要風(fēng)吹。
在山谷中的溪澗里,那些清瑩透明的出山泉,也有你的眼睛存在:你眼睛我記著比這水還清瑩透明,流動不止。
我僥幸又見到你一度微笑了,是在那晚風(fēng)為散放的盆蓮旁邊。這笑里有清香,我一點都不奇怪,本來你笑時是有種比清香還能沁人心脾的東西!
我見到你笑了,還找不出你的淚來。當(dāng)我從一面籬笆前過身,見到那些嫩紫色牽?;ㄉ细街穆吨?,便想:倘若是她有什么不快事纏上了心,淚珠不是正同這露珠一樣美麗,在涼月下會起虹彩嗎?
我是那么想著,最后便把那朵牽?;ㄉ系穆吨橛蒙嘧犹蚋闪?。
“怎么這人哪,不將我淚珠穿起?”你必不會這樣來怪我,我實在沒有這種本領(lǐng)。我頭發(fā)白得太多了,縱使我能,也找不到穿它的東西!
病渴的人,每日里身上疼痛,心中悲哀,你當(dāng)真愿意不愿給渴了的人一點甘露喝?
這像做好事的善人一樣:可憐路人的渴涸,濟以茶湯,恩惠將附在這路人心上,做好事的人將蒙福至于永遠。
我日里要做工,沒有空閑。在夜里得了休息時,便沿著山澗去找你。我不怕虎狼,也不怕伸著兩把鉗子來嚇我的蝎子,只想在月下見你一面。
碰到許多打起小小火把夜游的螢火,問它們,“朋友朋友,你曾見過一個人嗎?”
“你找尋的那個人是個什么樣子呢?”
我指那些閃閃爍爍的群星,“哪,這是眼睛?!?/p>
我指那些飄忽的白云,“哪,這是衣裳?!?/p>
(摘自“學(xué)科網(wǎng)”)
技巧借鑒
沈從文的小說是其創(chuàng)作歷程中的里程碑,小說《邊城》體現(xiàn)出了他對人性美的思考。其實,沈從文的散文同樣具有美感,這種美感不同于小說的人性美,而是流露出一種對自然的意識中的美,這種美可以稱之為漂泊之美。
有著部分苗族血統(tǒng)的沈從文是一位有濃重漂泊感的作家。苗族幾千年的苦難漂泊史,以及個人成長過程中輾轉(zhuǎn)不定的行軍生涯、顛沛流離的異鄉(xiāng)生活,使沈從文的內(nèi)心滋生了濃厚的漂泊意識。他把孤獨、寂寞、思鄉(xiāng)、飄零等漂泊的情感體驗融入筆端,展現(xiàn)出了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沈從文的散文大多作于民族危亡、社會更替的20世紀20至40年代,會采用一些意象,比如“水”“云”“浮萍”等具有“流動”特點的意象,來表達了他“漂泊”的創(chuàng)作思想。散文中對意象的選擇與運用,不僅表現(xiàn)了作者的個性,更體現(xiàn)了作者所處時代的特征及文化審美心理。
在這篇《白云》中,沈從文就運用了“云”這一主要意象來表達情感?!霸啤笔亲匀唤绲木坝^之一,因其“漂浮”“變幻不定”“易逝”等特點,成為文學(xué)作品中常見意象之一。
而在沈從文的筆下,“云”成為了漂泊路途中失意的寄托?!栋自啤分袑Α叭恕钡膶ふ矣兄霸啤钡臉幼樱@種意象的運用成就了散文的獨特的美。這種美帶著一點哀傷的影子,卻也成就了散文朦朧的漂泊意識的美。漂泊意識是沈從文散文創(chuàng)作的巨大動力和精神內(nèi)核,漂泊的生存方式給沈從文帶來了孤獨和痛苦,同時也錘煉了他的意志和品格,在其散文作品中體現(xiàn)為懸浮無根的飄零之感、濃郁的思鄉(xiāng)情懷和精神自由的永恒追求。
這種借由意象、融合比擬的手法,作為一種獨特的方式運用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能有效提升文章的趣味性。
學(xué)子仿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章慶齡
微亮的時候,一縷奇異鮮亮的光線穿過窗紙的空隙直達我的身軀,沒有塵埃升騰,沒有腐朽的氣息,是那么新鮮、純凈和飽滿。這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細微而綿長;這也是一天中最美的瞬間,它會讓我們發(fā)覺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刻都是值得紀念的,它會定格在我們心里。
仿佛,日子越過越舊,人越用越舊。
時光就是這般無情,似一把刻刀,不允許你做任何緬懷。上次看日出是多久以前?日出是從哪一刻開始計算?我甚至淡忘了清晨是怎樣開始的,是怎樣轉(zhuǎn)為中午的,就像襁褓中的嬰兒般懵懂無知,迷惑不解。
有多少歲月,高大的樓群遮擋住東方的旭日,不讓微光有絲毫喘氣的機會;有多少歲月,艷陽高照的上午,陽光照見舊日塵埃,蒙上了縹緲的白紗。城市的天空沒有白天的云朵,沒有夜晚的星星,有的只是一層厚厚的屏障,見不到陽光。
一日回到老家小住,那是一座僻靜的山村。于是,我與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偶遇,那是一瞬間溫暖的邂逅。
我像一棵老樹般蘇醒過來,有一種微妙清澈的暖流在體中泛濫。紙糊的窗戶漸漸明亮,室內(nèi)仍舊黯淡,有如蟬翼般薄薄亮亮的靜……霎那間,一縷奇異鮮亮的光線直達心懷,如一根根棍子在我的關(guān)節(jié)及經(jīng)絡(luò)上恰到好處地“啪啪”敲打了幾下,有點疼痛,有點寬慰。似乎有些東西在勃發(fā)躍升,充盈室內(nèi),形成一片激動人心的清新光明。在那一瞬間,我接受了第一縷陽光的洗禮,我嗅到了清香泛冷的空氣,我的思緒也隨之煥然一新……恍惚間,萬物花開,天籟之聲彌漫天際。
多希望陽光沐浴著我,將我的輪廓擦拭得閃閃發(fā)光。在陽光的催化下,生命被陽光搖醒而載歌載舞,思緒被陽光沖洗而備受鼓舞,不再彷徨,不再等待,懷著甜蜜與幸福將捂了太久的種子播撒在陽光普照的大地上。
為了看陽光,我來到這世上。這美麗的一瞬讓我相信陽光所照之處都是新的,包括從夜色茫茫中走出來的你也是新的,甚至你的目光也新得讓看見的人激動無比。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是如此清澈!我們的每一天又是如此的清澈!
學(xué)生互評
吳蔚榮:作者將自己想象成一棵樹來描寫對第一縷陽光的感受,角度新穎,手法與《白云》相似,都是借由物象來表情達意。
范宇鑫:沈從文通過云的漂浮易逝抒寫了底層人民命運的無所皈依。這種情感不是直接抒發(fā)出來的,而是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之下,通過“云”的意象營造出了一種意境,讀者通過文本感知的。這種物我融合的意象運用既帶有悲劇色彩和神秘色彩,又委婉含蓄地將深層情感展示了出來。而這篇習(xí)作是通過“樹”的意象,雖然不像沈從文般帶有哀傷的色彩,可也是通過意象表達的一種含蓄的手法。
朱宇軒:讀了“云”與“樹”這兩篇借由意象來抒發(fā)情感的散文,我覺得在文章深度上自然是沈從文的更加好,但是就其手法來說,該習(xí)作很好地借鑒了沈從文的方法,掌握了其中精髓,為我們展示了散文創(chuàng)作的一個新方法。以前我們總是覺得意象在詩歌當(dāng)中是廣泛運用,最為常見的,其實還可以將其遷移運用到散文中,使文章更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