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外四首）

在山中

沒有事物會空談道理

山有山路，水有水路

山路盤旋多彎，水路九曲回折

只為更好地前進

云白，風(fēng)輕

霧緩慢，溪匆忙

那是真性

星星點燈，月光如銀

牛馬通人心，桃李有愛情

那是本質(zhì)

我行色匆匆，像是深埋地下石頭一見世面，就長出了笑臉

足夠好

高樓反光，讓我睜不開眼

樓的背后，是陰影

高樓越接近天空

陰影就越沉越重

其實不需要那么多高大上

只要有一根小小的葦羽

抬舉起藍天和思想

就已足夠好

而我，則像反射出一抹光

飄移不定，永遠

目的地不明

搖黃葉的人

落葉爍金，一絲細微的顫動

都會帶來一場繽紛的葉雨

那個清潔工，她的掃帚

對付不了這毫無征兆的凋零

她從一邊揮動掃帚一邊仰望樹枝中停下來

站到樹下，開始用力

搖動樹木。她搖搖下

所有即將落或想要落的葉片

而后，以為大功告成的她

掃盡落葉，抬著掃帚轉(zhuǎn)身離開

就在那時，突然起風(fēng)

嘩啦啦的落葉又鋪天蓋地飄落

我看見那個搖樹葉的人

轉(zhuǎn)過身，呆立著

一動不動，不知所措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又像片歸不了根的落葉

落葉

一仰頭，就看見落葉滾滾

一片兩片三片千百片

每片葉上都端坐著一個我

我比誰都清楚

沒有哪片葉子是被冷死的

就像沒有哪朵如花的容顏

會被美老

逃禪煮石，高舉心燈

小心翼翼看清路

我要讓風(fēng)

帶我回家

殺雞老人

前后皆暗，我不得不

通過反復(fù)眨巴眼睛來看清你

去年七十九，今年八十

二十年前你五十九如十九

此日突然的停電讓你更加勞累

精準殺刀，拔毛

開膛剖肚，除雜清洗

那些曾經(jīng)的一氣呵成

現(xiàn)在有了反復(fù)的停頓、咳嗽和喘息

就像面對堅硬的生活

和越來越少溫情的夢

我們都無法捉緊它撲騰的翅膀

并且一刀致命，捧出一輪月圓

你半睜開眼，說：來啦

我心一跳，說：來啦

好像，八十歲就是十八歲

一汪血試圖回到血脈

允諾的復(fù)活只是拉不平的皺紋

雞終于殺好了

你說：過節(jié)好，走好

我說：謝謝，過節(jié)好

月圓之后，前后皆缺

這樣一想，好像

明年的我，與你一同

八十一歲了

責(zé)任編輯柳江子

作者簡介：鴿子，本名楊軍，著有詩集《鴿子的詩》《瘋狂的鴿子》《囈語與譫言》《一個人的煉金術(shù)》《中年之樹》和散文集《坐在秋天的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