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悟孔乙己臉色背后的凄涼

袁國

摘要：《孔乙己》中，對孔乙己臉色的細(xì)節(jié)描摹僅有四句，卻入木三分地刻畫了一個被封建社會殘害的底層讀書人的形象。青白色作為清貧的主色調(diào)，預(yù)示了孔乙己人生的走向;紅色作為尷尬的遮羞布，把孔乙己卑微的人生推向了無愛的深淵;被戳中要害后的灰色，加速了其悲哀的人生進(jìn)程;黑色顯示孔乙己已病入膏肓，毫無“生”氣。

關(guān)鍵詞：《孔乙己》臉色細(xì)節(jié)描寫

《孔乙己》中，對孔乙己臉色的細(xì)節(jié)描摹僅有四句，卻入木三分地刻畫了一個被封建社會殘害的底層讀書人的形象。這四處依次是：

1.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

2.孔乙己便漲紅了臉，……爭辯道：“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

3.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

4.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jīng)不成樣子。

教學(xué)時，不妨抓住這寥寥幾筆白描，體會深諳醫(yī)學(xué)之道的作者的獨(dú)特用心。

一、“青白”——清貧的主色調(diào)

“青白”臉色是極度營養(yǎng)不良的表現(xiàn)，也暗示了孔乙己身體狀態(tài)不佳。在那個崇尚“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孔乙己——一個典型的下層讀書人，追隨時代的價值導(dǎo)向，醉心于科舉考試，一心想通過科舉考試，躍居為“人上人”?？墒敲\(yùn)似乎有意捉弄他，使他終不能遂愿。他大好的青春韶華，在“之乎者也”的吟誦中漸漸被消耗殆盡。以讀書人自居的他，鄙棄勞動，看不起底層百姓，不愿與他們?yōu)槲椋质冀K無法融入讀書人的圈子，因此，日子?“愈過愈窮”。但他依然沒有認(rèn)清自我，我行我素，“好喝懶做”，就連那件象征他讀書人身份的唯一的長衫，也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bǔ)也沒有洗”;至于胡子，他更是懶得理，總是“亂蓬蓬的”。除了讀圣賢書，他沒有賴以生存的技能，偶爾替人抄抄寫寫又難以為繼。就這樣，孔乙己漸漸淪落成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會營生的底層讀書人。迫于生計的他不免小偷小摸，結(jié)果只能遭人毒打。日復(fù)一日，“他的臉色常常是青白的”就不足為怪了。這也預(yù)示了孔乙己的人生走向。

二、“紅”——尷尬的遮羞布

當(dāng)孔乙己“漲紅了臉”，為他“竊書不能算偷”進(jìn)行無力的辯解時，一個迂腐不化、渾身溢滿酸腐味的“活寶”形象躍然紙上?？滓壹阂驘o力營生去偷書而遭人毒打，非但未得到同是底層的“短衣幫”的同情、理解和幫助，反而成了他們?nèi)⌒Φ膶ο?。他“高大的身材”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然而他“好喝懶做”，不切實際的“進(jìn)學(xué)”夢想，使他漸漸游離于短衣幫和長衫客之外，成為蕓蕓眾生中“唯一”多余的人。面對別人近似羞辱的詢問，僅有的一點(diǎn)尊嚴(yán)使他頓時緊張起來，血脈僨張，情緒激動，以致“漲紅了臉”，極力為自己辯解……這些使我們自然而然感受到孔乙己內(nèi)心深處因遭受羞辱而慌張尷尬的窘態(tài)。然而，此時咸亨酒店里“眾人都哄笑起來，店內(nèi)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已經(jīng)倒霉至極的孔乙己，竟成了人們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談資，酒桌上活躍氣氛的笑料。掌柜取笑他，完全出于取悅顧客的心理;主顧們?nèi)⌒λ菫榱俗约合罱鈵?伙計取笑他是為了放松自己長期在掌柜的眼皮下不能偷懶的拘謹(jǐn)。作為“玩物”的他，在這些人眼里，毫無地位和尊嚴(yán)可言。有他，別人在嘲諷哄笑的過程中感到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么過”。世態(tài)炎涼，那種麻木不仁和極端的冷酷無聊，一下子把孔乙己卑微的人生推向了冰冷的深淵。

三、“灰”——被戳中要害的悲哀

當(dāng)大家哄笑的浪潮逐漸平靜，旁人又問孔乙己：“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此時，孔乙己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灰色”是接近“死一般的顏色”，反映了孔乙己一下子被戳中了要害?！斑M(jìn)學(xué)”是他終其一生的追求和夢想，“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是對他命運(yùn)的極度諷刺，也是他自己一生難以排遣的遺憾。從他灰色的臉上，我們分明看出他的內(nèi)心在顫抖、在煎熬、在滴血。這短短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把匕首，插向他那早已傷痕累累的靈魂。他只能將話題轉(zhuǎn)移，目光朝向“我”這涉世不深的小伙計?！盎亍弊值乃姆N寫法，著實顯示出他“高人一等”的“才學(xué)”，他滿以為可以贏得“我”的肯定和贊譽(yù)。然而，面對他的熱心，“我”卻回過臉去，不再理會……?“我”的冷言冷語和極度排斥的舉動，徹底否定了他多年苦讀的“學(xué)問”。一生所學(xué)，竟如此處處不受待見，可以想象，身心俱疲的他內(nèi)心的悲哀。這也加速了其悲哀的人生之進(jìn)程。

四、“黑”——人生謝幕的前奏

“臉上黑而且瘦，已經(jīng)不成樣子。”此時，被丁舉人兇殘地打斷了腿，已是身殘氣微，行動極為不便的孔乙己，顧不得讀書人的面子，即便匍匐在地，無法站立，仍不忘來喝酒。靠兩只手“走”到酒店，可以想象，他忍受了怎樣的痛苦，克服了怎樣的困難?！扒喟啄樕鞭D(zhuǎn)換成“黑”色，顯示他已病入膏肓，毫無“生”氣了。面對掌柜“你又偷了東西了”的指責(zé)，他只是低聲說“不要取笑”“跌斷，跌，跌……”來懇求。累累創(chuàng)傷、疾病疼痛、心靈重創(chuàng)使他越來越虛弱，正一步一步走向他悲劇人生的終點(diǎn)。

綜觀全文，孔乙己一直沒有擁有一個正常人所具備的健康的膚色。魯迅先生用四次臉色的變化把一個封建科舉制度下的“棄兒”活脫脫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滓壹旱谋瘎∈紫葋碜浴昂诎?、冷酷、病態(tài)、窒息”的社會，當(dāng)然和他本人迂腐不化、至死不悟的個性也不無關(guān)系?？傊滓壹旱谋瘎∪松粷饪s在臉上。臉色的變化折射出他命運(yùn)走向的軌跡，也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揭示了文章的深刻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