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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女兒告訴我,她寫了一首詩

    2019-09-10 07:22:44廢人王亮
    小讀者·閱世界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滇池浴缸桑葚

    廢人王亮

    昨天下午接了女兒,在車上她突然很嚴肅地說:爸爸,我寫了一首詩,我念給你聽聽!

    于是,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很認真地朗讀了起來:

    云南

    云南有長江, 長江長又長。

    云南有青山, 青山青又青。

    云南有桃紅, 桃紅紅又紅。

    美麗的云南我的家。

    她讀完了,問我寫得怎么樣,我說還行。從我略顯敷衍的態(tài)度,她覺察出我并不很喜歡,于是就有些不高興,嘟囔說她費了好大的勁兒,而且還是她的好朋友幫她寫出來的……

    我就問她,為什么要寫“我愛云南”,云南是什么你清楚嗎?

    她想了下,說云南就是一大塊地方,是我們在的地方。還說她們班的小朋友有好多都寫云南的——我說這是老師要求的嗎?她說不是,說還有小朋友寫了長江、長城、中國什么的。

    我說:你看,云南是一大塊地方,但我們在的這里僅僅是它其中的一小小塊,還有很多很多你沒到過也沒見過的地方呢,那云南是什么你就不是很清楚對不對?而且長江你也沒見過是吧?那它長又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覺察出有些不對,但挺不服氣,覺得其他小朋友都這么寫,老師也是這么輔導(dǎo)的……

    我告訴她,寫詩最重要的,首先是要對自己誠實。如果對自己都不誠實,那你寫出來的東西就沒有多少價值。云南,你不是很清楚,那你想一想,云南的什么,是你見過和了解的?

    她想了下,問我滇池算嗎?我家就在滇池邊上,上周末還帶她和她弟弟去滇池邊上喂了次海鷗,這個她的確比較了解。

    我說可以,而且你還去過大理,洱海也去了好幾次,那不行你就寫寫云南的湖?

    她說好啊好啊——我愛云南的湖——說了一句,她卡殼了,我想她一定在搜腸刮肚,想著把她學(xué)過的,一年級上冊語文課本里的生詞都調(diào)用起來,想著如何才能用這有限的詞語表達她自己有些陌生的情感。

    我說,寫詩很簡單,就是寫你真實的感受。有一位很厲害的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他寫過這樣一首詩:

    我已經(jīng)吃了 那些李子

    就是冰箱里的 那些

    原先 你大概是想

    留著 作早餐吧

    請原諒我

    它們好吃極了

    那么甜 又那么涼

    她說?。窟@也能叫詩啊,我說當然可以,詩歌就應(yīng)該寫自己最直接、真實的體驗,你能想象到那些冰箱里冰過,甜甜涼涼的李子嗎?她想了下,說可以。我說那就是了,這就是一首很好的詩。她說這也太簡單,太短了吧……

    我說還有更短的呢!這篇題目為《生活》(北島)的詩只有一個字:

    網(wǎng)

    這也行???她有些似懂非懂,接著又猶豫地說,老師要求至少七句話……

    我說可以啊,那你就多寫嘍,比如湖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她說藍藍的,我說很好,那你的第一句就寫,我愛云南藍藍的湖。

    那接下來?她還是卡住了。我想了下,說,有一位很了不起的詩人(聶魯達),他曾經(jīng)說過,寫詩非常簡單,就是找到一個好的比喻。你可以想象下,你看到過的湖像什么?

    它像一個大碗!女兒很快就回答。我說,哦,那你能給我說說它為什么像一個大碗?碗里都有些什么???

    它圓圓的,里面有魚和蝦——我接著又問她,那它像碗,誰用它來吃東西?。克聊チ艘粫?,說是巨人和神仙——我說可以,但不夠好,因為這太容易了,寫詩要有些出人意料的東西——她又想了下,問我旁邊的山可以嗎?我說這個就好很多。再想想,湖還像什么?

    它還像一個浴缸,天氣熱的時候,魚和石頭在里面洗澡!她已經(jīng)預(yù)判了我會問她為什么,提前給出了答案。我猜這個想象和我們上次去洱海,中午在風(fēng)情島邊上玩水有些關(guān)系——那天天氣很熱,順著湖望,前方水汽云蒸霞蔚,看著很像是浴缸,而水邊的那些隨著波浪隱現(xiàn)的大塊鵝卵石也一定給她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我想了想,說魚也太容易了,能不能換一換呀?她說島可以嗎?我想了下,說行。可以繼續(xù)想嗎?

    這下就有點難了,她絞盡腦汁,先后說了像盤子、像草原、像一個蘋果等等。每一個我都問她為什么,從她的回答里,我發(fā)現(xiàn)這些比喻都來源于她對湖的形狀的想象。我說你不要總是去想象它的形狀,你可以回憶和想象下湖水的顏色,湖水摸上去的感覺,聽上去的感覺,湖水邊上都有些什么,湖水在遠處看和近處看有什么不同??粗行┿拢矣纸o她讀了下我自己幾年前寫的關(guān)于湖水的一小段:

    看太陽揮出無數(shù)條閃電的臂膀劈開湖面

    看點點湖光像閃光燈,把我的影像存到湖底

    我問她我寫的是什么啊,她說是湖面的閃光,我說對了,你也可以嘗試著想想,湖水的不同樣子,比如湖水在白天和晚上看起來是一樣的嗎?

    她仿佛突然領(lǐng)悟了什么,說,湖水白天像藍莓,因為它很藍,晚上像桑葚,因為它很黑!

    我愣了一下,我超喜歡這兩個比喻,它們超出了女兒給出的答案,除了色彩,還有些無法把握的東西在里面——藍莓內(nèi)部的淺綠和湖水深處的淺綠;桑葚黝黑卻閃亮的感覺,濃郁的汁水和夜晚湖水凝滯,輕微蕩漾沖刷岸邊泥沙的聲音,還有水果的滋味……

    在晚上,我?guī)椭阉脑娬砹讼拢?/p>

    我愛云南的湖

    我愛云南藍藍的湖,

    它們像大的碗,

    山和樹圍在它旁邊吃飯。

    我愛云南暖暖的湖,

    它們像浴缸,

    石頭和島在里面泡澡。

    我愛云南彩色的湖,

    白天它像藍莓,

    晚上它像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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