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培貴
2013年教育部發(fā)布《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以下簡稱《綱要》),至今已有5年,中小學書法教育在它的指導下,取得了一定進展。2014年審查通過的教材投入使用也已有4年多。作為教育部指定教材華文版《書法練習指導》的副主編,筆者對《綱要》保持了持續(xù)的關注。《綱要》雖為初創(chuàng),但出手不凡,涵蓋了幾乎所有最為重要的問題,成為這項事業(yè)得以有序推進的重要保證。但也毋庸諱言,作為1.0版,《綱要》不可能盡善盡美,而必然有值得進一步思考之處。本文僅就其中“毛筆學習的目標與內(nèi)容”的小學部分提出若干淺見,求教于大雅方家。這部分是《綱要》最為關注的書寫實踐方面的要求,也可以說是整個《綱要》在書寫層面上最為核心的要求。因此,對它進行深入思考是很有必要的。
這部分原文如下:
小學3—4年級
1.掌握毛筆的執(zhí)筆要領和正確的書寫姿勢,了解筆、墨、紙、硯等常用書寫用具的常識,學會正確使用與護理。注意保持書寫環(huán)境的整潔。
2.學習用毛筆臨摹楷書字帖,掌握臨摹的基本方法。學會楷書基本筆畫的寫法,初步掌握起筆、行筆、收筆的基本方法。注意利用習字格把握字的筆畫和間架結構。
3.開始接觸楷書經(jīng)典碑帖,獲得初步的感性認識。嘗試集字練習。
小學5—6年級
1.繼續(xù)用毛筆寫楷書。比較熟練地掌握毛筆運筆方法,能體會提按、力度、節(jié)奏等變化。借助習字格,較好地把握筆畫之間、部件之間的位置關系,逐步做到筆畫規(guī)范,結構勻稱,端正美觀。保持正確的書寫姿勢和良好的書寫習慣。
2.嘗試臨摹楷書經(jīng)典碑帖,體會其書寫特點,逐步提高臨摹能力。在臨摹或其他書寫活動中,養(yǎng)成先動腦再動手的習慣。
3.學習欣賞書法作品。了解條幅、斗方、楹聯(lián)等常見的書法作品幅式。留意書法在社會生活中的應用。通過欣賞經(jīng)典碑帖,初識篆、隸、草、楷、行五種字體,了解字體的大致演變過程,初步感受不同字體的美。
4.有初步的書法應用意識,喜歡在學習和生活中運用自己的書寫技能。
仔細尋繹,筆者認為,其中至少有幾個問題有待于進一步研討。
臨摹字帖的經(jīng)典性問題
3—4學年第二條說“學習用毛筆臨摹楷書字帖”,第三條說“開始接觸楷書經(jīng)典碑帖”,“楷書字帖”和“楷書經(jīng)典碑帖”是什么關系?“楷書字帖”是不是包含在“楷書經(jīng)典碑帖”中?《綱要》在這里并沒有明確說明。但如果聯(lián)系5—6學段的第一條的“繼續(xù)用毛筆寫楷書”和第二條的“嘗試臨摹楷書經(jīng)典碑帖”,則幾乎可以肯定,(用于臨摹的)“楷書字帖”在《綱要》的這一語境內(nèi),并不涵蓋于“楷書經(jīng)典碑帖”中。因此,3—4學年說“開始接觸楷書經(jīng)典碑帖”,5—6學段說“嘗試臨摹楷書經(jīng)典碑帖”,“接觸”以“獲得初步的感性認識”,但“臨摹”則要等到5—6學年才“嘗試”。換句話說,在本部分的表述中,3—4學年用于臨摹的楷書字帖不是經(jīng)典,5—6學年“繼續(xù)用毛筆寫楷書”也不是“臨摹楷書經(jīng)典碑帖”。
這必然引出一個重要問題:臨摹范本的選擇問題。
盡管《綱要》附錄推薦了十種楷書臨摹范本(且指明了是“經(jīng)典碑帖”),包括歐、褚、顏、柳、趙五體,每體兩帖,同時還指出“教師也可以結合教學實際,自行推薦其他經(jīng)典碑帖作為臨摹范本”。如果將“經(jīng)典碑帖”置入前述語境,那么這些經(jīng)典碑帖(以及教師自選的其他經(jīng)典碑帖)都不應該作為小學階段主要的臨摹字帖。
這是不是符合《綱要》的本義呢?我們不敢妄斷。但果真如此的話,稍作推演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潛藏著一個巨大的問題——如果用于臨摹的是隨便的什么楷書字帖(比如未經(jīng)歷史檢驗的當代人所書字樣)呢?從邏輯上看,并不違背《綱要》;然而,從書法上看,這樣做將有很大隱患。
并非所有經(jīng)典碑帖都適合作為初學臨摹范本;但如果初學臨摹范本不具備經(jīng)典性(至少是一定程度的經(jīng)典性),那么,深厚的書法傳統(tǒng)能否通過學習而進入學習者的書寫實踐,這是大可懷疑的。更重要的是,不以經(jīng)典碑帖奠定基礎,未來實踐發(fā)展的方向就可能出現(xiàn)問題。
因此,《綱要》在這個問題上的表述,需要進一步明確,以避免不必要的誤解。
3—4學年與5—6學年,知識性(欣賞性)學習內(nèi)容的分配問題
除3—4學年在書寫之外,安排了“開始接觸(而非臨?。┛瑫@得初步的感性認識”這一知識性學習內(nèi)容。而在5—6學年,則安排了“學習欣賞書法作品。了解條幅、斗方、楹聯(lián)等常見的書法作品幅式。留意書法在社會生活中的應用。通過欣賞經(jīng)典碑帖,初識篆、隸、草、楷、行五種字體,了解字體的大致演變過程,初步感受不同字體的美”。兩相比較,不得不說,容量差異顯然過大了。5—6學年需要學習的知識性內(nèi)容過多。而細細分析,其實有些內(nèi)容,在3—4學年幾乎必然要涉及。比如,3—4學段要求“嘗試集字練習”,就要使用到“幅式”,那么,為什么要把“幅式”的學習全部集中于5—6學年呢?而有些內(nèi)容,3—4學年(甚至是更早的1—2學段)就完全可以開始了,根本不必等到5—6學年才開始。比如“留意書法在社會生活中的應用”,報紙、電視、廣告、招牌、包裝、山川碑刻……生活中隨處都有書法的存在。另外一些內(nèi)容,因容量過多,分散一些到3—4學年比全部集中在5—6學年更為合理。比如五種字體的了解和欣賞。
以上這些內(nèi)容,如果不能合理分配到兩個學段中,將造成3—4學年過于注重書寫而略于知識性(欣賞性)學習,并可能導致有些必要的知識無法與實踐同步跟進,而5—6學年則可能相反。這顯然不符合學習規(guī)律。
技能應用問題
注重“學以致用”是《綱要》的一大亮點,值得十分肯定。但是,3—4學段“嘗試集字練習”與5—6學段“有初步的書法應用意識,喜歡在學習和生活中運用自己的書寫技能”,實際上完全沒有必要分裂開來?!凹志毩暋笨梢灾苯討玫綄W習和生活中;而“在學習和生活中運用自己的書寫技能”,哪怕是在小學高年級(甚至是初中以后),也主要應該以“集字練習”為基礎。如果5—6學段“運用自己的書寫技能”時忽略了“集字練習”的基礎作用,就極有可能造成“學”“用”分途、各自為政的局面,削弱了“學以致用”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
以上三個方面的問題,雖然十分細微而具體,然而如果分配不當,落實到課程內(nèi)容的安排上,就可能難以實現(xiàn)。我們在教材編訂時,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個難題。因此,我們認為,教材編寫,既要充分尊重《綱要》,也不應過分拘泥于具體的表述;教師在組織課堂內(nèi)容時,同樣如此。只有靈活地根據(jù)實踐需要來消化《綱要》的有關內(nèi)容,才是真正科學地使用好《綱要》。當然,我們也期待2.0版的《綱要》能夠進一步研究細化,提升具體內(nèi)容以及表達的科學性。
作者系首都師范大學中國書法文化研究院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