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奈
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提名幾乎毫無國際經驗的國會議員約翰·拉特克利夫出任國家情報主任,這不啻亮起了情報政治化的紅燈。民主黨和共和黨都反對拉特克利夫,迫使特朗普收回了成命,但問題仍然存在:權力會侵蝕真相嗎?
特朗普對美國情報機關指出俄羅斯嚴重干預2016年總統(tǒng)競選而感到生氣,他常常用情報機關對伊拉克擁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錯誤判斷,來證明自己否定情報工作的正確性。眾多黨羽指責小布什撒謊和施壓情報機關炮制情報,來證明小布什早已選定戰(zhàn)爭的合理性。但情況復雜,要理解向權力說出真相的問題,我們必須清除“傳說”。
美國武器檢查員大衛(wèi)·凱表示,對伊拉克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評估“錯得離譜”。聯(lián)合國主調查員、瑞典外交官漢斯·布利克斯認為,伊拉克“保有違禁品”,法國和德國反對伊拉克戰(zhàn)爭也不是基于武器問題上的情報。但美國和英國結合了三個層面的失敗:收集、分析和公示。
伊拉克是_個困難的情報收集目標。薩達姆·侯賽因是一位獨夫,通過殺害敢于直言者灌輸恐怖。美國和英國在伊拉克幾乎沒有可靠間諜,他們所報告的情報有時只是間接聽聞,而非親眼所見。1998年聯(lián)合國檢查員被驅逐后,美國便失去了公正的人道情報來源,填補空白的往往是自有算盤的伊拉克流亡者的污點證詞。沒有一個國家能打入薩達姆的內部圈子,因此無法獲得關于最大謎題的直接證據:如果薩達姆沒有武器,為什么要一直裝作有的樣子?
分析師的分析也很拙劣。分析師是誠實的,但在缺少關于薩達姆思路證據的情況下,他們往往會落入“鏡像”:他們假定薩達姆會像我們一樣作出反應。與此相反,薩達姆覺得他在國內和地區(qū)內的權力,必須依靠保持其擁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樣子。另一個問題是分析師總會對他們早先所犯下的相反錯誤矯枉過正。
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后,聯(lián)合國檢查員發(fā)現(xiàn),薩達姆距離開發(fā)出核武器要比分析師構想的更接近。分析師不想再次低估薩達姆,便矯枉過正。在實踐中,這類主要思維框架或群體思維需用各種分析工具去糾正,但這很少發(fā)生。
那么,政治扮演了什么角色?小布什政府沒有命令情報官員撒謊,而情報官員也沒有撒謊。但政治壓力能巧妙地傾斜注意力,哪怕它并沒有直接腐蝕情報。一位內部人士解釋說:“我們有很多證據證明薩達姆擁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也有較少證據證明他沒有。所有的激勵都讓你關注大量證據,并且我們也沒有花足夠時間關注少量證據。”
向政治領導人呈現(xiàn)情報也有漏洞。幾乎沒有人警告,“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是一個含義混亂的詞匯,它囊括了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學武器,而事實上,這些武器的性質和后果存在巨大差別。2002年,國家情報評估將薩達姆采購鋁管作為他正在重啟核計劃的證據,但能源部的專業(yè)分析師并不同意。不幸的是,他們的異見被埋沒在腳注中,在為國會準備的執(zhí)行摘要和解密的公開版本中難覓其蹤。
不能指責政治領導人導致了情報分析失敗,但可以問責他們超越情報的邊界,向公眾夸大其詞。美國副總統(tǒng)切尼說,毫無疑問薩達姆擁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小布什斬釘截鐵地說,證據表明伊拉克正在重啟核計劃。這些說辭忽略了情報報告主體中所表達的質疑和警告。
在民主中,對情報的信任呈現(xiàn)出周期特征。冷戰(zhàn)期間,情報官員常常被視為英雄。越南戰(zhàn)爭后,他們變成了惡棍。9月11日讓公眾重新認識到,好情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但在伊拉克沒發(fā)現(xiàn)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再次點燃了質疑,特朗普利用這一點掩飾俄羅斯對美國大選的干預問題。
這給下一任美國國家情報主任帶來了明確的教訓。除了協(xié)調預算和機構這一官僚任務,他還需要監(jiān)控情報收集技術,為嚴格使用另類分析技術辯護,并確保謹慎向政治領導人和公眾呈現(xiàn)情報。最重要的是,國家情報主任有責任向權力說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