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郁與燦爛——試比較《邊城》與《魔沼》中的人性美

高利花

摘要：雖然沈從文和喬治.桑來自不同時代和不同國度，但他們對自然和對故土的那份熱愛卻如此相似，這份情感使得他們在創(chuàng)作中有相同之處。但也正是因為他們處于不同的社會文化之下，以及個人經(jīng)歷的不同，所以他們在創(chuàng)作中也呈現(xiàn)出差異性，因而本文主要探討沈從文的《邊城》和喬治.桑這兩部文學作品中的相似性、相異性，以期更全面的了解這兩位作家，進而看到文化的多元性，共同促進文學的繁榮。

關(guān)鍵詞：《邊城》;《魔沼》;人性美

沈從文是我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很有影響力的作家，其代表作《邊城》一經(jīng)發(fā)表，人們就對它評論不斷，研究不斷。由此可見《邊城》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的重要地位。喬治·桑是十九世紀法國重要的浪漫主義作家，一生創(chuàng)作的作品很多，她的作品因具有崇高的人性之美和濃郁的田園風格，受到讀者的廣泛喜愛，確立了她在法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喬治·桑的田園小說代表作《魔沼》發(fā)表于1846年，隨著國外喬治·桑研究的熱潮的興起，《魔沼》在中國被出版或再版，如譯林出版社的《魔沼》（林珍妮譯）。

對于這兩部作品的比較研究至今為止還比較少，根據(jù)所收集到的資料，只有劉西渭的《咀華集·咀華二集》和林小斌的《從田園小說比較沈從文和喬治·桑的社會理想和美學觀》以及相關(guān)的幾篇期刊論文。由此可見，對于沈從文和喬治·桑的比較研究還有很大的拓展空間。這將有利于我們將這兩個具有相同社會理想的作家的研究繼續(xù)向前推進。所以筆者從人性美這個方面，對《邊城》和《魔沼》這兩部作品進行比較研究。

沈從文在《邊城》的題記中寫到：“對于農(nóng)民與兵士，懷了不可言說的溫愛，這點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隨處都可以看出，我從不隱諱這點感情。”（1）他也曾感慨地說到：“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chǔ)，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致，結(jié)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的理想建筑，這神廟供奉人性?！保?）喬治·桑在面對自己所在的資產(chǎn)階級社會宣稱：“我只可惜我不再是一個原始人”，并表示“愿意做一個農(nóng)人，一個不識字，從上天秉承了良好的本質(zhì)，善良的天性，正直的良心的農(nóng)人?！保?）由此可見，他們都共同關(guān)注人性。

一、相似的人性美：優(yōu)美、健康、高貴的品性

文學是表現(xiàn)人性的，人性有善惡美丑之分，而在《邊城》和《魔沼》中兩位作家都不約而同的表現(xiàn)人性美的一面，奏響了人性美的一曲贊歌?！哆叧恰肥且蛔┓睢叭诵浴钡摹跋ＥD小廟”，沈從文曾說他要表現(xiàn)一種人生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4）表現(xiàn)美好的人性就是作家的理想所在。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在茶峒和伯萊爾這兩個景色怡人、風景美如畫，具有古樸淳厚民風的地方，孕育出來的人也必定具有高貴的品性。

《邊城》中無論是主要人物，次要人物或穿插人物表現(xiàn)的都是人性美的一面。而文中的人性美又主要通過愛來表現(xiàn)，如“親子之愛”，老船夫獨自扶養(yǎng)翠翠，為了讓翠翠健康、快樂成長，可謂是付出了許多心血，他怕自己不久就會遠離人世，所以希望翠翠嫁個如意郎君，可以找個好丈夫來代替他照顧翠翠，為了翠翠的婚事，他來回奔波，操了很多心，既要努力了解翠翠的內(nèi)心世界又要知道天保和儺送對翠翠的態(tài)度。最后到自己離世，心中擔心的都還是翠翠。而翠翠也很疼愛自己的祖父，為了讓祖父少受些累，會時常幫祖父渡船，而且時常擔心祖父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一想到這，翠翠的心就異常難受。就這樣，祖孫倆相依為命，生活雖然清苦，卻也簡單快樂，感情也非常深厚，互相都視對方為最重要的人。展現(xiàn)了親人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美。在“男女之愛”上尤其表現(xiàn)了人心的純良善美。天保和儺送同時喜歡上翠翠，兄弟之間并不因為這件事而互生隔閡，兵刃相見，不是對翠翠愛得不深，而是不愿傷害兄弟同胞手足之情，因而選擇公平競爭，輸?shù)囊环街鲃油顺?。儺送和翠翠的愛情在文中雖沒有結(jié)果，顯得有些凄美，但他們本人在對待感情上都很執(zhí)著，忠誠，沒有三心二意，他們的愛情很純潔，儺送沒有因為錢而選擇碾坊，翠翠最后也堅定的等著儺送回來。文中還描寫吊腳樓里的娼妓，她們的職業(yè)雖不光榮，卻也不令人厭惡，她們也是有情有義的女子，“人既相熟后，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保?）她們對愛情的癡也令人動容，令人感動?！哆叧恰分姓峭ㄟ^這些愛來展現(xiàn)人性美，在這里，沒有剝削，沒有虛偽，人與自然融為一體，在大自然的滋潤下，人也顯得越發(fā)可愛，讀沈從文的《邊城》仿佛使人進入了世外桃源。

在喬治·桑的《魔沼》中也無不彰顯出人性美的光輝，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互相為對方著想。莫里斯老爹在女兒去世后，并沒有冷淡熱爾曼，而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為了使熱爾曼的幾個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顧，還勸說熱爾曼續(xù)弦，希望他找個好妻兒，能夠過得更幸福。當最后得知熱爾曼有喜歡的人后，答應了他的婚事。從勸說到最后熱爾曼同貧窮的小瑪麗結(jié)婚，體現(xiàn)莫里斯老爹的通情達理，能夠沖破傳統(tǒng)的固有觀念。在對待其他人時，他也真誠，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對吉葉特大娘他是能幫則幫，并不因為她的貧窮而拒之門外。熱爾曼為人勤勞，善良，能吃苦耐勞，在婚姻上很忠誠，在岳父的一再勸說下，才踏上求親之路?！八畾q上結(jié)了婚，這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雖然他是個急性子，活潑好動，但打從妻子死后，他沒有同別的女人嬉笑打鬧過?！保?）他討厭賣弄風騷，愛慕虛榮的女人，當他看到寡婦蓋蘭正是這種人時，果斷對她保持距離，他是追求美和善的，他愛小瑪麗的善良，溫柔，睿智，能干。他對瑪麗說：“你是我平生見過的想得最周到的女孩子。”（7）自從在“魔沼”中，看到小瑪麗身上高貴的品質(zhì)，他沖破金錢和年齡的限制，大膽向瑪麗表露心聲，即使遭到拒絕，也不懷恨在心，而是默默幫助瑪麗一家，把瑪麗家的木柴，谷倉頭裝的滿滿的，不驚醒任何人，不留下任何痕跡。而小瑪麗則是美和善的化身，她可以解決在“魔沼”中遇到的一切困難，并且像母親一般來對待小皮埃爾，以善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但在遇到專橫的農(nóng)場主時，她又決不妥協(xié)，抗爭到底，表現(xiàn)出剛烈的一面。最終在眾人的支持，與熱爾曼終成眷屬。通過熱爾曼和瑪麗的結(jié)合，展現(xiàn)了伯萊爾這一代民風的純樸以及人身上的可貴品質(zhì)。

二、人性美中的憂郁與燦爛

盡管翠翠和小瑪麗都天真純潔、心地善良、富有愛心，體現(xiàn)了人性美的一面，但她們各自卻又有不同之處。在作品《邊城》中，翠翠體現(xiàn)出來的是憂郁之美，而作品《魔沼》中小瑪麗更多體現(xiàn)出來的是燦爛之美。翠翠屬于逆來順受型，她不敢違背任何人的意愿。在家中，她永遠聽從祖父的話，祖父說什么就是什么。出于害羞，她不敢向祖父傾吐她真正所仰慕之人，以至于祖父誤解了她的心意。在儺送流露出真情時，她不敢積極回應，只把感情藏在心中，誰也無法知道她內(nèi)心的真正想法，在她的生活中，她并不擁有主動權(quán)，一直處于被動地位。在感情中，祖父成了她的傳聲筒，如天寶喜歡翠翠，卻不和翠翠明說，而是向祖父說，然后通過祖父傳達給翠翠，作為回應也是祖父出馬，翠翠也不直接出面，以致祖父傳遞錯誤信息，最終導致悲劇的發(fā)生，如天寶慘死，儺送外出，她自己也永遠處于等待之中。雖然在翠翠身上體現(xiàn)了人性美的一面，但在這種美的形式下蘊含著深刻的憂郁。而在《魔沼》中，小瑪麗除了擁有善良外，她還很剛烈，擁有反抗精神。對于農(nóng)場主的無恥作為，她絲毫不服從，盡自己所能去反抗，對于熱爾曼曼的真情吐露，她也絲毫不忸怩作態(tài)，而是以真情相告，傾吐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并不需要其他人作為情感橋梁。她也并不因為自己的貧窮而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在生活中，她是她自己的主人，誰也不能強迫她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正是因為這樣一種性格，到最后才能和熱爾曼達到心靈的契合，締結(jié)美好姻緣，有了完美的結(jié)局?？偠灾c翠翠身上展現(xiàn)出來的憂郁之美相比，小瑪麗所展現(xiàn)出來的就是人的燦爛之美。

三、結(jié)語

在都市文明的浸染下，人性在慢慢的缺失，人與人之間充滿了虛偽，猜忌，甚至達到了互相漠視的地步。沈從文和喬治·桑都認識到了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但他們并不像現(xiàn)實主義作家那樣對現(xiàn)實進行強烈的批判，辛辣的諷刺，而是在作品中展現(xiàn)人性美好的一面，這不是對現(xiàn)實的逃避，而是通過作品去呼喚那久已失去的“善良人性”。就像沈從文說的：“我動手寫他們時，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自然便老老實實的寫下去?！保?）喬治·桑也說過：“是從什么時候起，小說非要描繪現(xiàn)實不可，非要描繪當代那些冷酷無情的人和事不可？”，“把人類描繪得如我希望的那樣，如我所認為應該的那樣。”（9）這兩位作家的理想追求是相似的，想要通過人與自然的融合來構(gòu)建烏托邦的社會，從而喚起人們對美的感知，進而達到醒世功能，這不是對現(xiàn)實的規(guī)避，而是從更高層次來關(guān)照生活。

注釋：

沈從文.邊城[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388.

沈從文.沈從文文集（第十一卷）.邊城[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5：42.

柳鳴九.法國文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38.

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沈從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5.

沈從文.邊城[M].北京：北京文藝出版社，2008：398.

喬治.桑著，鄭克魯譯.魔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17.

喬治·桑著，鄭克魯譯.魔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33.

沈從文.邊城[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1.

柳九鳴主編.法國文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38：356.

參考文獻：

[1]柳九鳴.法國文學史（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1938.

[2]馮漢津，關(guān)鵬.喬治·桑[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2.

[3]沈從文.沈從文文集（第十一卷）.邊城[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5.

[4]沈從文.邊城[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

[5]沈從文.沈從文全集[M].北京：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

[6]喬治桑著，鄭克魯譯.魔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

[7]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沈從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