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無香

王璇

假日，曾與友人同游云臺山。

景區(qū)公交車在山路上穿梭，坐在車中，視線所及既無崇山峻嶺，也少見茂林修竹，驀見一湖清澈碧澄之水，懶懶地臥于峰巒之間，秀美異常，若一素妝女子不經(jīng)意地側(cè)目回眸卻令人心旌搖動。

與水對視，心便鎖于這似淡還深的水面。

子房湖？湖以子房命名，讓我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詢問導游，這個“子房”果真是指我們睢寧人耳熟能詳?shù)牧艉顝埩?。史料記載，張良博浪椎秦后，逃匿于下邳（今江蘇睢寧北）。在他的人生低谷期，圯橋見證了他圯上進履、黃石授書的傳奇。據(jù)說，功成名就后，張良辭官歸隱，棲于眼前的這片湖畔山間。后世的曲文中也有相似描寫，說的是，張良納還冠蓋，辭朝學道，劉邦追至白云山，張良幻化而去，從此不知下落。今日不成想，在此追尋到張良的行蹤。想那白云山便是這云臺山了。

一水無涯靜，群峰滿眼春?？商煜轮嘁樱瑸楹螕翊藶猷?？天下之山繁矣，為何選此立身？淺薄如我，實在參不透這位推動秦亡漢立歷史進程、建立非凡功業(yè)的帝王之師的選擇。站在子房湖邊，心中一遍遍地詢問，子房湖水無聲無影，并不理會我的疑問，一如千百年來的溫潤澄凈，悠然倒映著周圍爛漫的山花。一瓣桃花悠然飄落到腳下的這片碧水中，紅的艷紅，碧的澄碧，緩緩地流，靜靜地飄，閑適雅致。掬一捧子房湖的水，水輕輕地從我的指縫中流入湖中，聲音細碎若低吟的風鈴，又綿長似微風拂過琴弦。

子房湖上泛舟，山風猛烈，輕舟如梭，船頭激起浪花飛濺，打破這山水之間無言的寧靜。轉(zhuǎn)過身卻只見船后水痕淡淡，細膩而又粗獷，轉(zhuǎn)瞬便歸于平靜，宛若張良的急流勇退，略略回首，那些風雨，便已消失在歲月的深處。我的心中一顫，超越千年，我似乎求得了張良的回答：人生如水。

青年張良博浪椎秦，贏得后人多少贊嘆，但此舉帶有強烈的個人恩怨，報國復韓是為了恢復家族的顯赫榮耀，無論行動本身多么豪邁，只不過是“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飽經(jīng)漂泊、匿于下邳的張良，每每散步于沂水河畔。沂水湯湯，滌蕩曾經(jīng)浮躁的內(nèi)心，一向“任俠自重”的張良終于舍棄匹夫之勇，內(nèi)斂沉靜，至誠隱忍，“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其志甚遠，如涓涓細流匯入江河，默默積攢驚濤裂岸的力量。

圯橋進履后的張良，在風起云涌的反秦斗爭及楚漢相爭中，實現(xiàn)了角色的成功轉(zhuǎn)換。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以蓋世之才，為伊尹、太公之謀”，輔佐漢高祖劉邦推翻暴秦，建立漢室，成就不朽之功業(yè)。

想那時的張良，家國仇恨、個人得失，不再是其念念不忘的主題。他投身于朝代更替、社會發(fā)展的大潮中，憑其深邃的才智、神妙的權謀，成為席卷舊王朝的滔天巨浪，推動歷史進程的突進狂飆。功成名就，他又以一雙慧眼洞察世事人情，毅然歸隱于這山水之間。這里的山雖然不高，但有數(shù)不盡的爛漫山花。比山花更吸引他的，相信一定是這泊碧水，不染紛華，修美于內(nèi)。

張良必是這水做的骨肉，他用沉淀了千年的這泓碧水闡釋著做人的道理：面對艱難險阻，應有萬涓匯流、堅忍歷練之心;面對時代進程，應有濁浪排空、開拓進取之魄;面對功名利祿，更要有求真思純、淡泊寧靜之勇。

真水無香！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