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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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約對南聯(lián)盟的空襲始于1999年3月24日夜間,以軍事目標為打擊重點的所謂第一階段空襲持續(xù)了三天,而自4月1日開始,北約的空襲范圍進一步擴大,事實上開始對南全境內(nèi)的各類軍事和非軍事目標展開了無差別轟炸。在后一階段的空襲行動中,北約軍機主要以德國和意大利境內(nèi)的軍事基地為出發(fā)點。
5月2日晚上,數(shù)架美國空軍的F-16C在意大利的阿維亞諾基地整裝待發(fā),準備執(zhí)行對塞爾維亞的新一波打擊。這些飛機全部隸屬于第555戰(zhàn)斗機中隊,當晚將由中隊長大衛(wèi)·戈德費因中校帶隊上陣。
時年40歲的戈德費因于1983年畢業(yè)于美國空軍學院,在T-37、T-38、F-16C/D和F-117A等機型上積累了數(shù)千小時的飛行經(jīng)驗,是當時美軍飛行中隊長—級軍官中的佼佼者。第555中隊當晚的任務是搜索塞爾維亞軍隊的防空導彈陣地并摧毀之,之前這個中隊的飛行員已經(jīng)數(shù)次從意大利出發(fā)實施空襲,“早就習慣了危險的局面”,而且鑒于此次飛行將在較高的高度上展開,他們“相信自己沒有風險”。
F-16機隊升空后向東面飛行,在飛越塞爾維亞邊境時一切正常,不過在貝爾格萊德以西的沙巴茨附近,出現(xiàn)了緊急情況。在代號“鐵錘34號”的F-16C座機里,中隊長戈德費因看到有兩枚導彈正在自己的11點鐘方向劃過天際而來,他開始實施規(guī)避機動,然而正如他后來在2000年4月接受美國廣播公司采訪時所談到的,“還有我沒看到的第三枚導彈,也就是那枚逮到我的導彈。”
座艙里的戈德費因先是聽到一聲巨響,接著便發(fā)現(xiàn)駕駛艙內(nèi)開始滲出煙霧,他的左手被破片劃傷。“我的第一反應是‘被擊中”,戈德費因后來說,“第二個反應是厭惡和沮喪?!?/p>
這名中隊長嘗試關閉發(fā)動機并重新啟動,但是發(fā)動機響應失敗,他很快意識到他的F-16已經(jīng)變成了“非常昂貴的滑翔機”。通過無線電,戈德費因告訴編隊里的其他飛行員,他將“繼續(xù)盡可能地保持滑翔狀態(tài)”,然后就會專注于“活著離開駕駛艙”。
“我知道一旦拉動彈射手柄,一場生存的競賽就開始了,而我希望能夠在這場比賽結束時保持領先?!备甑沦M因后來寫道。在無線電里,戈德費因發(fā)出了呼號,“找到我,孩子們!”然后,在確信中隊里的飛行員掌握了他的位置后,他發(fā)送了最后的信息:“我出艙了!”
座椅轟然彈射而出,戈德費因感覺“像是有人在背后猛地踹了我一腳”。瞬間離開飛機后,戈德費因一度感受到了“奇異的安靜”,然后他聽到了劇烈的爆炸聲——他的“鐵錘34號”砸上了地面。
降落傘打開和下落的姿態(tài)很好,戈德費因得以平穩(wěn)著地。他踏上的地面像是“被徹底犁過的田地”,接著他向一處山溝走去。黑暗中,戈德費因被絆倒,然后“就像印第安納·瓊斯一樣滾到了谷底”。在那里,戈德費因開始等待救援。
在當晚成功擊落美軍第555中隊指揮官座機的,乃是駐防于首都和沙巴茨之間,由佐爾丹·達尼上校指揮的南斯拉夫空軍第250防空導彈旅第3營,所使用的武器是S-125導彈,也就是北約代號“果阿”的薩姆-3近程地對空導彈。這支防空部隊已經(jīng)因為之前于3月27日在貝爾格萊德附近擊落一架F-117A“夜鷹”而聲名大噪,戈德費因的F-16C再度證明了這支部隊的能力。
新聞通氣會上介紹情況的直升機飛行員迪納漢上尉。
達尼上校的部下歡慶勝利之際,美軍的救援行動亦告展開。當出勤命令傳遞到設于波斯尼亞圖茲拉的救援任務站時,第16特種任務聯(lián)隊的指揮官史蒂夫·勞夏因中校的幾名手下正在玩牌。勞夏因立即指示他的人登上兩架MH-53“低空鋪路者”重型運輸直升機出動,飛行員分別為第16聯(lián)隊第55中隊的肯特·蘭德雷斯上尉和威廉·迪納漢上尉,后者本來正打算要睡上一覺。
蘭德雷斯、迪納漢和所有救援人員都清楚他們即將面臨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目的地區(qū)域的防空火力強度足以擊落高性能戰(zhàn)斗機。很顯然,敵人正在等待移動緩慢的救援直升機的到來。從任務通報室走向直升機停機坪只需要步行兩分鐘,蘭德雷斯覺得“像是兩個小時”;而迪納漢后來回憶,他當時的心跳達到了“每分鐘一千下”的水平。
另一個麻煩是來不及等A-10攻擊機到位了,一般而言,直升機的這類救援行動都會有隨行的A-10提供保護,但這一次時間過于緊迫,“低空鋪路者”只能靠自己。兩架救援直升機相繼離開波斯尼亞,預計在日出之前到達F-16的墜機地點,這意味著單趟航程的時間將控制在兩小時以內(nèi)。
飛入塞爾維亞領空后,蘭德雷斯的直升機突遇強勁氣流而左右搖晃起來,當他從駕駛艙窗口向外張望時,猛地看到另一架“鋪路者”就在正前方,“看上去簡直有校車般大小,正在猛地打轉?!碧m德雷斯也隨之做出劇烈機動,方才避免相撞。
零星的對空射擊從那時起就開始出現(xiàn),表明要想在夜色下拯救跳傘飛行員的行動絕非易事。不久之后,地對空導彈出現(xiàn)了,“活像一根拖著尾焰的電線桿”,迪納漢說,“在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p>
一名救援隊員杰里米·哈迪覺得自己正在被“獵殺”,據(jù)他觀察,從一旁掠過的薩姆導彈離他所在的“鋪路者”只有30米遠。而另一名救援隊員羅恩·埃利斯反復嘟囔著,“我就知道,總有哪里要出岔子?!彼麄兊闹笓]官勞夏因中校對這些反應的評價是,“當晚的恐慌指數(shù)可能比平時略高一些?!?/p>
大衛(wèi)· 戈德費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美國空軍上將,美國空軍參謀長。
這是一個明月高懸的夜晚,在這種情況下深入敵方的領空,似乎“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在哪里”。然而,當兩架救援直升機到達預計能夠找到戈德費因的地方時,卻沒有這名F-16飛行員的任何跡象。
“低空鋪路者”繼續(xù)在“目標地區(qū)”上空盤旋,試圖發(fā)現(xiàn)飛行員的線索。“這可能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脆弱的時刻”,哈迪說。他覺得自己“完全就像坐鴨,隨便哪個農(nóng)夫手持一把老式步槍都能對我們造成嚴重傷害”。
終于,救援隊獲得了正確的指引,指引來自戈德費因的僚機飛行員亞當·卡夫利克上尉。當他的中隊長遇襲跳傘后,卡夫利克一直在其墜機地點附近盤旋,在不斷“吸引”對空火力的同時,最終引導“低空鋪路者”前來救援。此舉后來為卡夫利克贏得了一枚銀星獎章。
經(jīng)過與卡夫利克的溝通,救援隊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錯誤的地方——離準確的坐標位置超過25千米遠?!颁伮氛摺崩^續(xù)深入塞爾維亞境內(nèi),也繼續(xù)吸引著敵方的火力。根據(jù)蘭德雷斯的描述,救援直升機“在由地對空導彈和中小口徑防空武器所構成的火網(wǎng)中飛行了一個多小時”,他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型武器的射擊景象,“如爆米花般的光點遍布整個地區(qū)”。
最終,“鋪路者”來到了戈德費因的藏身地。之后,迪納漢覺得他的直升機仿佛在目標區(qū)域呆了30分鐘,而那實際上只有6、7分鐘而已。“在一天里,6到7分鐘是不會引起什么注意的,但當你停留在一片充滿敵意的土地上時……時間似乎靜止不前了。”他說。
一直藏身在暗處的戈德費因在聽到了直升機飛行的聲響后,感到了巨大的安慰。他俯身撿拾了幾塊石子,打算帶回去給他的孩子作為紀念品,那時他聽到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身后嘎吱作響。
戈德費因扭頭扔出了石塊,發(fā)現(xiàn)“某只動物帶著咆哮聲跑開了”。“我發(fā)誓,那是塞爾維亞的一只山獅?!备甑沦M因后來說。前來搭救他的直升機飛行員則打趣說,那很可能是“一只塞爾維亞大田鼠”。
當“低空鋪路者”帶著旋翼轉軸發(fā)出的砰砰聲接近時,附近的塞爾維亞武裝人員開始射擊,戈德費因覺得現(xiàn)場“幾乎成了一座射擊場”。迪納漢的直升機數(shù)度中彈,機身和發(fā)動機整流罩都局部受損,但是他只能不顧一切地朝地面降落。
救援隊員們跳離直升機,朝已經(jīng)站在開闊地的戈德費因跑去,這時,東方的天際已經(jīng)開始露出魚肚白。一名全副武裝的救援隊員負責掩護戈德費因的后方,另一人朝敵方開火處射擊,第三人則幫助戈德費因離開。
當他們?nèi)挤祷亍颁伮氟棥焙?,救援隊員向四下里施放了更猛烈的火力。戈德費因向救援者表示了感謝,哈迪注意到這位F-16飛行員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平靜”,“對一個處于他這種境地的人來說,這很不尋常?!?h3>大難不死
當“太陽在地平線上眨眼”的時候,救援直升機開始抬離地面。打頭那架“鋪路者”中的蘭德雷斯上尉奮力升空,據(jù)說他的“起飛速度如此之快,連杰西·歐文斯都無法跟上”(杰西·歐文斯:美國著名黑人田徑運動員,在1936年柏林奧運會上獨攬包括100米在內(nèi)的四枚金牌)。
“塞族槍手握有挫敗這次行動的最后一次機會,但他們錯過了?!眲谙囊蛑行:髞碓谌蝿湛偨Y材料中這樣寫道?!颁伮氛摺鄙蘸?,來自地面的射擊依舊不停,敵方火力一路如影隨形,直到直升機飛越邊界后才告停歇。這次敵后救援行動宣告成功,為第16特種任務聯(lián)隊第55中隊中又增添了兩名銀星獎章獲得者。
美國軍方和新聞界此后對這次救援飛行大肆渲染,指稱“一群敬業(yè)的戰(zhàn)士無畏地進入真正充滿敵意的土地,冒著風險拯救了他們的戰(zhàn)友”。事實上,這樣的官方姿態(tài)多少是為了掩蓋美國飛機在5月2日所遭受的連續(xù)挫折:除了被擊落的這架F-16C,還有一架A-10攻擊機亦在科索沃上空嚴重受損,后在馬其頓勉強迫降才免于墜毀的厄運。
至于獲救者本人戈德費因發(fā)出的贊嘆,確屬發(fā)自內(nèi)心。他在美國空軍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我自內(nèi)心深處尊重救援隊的那些人,我很高興有機會親證他們的座右銘——讓別人可以活下去?!睆哪菚r開始,戈德費因保持著一個做法:每年都向救了他性命的那個救援中隊贈送一瓶高品質(zhì)的純麥芽蘇格蘭威士忌。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句話用在戈德費因身上再恰當不過。在經(jīng)歷了自己軍人生涯中最可怕的一次打擊后,涉險過關的戈德費因走上了一條向上的路。自2004年起,他先后歷任第52聯(lián)隊指揮官、第49聯(lián)隊指揮官和美國空軍副參謀長等職,之后又在2016年7月1日以四星上將軍銜出任美國空軍第21任參謀長至今。
在空軍參謀長的任上,戈德費因繼續(xù)保持著自己冷靜、獨立思考的特性。2018年下半年,當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提出要在美國現(xiàn)有的五大軍種之外再打造一個第六軍種——太空軍時,戈德費因公開表示了反對意見,他在國會聽證會上明確表示,單獨成立新的軍種將“把我們引向錯誤的方向”。
責任編輯:王鑫邦
陳列于貝爾格萊德航空博物館的戈德費因F-16座機的垂尾和座艙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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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zhí)K欣 江蘇南京
吳基正 河南鄭州
牛良 北京
李玉淑 湖北荊門
羅畢華 廣西柳州
2019年第4期“看圖說事兒”答案是:貝弗利B-101雙層運輸機,詳情請見本期第72頁,《貝弗利B-101,隨帝國衰落的雙層運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