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紅
摘要:在短篇小說《警察與贊美詩》中,歐-亨利將故事主人公蘇比的命運扎根于嚴冬緊逼、尋找御寒之所這一刻不容緩的背景之中,通過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蘇比無奈地選擇監(jiān)獄作為其理想的御寒之所及其六次蓄意犯事以追求被捕入獄而屢屢失算,最終決定與命運抗爭,重塑新生但卻鋃鐺入獄這一系列詼諧離奇的故事,表達了作者對以對蘇比為代表的社會底層貧苦百姓的深切同情以及對黑白混淆、是非顛倒的資本主義社會的控訴和鞭撻。
關(guān)鍵詞:歐·亨利 《警察與贊美詩》 蘇比 命運 解讀
《警察與贊美詩》是歐·亨利膾炙人口的短篇小說代表作之一。其篇幅短小精悍,內(nèi)容言簡意賅,情節(jié)一波三折,結(jié)局看似在讀者期望中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卻隨主人公命運的陡然逆轉(zhuǎn),令人感慨萬分、震撼不已。作品中,歐·亨利竭盡戲謔嘲諷之能事,盡顯語言的風(fēng)趣幽默,情節(jié)跌宕曲折,結(jié)局出人意料。作品借社會底層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蘇比為了躲避寒冬而無奈將監(jiān)獄作為御寒之所的首選,從而先后六次蓄意違法,企圖被捕入獄,但都被豁免,最后在教堂琴聲的感化下立志洗新革面、重新做人,卻被警察逮捕入獄,這一系列荒誕離奇,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深刻地揭露和鞭撻了是非扭曲、黑白顛倒的資本主義社會的不公與黑暗,表達了作者對以蘇比為代表的社會底層百姓無奈的選擇和無力的抗爭的同情,令讀者在苦澀含淚的微笑中生出無盡的慨嘆。
一、無奈的選擇:布菜克威爾島監(jiān)獄——蘇比的越冬天堂
小說開篇,作者運用排比的句式、擬人的寫作手法,戲謔詼諧、生動幽默地描繪出一幅朔風(fēng)凜冽、枯葉飄零、寒霜降臨、嚴冬將至的凄冷傷感的畫面,巧妙地將主人公蘇比的命運和故事情節(jié)深深地扎根于迫在眉睫的抵御嚴寒的背景之中,激起讀者對蘇比命運的無盡關(guān)切和深深同情。為了抵御嚴寒,并生存下去,自然界各路生靈各顯神通。大雁憑借一雙上天賜予的有力翅膀本能地選擇南飛;人世間社會地位和財富懸殊的人們主動或被迫地選擇各自的御寒方式,富人們選擇到地中海沿岸旅游,到維蘇威海灣巡回或到南部氣候宜人的里維埃拉度假;貴婦人為購買保暖性上乘的海豹皮外套御寒而對丈夫殷勤備至;而長年棲息在麥迪遜廣場長凳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蘇比也不得不再次為其越冬之所而絞盡腦汁。他生性傲慢不愿接受市政機關(guān)或慈善機構(gòu)的施舍與恩惠,不想以精神上的屈辱去換取可憐的食宿。在蘇比看來法律遠比慈善事業(yè)仁慈,他寧愿選擇犧牲人身自由到監(jiān)獄去住三個月以躲避嚴冬,由此布萊克威爾島監(jiān)獄便成了他心之所向的越冬“天堂”,那里不愁食宿又有意氣相投的人相伴。由此可見到布萊克威爾島監(jiān)獄去越冬不僅是蘇比一個人夢寐以求的奢望,而是像他這樣窮困潦倒、社會地位低下的流浪漢群體共同的無奈選擇,蘇比只是有著同樣奢望的底層百姓的代表之一。
眾所周知警察和監(jiān)獄是美國資本主義國家的機器,是資產(chǎn)階級專政的工具,是代表資產(chǎn)階級對被統(tǒng)治階級進行壓迫和控制從而維持其所制定的社會生活秩序的必要工具。然而為了生存,為了換取躲避嚴冬的棲身之所,流浪漢蘇比不惜以犧牲人身自由為代價,屢次故意犯事來追求被捕入獄,實屬社會底層百姓的無奈之舉。歐·亨利如此荒誕離奇的構(gòu)思瞬間吸引了讀者的獵奇覽勝之心,令人迫不及待想要一探究竟。與此同時作者悄然無聲地將筆觸指向資本主義社會的弊端,戲謔嘲諷之意隱藏于字里行間,讀者不得不為其巧妙的構(gòu)思而叫絕喝彩。
二、追求被捕卻屢遭慘?。翰疾丝送枍u監(jiān)獄遙不可及
為了實現(xiàn)被捕入獄的愿望,蘇比苦心盤算,屢遭失敗卻挖空心思屢出新招,著實花了不少心思,然而終究難逃一再免遭逮捕的厄運。起初他覺得這事兒簡直易如反掌:到百老匯大街的高檔餐館飽餐一頓,然后無力支付餐費便可交由警察處置,輕而易舉便可實現(xiàn)被捕入獄的愿望。蘇比盤算著如何以自己還算滿意的上半身裝束混進餐廳,他甚至在心里勾畫著營養(yǎng)豐富、美昧可口的佳肴美酒,這簡直就是一樁一箭雙雕的美事兒,既可一飽口福,又可達成被捕入獄的愿望,他一心向往的海島監(jiān)獄似乎在向他頻頻招手。然而那些高檔場所豈是一個衣不蔽體的流浪漢可隨意涉足的,蘇比前腿才跨進餐廳大門,破舊的褲子和邋遢的皮鞋便出賣了他,一雙力大無窮的手一聲不響地把他推到了人行道上。社會貧富的懸殊、階層的固化已經(jīng)深入資本主義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壓根就不用警察出面來維護。而在這個聲稱自由平等的國度,衣著襤褸的流浪漢蘇比哪來的自由、平等和人格尊嚴,蘇比連警察的影子都未見著,靠飽餐一頓達到被捕入獄的計劃便夭折了。
蘇比只好另想他法。為了迅速實現(xiàn)目標,他明目張膽地撿起一塊石頭砸向店鋪的玻璃櫥窗,然后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微笑著等警察過來就,哪知氣急敗壞的警察利用慣性思維認為哪有嫌疑犯會傻到站在原地微笑著自投羅網(wǎng)的!他們心里早已將蘇比排除在案犯之列,甚至覺得他連些許有價值的線索都提供不了。他們認定案犯另有其人,而且早就逃之天天了。由于警察的昏庸無能、草率辦案和固定思維作祟,蘇比被捕入獄之夢再次破碎。
之后蘇比來到街對面一家專門投合食量大而錢包小的食客的普通餐館,順利入座并飽餐了一頓后向店家聲稱自己身無分文。他故意挑釁,企圖激怒店家報警以達到他的預(yù)謀,結(jié)果被兩名侍者夾著拋到門外,左耳貼地撞在粗糙的人行道上。而在不遠處站著的警察目睹了這一幕,只是笑笑便走開了。這種場景警察或許司空見慣,已經(jīng)見怪不驚,或許疏于職守而懶得過問??蓪μK比而言被捕入獄似乎是個玫瑰色的美夢,布萊克威爾島監(jiān)獄仍然遙不可期。
屢遭重創(chuàng)的蘇比走了五個街區(qū)才又鼓足勇氣再次追求被捕。他裝成一個嬉皮笑臉、厚顏無恥、拈花惹草的浪蕩子,在兩碼開外的身材魁梧、臉色嚴峻的警察眼皮底下蓄意調(diào)戲衣著樸素、相貌動人的少婦。這一次,忠于職守的警察近在咫尺,他要調(diào)戲的少婦外表高雅。他把握十足、勝券在握,堅信美夢即刻便可成真,島上的安樂窩觸手可及。他向少婦擠眉弄眼、盡顯浪蕩子應(yīng)有的丑態(tài),并故意大聲咳嗽以吸引警察的注意。透過眼角的余光他瞥見警察正死死地盯著他,于是他備受鼓舞,信心倍增,更加膽大妄為地靠近少婦并用言語挑逗。警察還在盯著,少婦只需向警察打個手勢,蘇比的島國天堂夢即可成真,然而命運似乎在故意捉弄蘇比,少婦非但沒有報警還像鬼針草一樣一碰便緊緊粘在他的身上,蘇比費了好一番心思才得以脫身,他調(diào)戲的對象竟然是個拉客的妓女。不管是天意還是巧合,透過看似幽默的字里行間和貌似忠于職守的警察、秩序井然的社會表象,讀者似乎可以瞥見千瘡百孔、低俗敗壞、糜爛不堪的社會實質(zhì):流浪漢為尋得御寒之所故意以身試法以求被捕入獄、外表高雅的女子迫于生計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當(dāng)街拉客,而這一切似乎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這個標榜自由平等的社會的臉上。
蘇比感到一陣恐懼和無助,似乎有一種魔法掌控著他的命運,使他屢屢失算。但為了避寒,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再次蓄意犯事企圖達到他的目標。他在趾高氣揚的警察面前手舞足蹈,扯著嗓子又叫又鬧,企圖以擾亂治安的罪名被捕。但警察卻視而不見,置若罔聞.把他當(dāng)成耶魯大學(xué)贏得比賽后狂歡的學(xué)生。似乎贏得比賽便可凌駕于法律之上,肆無忌憚地尖聲怪叫、吵吵鬧鬧、張狂無人地擾亂治安。島上監(jiān)獄恰似海市蜃樓,而單薄的外衣早已無法抵擋步步緊逼的嚴寒,蘇比必須孤注一擲,再接再厲。他瞅準了雪茄煙鋪前一個正在點雪茄的男士擱在門口的綢傘,他抓起來慢慢吞吞地走開并故意用言語激怒傘主人盡快報警??蛇@把傘卻是衣冠楚楚的男士早上從一家餐館順手牽羊撿來的。隨著傘主人理不直氣不壯地解釋和節(jié)節(jié)敗退,蘇比的桃源仙境也變得愈加虛無縹緲和遙不可及。
三、無力的抗爭:立志重塑新生卻反遭逮捕
在街角寂靜的老教堂外,風(fēng)琴師演奏的莊嚴美妙的贊美詩飄蕩在蘇比的耳畔,他駐足聆聽,久久不能平復(fù)內(nèi)心激起的漣漪。生命中那些曾經(jīng)美好和溫暖的瞬間:母愛、玫瑰、友誼、雄心勃勃、純潔的思想和潔凈的服裝。那些美妙的回憶在蘇比的心底泛起陣陣波瀾,繼而推波助瀾,不斷翻涌。他的心靈發(fā)生了些許奇跡般的變化,他驚異恐懼自己如何沉淪、墮落到今天的樣子:希望幻滅,才會受損,一步步掉進泥淖,那些卑劣的欲望和卑鄙的動機讓他陷入這不光彩的日子。他為自己目前生活的窘?jīng)r——為了躲避寒冬而心生追求被捕的念頭以及一系列追求被捕而蓄意作亂的行為感到羞愧難當(dāng)。他內(nèi)心一股強烈的沖動在涌動,催促他迫不及待地與厄運抗爭,將扼制他命運的惡魔征服,將自己拔出泥淖,活得像一條漢子。他還年輕,他要重建昔日的雄心壯志,勇往直前地追求自己的新生。他決定明天就行動,到鬧市區(qū)去找份工作,讓自己活出個人樣,將他內(nèi)心的這場革命付諸實施。至此讀者欣喜地看到一張充滿希冀的人生藍圖在蘇比的面前鋪展開來,情不自禁地為蘇比改過自新的勇氣和毅然決然與過去決裂的決心而拍手稱快。
故事至此主人公蘇比的命運似乎已經(jīng)達到讀者所期盼的完美結(jié)局。然而,就在蘇比決定洗心革面、重塑新生那一瞬間,一只大手擱在他的肩頭,他轉(zhuǎn)過臉,看見一張警察的闊臉盤。就在蘇比決心向好從善,再次點燃對生活、對人生希望的當(dāng)口,他啥事也沒犯卻被警察逮捕入獄,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達成了他先前一直苦苦追求被捕入獄到布萊克威爾島監(jiān)獄躲避嚴寒的目標。荒誕戲謔的故事結(jié)局由讀者欣喜滿意的“高潮”急轉(zhuǎn)直下瞬間跌入未曾料想的峰谷,令人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措。讀者除了驚異于作者幽默諷刺的語言和結(jié)尾的異峰突起以及感嘆于故事的千回百轉(zhuǎn)之外,掩卷沉思,一絲絲苦澀在心底蔓延,欲哭無淚,欲笑不能。讀者禁不住反復(fù)叩問:誰是這一結(jié)局的真正推手?蘇比在教堂外駐足徘徊,經(jīng)歷激烈狂亂的內(nèi)心掙扎,決定痛改前非,與命運抗爭,擺脫自己生活的窘境。而此刻警察這個群體作為國家強制力的執(zhí)行者,扮演了昏庸無能、是非不分的角色,他們不問青紅皂白把蘇比扔進了監(jiān)獄。以蘇比為代表的底層百姓是那么無足輕重,他們對命運的抗爭更顯得渺小卑微,蒼白無力。讀者在無可奈何的苦笑中品昧了警察荒誕不經(jīng)、是非顛倒的辦案風(fēng)格,更體昧到作者對黑暗不公的社會的戲謔諷刺與深刻批判。
四、結(jié)語
歐·亨利通過流浪漢蘇比無可奈何的選擇、怪誕扭曲的追求、屢遭慘敗的無奈和立志重塑新生的無力抗爭所引發(fā)的一系列詼諧離奇的故事及其陡然逆轉(zhuǎn)的結(jié)局控訴了警察的昏庸無能和是非不分,鞭撻了資本主義社會的變態(tài)扭曲和糜爛腐敗,揭示出社會底層貧苦百姓的悲苦命運,令讀者情不自禁地為蘇比的命運扼腕嘆息,久久難以平復(fù)故事結(jié)尾所致的始料未及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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