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鐵路工人的心靈簡史

趙福武

初秋。江城。琴臺月湖畔。

品讀趙偉東的詩作，感覺清爽愜意。他剛出版的詩集《鋼軌鏗鏘》，還散發(fā)著油墨的清香，集中收錄了百余首（組）詩歌;大部分詩作以鐵路為背景詠物言志，精巧、耐讀，有靈性，給人以簡練、凝重、深邃之感，宛如一杯好茶，味在茶內，功在茶外。

趙偉東是70后作家，出生于人杰地靈的湖北荊門，很早就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出版《文化的背景》《內心的富貴》等散文隨筆集?！朵撥夌H鏘》是趙偉東的首部詩集，按照他在《后序》中表述，這部詩集是他30年前的一個心愿實現，大部分詩歌是他在鐵路工作和生活情景（情感）的縮寫與再現。

詩集中，趙偉東以細膩、敏銳的感受和質樸的詩句，描述了與鐵路關聯的人和事，采用“一個在場者的心靈簡史”的形式，敘述“低處的生活”，始終關注一線鐵路工人群體，直面生存現場，呈現出強烈的底層情懷。

文學是精神的家園，跟詩結緣一如與高雅聯姻。趙偉東追求文學藝術的執(zhí)著近乎癡迷，他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或許是漫不經心，或是隨心所欲、隨機而作的心態(tài)。然而，一路寫來，到目前結集出版，已近三十年的光景。時間之久，用功之深，創(chuàng)作一部有關鐵路記憶之詩書，實不多見，很難得。由此可見，趙偉東對鐵路十分熱愛。正如他在詩中所云：鐵路，是一生的宿命。

因為熱愛，所以詩歌。趙偉東入路近30年，與鐵路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喜歡寫鐵路、寫火車、寫青春夢想，他寫道：“我喜歡鐵路/就像喜歡自然而然的事情。走在鐵路上/想想與火車有關的事物/多想用詩歌覆蓋?！?/p>

愛之深，意之切。一個鐵路人的使命感和一個詩人的激情，促使趙偉東以詩歌的形式深情地向鐵路表白：“我在鐵路工作/詩歌總在心間蕩漾”“我用鍵盤敲打詩行/一字字融進生活的肌理”“詩歌讓每個字都堅挺/讓所有的榮光/在汗水中流淌/將鐵路之自豪/灑向詩意遠方。”趙偉東對鐵路的愛既深沉，又直白：“我越來越想融入鐵路的每個細節(jié)/將自己變成鐵路的微分子/成為一個閃亮的元素。他愿意把自己的青春、情感，甚至生命奉獻給鐵路，并與之‘融為一體?！?/p>

在趙偉東的藝術視野里，詩更多的是對生活的思考與回應，是現實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升華。近三十年來，他在鐵路基層單位工作、生活、閱讀、寫作，是文學點亮了他的心燈。火車、站臺、鋼軌等等這些鐵路“具像”，在趙偉東眼里都是“美麗的風景”，充分無限生機和活力?！盎疖囉袗鄄恍璞戆?每列火車都是流動的風景?！薄帮h著土香的鋼軌/像樹根一樣扎根?！?/p>

詩歌的根永遠扎在當下生活，能夠深入根的底部，挖掘新的東西并用詩歌的藝術表現出來，再回歸生活。趙偉東的詩歌姿態(tài)是向下的，直接插入生活，抵達生活的現實。

快速發(fā)展的中國鐵路，為鐵路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取之不絕的創(chuàng)作源泉。如果說，鐵路是個文學創(chuàng)作的大富礦。那么，趙偉東就像一個執(zhí)拗又勤奮的挖掘工，艱辛而甜蜜地開挖屬于自己的那一片文學“自留地”。因為熱愛，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映鐵路一線工人工作、生活、情感的詩作，且接地氣、有深度。在他心中，鐵路工人也是藝術浪漫的，“每一名鐵路工人/都是詩人 畫家/用飛馳的畫筆/展現變幻風光”。

趙偉東曾經干過養(yǎng)路工，十分熟悉和了解鐵路工務一線職工的喜怒哀樂，他甚至對鋼軌、道砟、枕木等“物件”均有著特殊的情感，“與鋼鐵和石砟為伍/熟悉鐵道比熟悉自己的身體還要全面?！彼涣吖P墨寫出大量美妙的詩句，深情地贊美：“養(yǎng)路工的背影/帶著鋼軌和野花的清香?！薄皽唸A的青春/腱子肉在汗珠里閃動/一身好力氣/一副好身材”。他將養(yǎng)路工形象比喻為“彈鋼琴的人”：偉大的音樂誕生在勞動與汗水之間/彈鋼琴的人/讓火車傳來美妙樂音。

親情、鄉(xiāng)情是詩人永遠吟唱的主題。而鐵路，就像一根情感的“紐帶”，始終鏈接著趙偉東的詩意人生。無論何種題材，他都能夠“嫻熟”地將“鐵路”無縫銜接上。如，他將鐵路與“鄉(xiāng)愁”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雜糅進詩意里，就像“滴血認親”。在《乘著高鐵回家》一詩中，他如是描述：“向著故鄉(xiāng)/車輪與我的心貼得很近/高鐵，為親情留得時間/鄉(xiāng)愁被一次次縮短/速度還我們以從容/我感到驕傲和自尊/一艘艘白色的長龍/一改鄉(xiāng)愁的顏色”。又如，他描述游子思念親人的詩句，“媽媽，我在華燈初上的北京想您/春節(jié)更想/我想將動車作為白馬/擁抱您在槐樹底下?！薄案改冈?，鄉(xiāng)愁在故鄉(xiāng)/父母不在，鄉(xiāng)愁在高鐵上牽掛/揪緊游子的心”“燒餅圓圓/車輪飛轉/回家的路上/一路光華?！?/p>

趙偉東熱愛鐵路一如熱愛故鄉(xiāng)，他把鐵路當成了自己的故鄉(xiāng)，熱愛鐵路人，一如熱愛故鄉(xiāng)的親人;在他眼里和心里，那些整天風來雨去、朝夕相伴的鐵路工人，其實與故鄉(xiāng)的“農民”——自己的父老鄉(xiāng)親一樣?！皳Q砟的老人/一生在鐵路拼打/面朝鋼軌背朝蒼天/關注天氣溫度和降雨?！?/p>

中國人自古有“落葉歸根”的傳統(tǒng)，對于趙偉東來說，鐵路是他第二故鄉(xiāng)?！白汾s火車和太陽的孩子/一晃大了，再晃老了。/晃晃我也老了/躺在父親身邊是遲早的事情/或許躺在故鄉(xiāng)/或許躺在鋼軌的盡頭。”

愛情，一直是神圣的事情，也是詩人筆下之“美妙”。在許多人看來，鐵路職工的工作和生活忙碌而瑣碎，似乎缺少浪漫情懷。然，趙偉東詩歌里的愛情卻是“非誠勿擾”，小橋流水式的婉約情感，動人的詩句含蓄、溫馨又睿智：“那一年去看你的親人/想把你的親人變成我的親人/我為幸福的想法局促不安”。對待愛情，他也有過情不自禁：“快去對所愛的說愛吧/假如愛過，就別錯過”。亦有難以釋懷的時候：“無法不再想你/離開后常想起梔子花開?！?/p>

如今，不少詩人沉迷于自我情感不能自拔。從小我中走出，才是真正的智者，趙偉東做到了，他更多關注的是鐵路人（群體）的愛情，在《三河愛情故事》一詩中，他以冷峻的筆調描述一個站長的愛情“在三河火車站，過隱姓埋名的生活/群山遞過來兩把鈍刀/一把叫孤獨/一把叫寂寞/讓鋼鐵保持冷峻的光澤/將鐵路職工雕刻成守望的石像?！薄昂魢[而過的列車像一把銀梭/只是沒把三河織進高鐵生活/這個普通的高鐵站長/望著嬌妻淚眼婆娑。”

“詩歌是人間最美的藝術花朵”，應隨時隨地向“偉大時代、偉大祖國、偉大人民奉獻出錦繡華章”?？v觀趙偉東詩歌創(chuàng)作時間跨度近三十年，主旋律均是新時代、新生活的贊美和謳歌，充滿正能量。他的鐵路詩歌，是他對鐵路生活的一種體驗感受，和對生活在這個時代的鐵路工人生存的關照;把深沉的心緒融入切膚的體察中，其中融涵了詩人的良知、責任、智慧、深摯的愛。他寫給一線鐵路工人的詩歌簡單易懂，極富樂感，樸實、簡潔而靈動，充滿浪漫和想象，詩歌中自然平和，沒有生澀的語境，沒有華麗辭藻，更沒有故弄玄虛朦朧，讓人讀來親切自然。

一名優(yōu)秀的詩人，必有一雙發(fā)現真、善、美的眼睛，他的視野也應該是開闊的，能在日常平凡的事物里，不斷地變化視角，發(fā)現或發(fā)掘詩意的真諦。同時，一個好的詩人，必是一個有良知、有同情憐憫之心，和思想敏銳深邃的人。作為一名鐵路詩人，趙偉東除了謳歌鐵路、贊美生活、抒發(fā)情懷之外，他還把詩意的觸角，延伸到了對生命終極意義的追問。他較為成熟地把鐵路、鄉(xiāng)村、生活、生命、情感的基本元素雜糅在一起，使得他的創(chuàng)作始終在協(xié)調線性、立體等諸多方面有更深的開掘、拓展。同時，我們也能從他的詩歌作品中看見時代、生活對個人的折射、滲透、擠壓。的確，趙偉東有一顆悲憫之心，他也感嘆歲月的無情，人生的不易?！拔覀兪执蛩榈那啻海拖褚欢亚嗷ù伤槠?無法黏合/我們分開走的道路，終生不再重逢?！?/p>

品讀趙偉東的詩集《鋼軌鏗鏘》，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它會讓你如品香茗，回味無窮，也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