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酒后被困電梯將電梯損壞的行為定性

沈夢瑤

“被困電梯”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許多人遭遇這種突發(fā)情況不知如何處理，有的在慌亂中踹門、扒門等，做下了讓自己后悔的時期。下面這起案件就是典型的例子。

案 情

2017年7月5日晚，某某與他人在外喝酒回家乘坐電梯，監(jiān)控顯示，其身體靠著電梯一側，呈酒后的狀態(tài)。23時45分，電梯在6層即某某所住樓層自動滑開梯門，但其低頭未動，沒有走出電梯。電梯開門后由于未得到操作指令便自動歸位于一層待機。某某發(fā)現(xiàn)電梯門關著，按了電梯內的報警鍵。物業(yè)安保部趙某用電梯對講機讓某某按G層找值班保安幫助其重新刷卡，但其未予理睬。23時46分，某某開始踹電梯門，在用腳踹了幾下后，兩手扶著轎廂內的扶桿，右腳高抬起，對準轎廂門用力踹了多次。23時49分，某某打電話給妻子求救。趙某發(fā)現(xiàn)某某踹門就用對講機勸其不要踹，并告知其物業(yè)方面已開始采取救援措施。但某某不聽勸阻仍繼續(xù)踹電梯門，致電梯多處損壞（經(jīng)鑒定電梯維修費用為人民幣七千余元）。0時14分電梯維修人員強行打開電梯門將某某救出。同年8月11日，因涉嫌尋釁滋事罪某某被民警抓獲。案發(fā)后，家屬代其賠償了被害單位的經(jīng)濟損失，被害單位對其行為表示諒解。

爭議焦點

本案中，某某酒后被困電梯，后采取腳踹電梯的行為，其性質如何認定，存在三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某某酒后無故滋事，為發(fā)泄不滿情緒，任意毀損公共財物，損失嚴重，已構成尋釁滋事罪。

第二種觀點認為，某某的行為構成緊急避險。其被困電梯長達20分鐘，踹電梯是一種自救行為。踹壞電梯屬于民事侵權行為，且造成經(jīng)濟損失未超過1萬元。故該行為既不構成尋釁滋事罪，亦不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

第三種觀點則認為，某某酒后回家被困電梯，在給家屬撥打電話說明情況及按急救鍵后，物業(yè)人員已告知其已開始采取救援措施，但其并未安靜等待救援，而是氣急敗壞踢踹電梯門，致電梯損壞，雖系事出有因，而非無事生非，但其行為仍構成尋釁滋事罪。

筆者觀點

筆者不贊同上述三種觀點，筆者認為某某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具體分析如下：

1、某某不構成尋釁滋事罪

判斷某某是否成立尋釁滋事罪，可以從某某是否侵犯尋釁滋事罪保護的法益入手。我國刑法將尋釁滋事罪規(guī)定在刑法分則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的第一節(jié)“擾亂公共秩序罪”中，且第 293 條規(guī)定，“破壞社會秩序”的行為才成立尋釁滋事罪?？梢姡瑢め呑淌伦镏荚诒Ｗo公共秩序或社會秩序。社會管理秩序，是指由于社會生活所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與國家管理活動所調整的社會模式、結構體系和社會關系的有序性、穩(wěn)定性與連續(xù)性。在某種意義上說，社會秩序與社會管理秩序是同義語。然而，即使這樣解釋，該罪所保護的社會秩序的內涵仍然十分抽象，因為刑法規(guī)定的任何犯罪都從不同角度破壞了社會秩序。據(jù)此，有學者主張根據(jù)尋釁滋事罪的具體類型確定其具體的保護法益。 筆者認為該主張有其合理性。其一，社會法益是個人法益的集合，只有當社會法益能夠還原為個人法益時， 才值得刑法保護;其二， 刑法第 293 條規(guī)定的四種具體行為類型，包含了對個人法益的保護。因此，聯(lián)系刑法第 293 條所規(guī)定的具體行為類型來確定該罪的保護法益是可行之法。就任意損毀型尋釁滋事罪而言，其保護的法益不僅是單純的財產(chǎn)，還包括與財產(chǎn)有關的社會生活的安寧或平穩(wěn)。行為人通過對公私財物的侵犯以反映對社會公共秩序的侵犯，即只有在對公私財物的侵害達到嚴重擾亂了社會公共秩序的程度才會構成尋釁滋事罪。本案中，電梯是該棟業(yè)主最常用的出行方式，但是該案事發(fā)時間為午夜，該時段沒有業(yè)主搭乘電梯出行，所以相對而言某某的行為并未影響到其他業(yè)主，換言之，某某的行為雖然對財產(chǎn)法益造成了侵害，但是并未破壞因電梯受到損害而受到影響的其他業(yè)主的平穩(wěn)生活，也即并未破壞該罪保護的社會秩序。因此，某某不構成尋釁滋事罪。

2、某某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

故意毀壞財物罪屬于侵犯財產(chǎn)類犯罪，具體是指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行為。本案中，某某客觀上實施了毀壞財物的行為。當某某被物業(yè)告知可以按G層找值班保安幫助重新刷卡，其不予理睬，開始腳踹電梯門。被勸阻且物業(yè)方已啟動救援措施之后，某某仍踢踹電梯門，其行為已超出了正當、合理、有效的自救行為的范疇，并導致電梯受到嚴重損壞。主觀上某某具有故意，某某明知自己腳踹電梯的行為會造成電梯的損害，但仍不聽勸阻放任這種結果的發(fā)生。2008年6月25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guī)定（一）》第33條規(guī)定，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應予立案追訴：（一）造成公私財物損失5000元以上的;（二）毀壞公私財物3次以上的;（三）糾集3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四）其他情節(jié)嚴重的情形。某某致電梯損害，損失已達7000余元的情形符合該條第1款的規(guī)定，因此，某某酒后損壞電梯，數(shù)額較大的行為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醉酒可以分為生理性醉酒與病理性醉酒。刑法理論上，一般認為，生理性醉酒的行為人具有責任能力，故對其實施的犯罪行為應當承擔責任。《刑法》第18條第4款規(guī)定，醉酒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監(jiān)控顯示，某某進行電梯后呈酒后狀態(tài)，根據(jù)法條規(guī)定，某某此時無論是否達到醉酒都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3、某某不成立緊急避險

緊急避險是出罪的正當化事由，它要求行為人必須是出于不得已損害另一法益，即行為人只有在法益面臨發(fā)生危險時，沒有其他合理方法排除危險的情況下，損害其他較小或者同等法益而保護面臨危險的法益。本案中，某某損壞電梯的行為并非出于不得已。結合具體案情可知，某某被困電梯第一次腳踹電梯之前，某某按了電梯內的報警鍵，同時與外界取得聯(lián)系并獲得回應，物業(yè)工作人員建議某某按G層找值班保安刷卡。然而，某某不聽從物業(yè)工作人員的建議。第一次踹門后，某某又給家人撥打電話尋求邦之，此時物業(yè)方也告知其已啟動救援措施，在這種情況下，某某實施了第二次踹門行為。雖然某某被困電梯，其法益正面臨危險，但是某某有其他更為合理的方法排除危險，由此可知，某某腳踹電梯并非出于不得已，因此，某某不成立緊急避險。

綜上所述，本案某某應以故意毀壞財物罪定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