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博物院藏“禁止 出國(境)展覽文物”鑒賞

□郭智勇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化和對外文化交流的擴大，文物出國（境）展覽日益增多，文物的利用率和流動性大大提高，但文物損壞的概率也隨之增加，文物安全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為適應(yīng)文物出境展覽的新形勢和新要求，切實保證珍貴文物尤其是一級文物中的孤品和易損品安全，國家文物局先后三次公布了禁止出國(境)展覽的重要文物。2002年1月18日，國家文物局印發(fā) 《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山西博物院藏唐代涅槃變相碑、唐代常陽天尊石像、北魏司馬金龍墓出土漆屏、北齊婁睿墓《鞍馬出行圖》壁畫、西周晉侯蘇鐘等5件文物被列入；2013年8月19日，國家文物局發(fā)布《第三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又有山西博物院藏商龍紋兕觥、西周晉侯鳥尊、西周晉侯夫人組玉佩等3件文物入選。

考察先后入選“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的山西博物院藏8件文物，均為山西博物院的一級藏品，堪稱“鎮(zhèn)院之寶”，有著重要的科學(xué)、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本文擬作拋磚引玉式的鑒賞介紹，以期與讀者共鑒其珍貴。

商龍紋兕觥

1959年石樓縣桃花莊出土，商代晚期盛酒器（圖1）。兕觥又名觥，初多以犀角制作。此器是作為禮器而以銅仿犀角之形。觥作為盛酒器，出現(xiàn)于商代晚期，沿用至西周時期。

此器高19厘米、長43厘米、寬13.4厘米，通體作角形，前端為龍首，露齒昂翹，瞠目張角，齜牙咧嘴為流。蓋面飾有逶迤的龍體，與前端的龍頭相銜接，空隙間輔以漩渦紋，渾然一體。腹兩側(cè)以渦紋和云紋為襯托，主紋飾鼉紋和夔龍紋，頭向與龍首相反，交錯變化，頗富動感。背部為弧形長蓋，蓋面上附蘑菇形紐，器身兩側(cè)各有一對貫耳用于懸掛。長方形圈足飾相對的夔龍紋，更增穩(wěn)定之感。鼉即鱷魚，亦稱揚子鱷，為我國特產(chǎn)動物，分布在長江下游地區(qū)?！镑{魚”紋飾出現(xiàn)在3000多年前山西西部黃河沿岸商代青銅酒器上，實屬罕見。

山西中西部呂梁山和沿黃河一線，當(dāng)時存在著與商王朝若即若離的眾多 “方國”，甲骨文多見記述。龍紋觥獨特的造型與花紋裝飾，與同時期典型的中原文化青銅器風(fēng)格有別，其所屬的山西省石樓縣桃花莊遺址應(yīng)屬于商代晚期某方國文化區(qū)。龍紋觥的發(fā)現(xiàn)，不僅為我們研究商代方國文化和殷商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而且也為我們研究不同經(jīng)濟體之間的文化交流提供了借鑒。

圖1 商龍紋兕觥

西周晉侯夫人組玉佩

西周晉侯夫人組玉佩是由多件玉器穿連組成懸于身上的佩飾玉，其主體多以璜、管、珠等穿連而成（圖2）。大型組玉佩為西周首創(chuàng)。

此套大型玉組佩，1993年出土于山西省曲沃縣北趙村西周晉侯墓地63號墓，距今2000多年。它的主人為晉國歷史上第八代晉侯——晉穆侯的次夫人楊姞，她由楊國(西周時期今山西洪洞一帶的小國)嫁入晉國，是晉侯墓地唯一以妾的身份入葬王侯墓地的人。

此玉組佩由204件各式玉飾組成，大致分三列穿連。主體由玉璜、玉珩、沖牙、玉管、綠松石管、瑪瑙管組成，長達(dá)2米多，可以從頭一直覆蓋至腳，是整個墓地最大的玉禮器組合。組佩中璜的數(shù)量達(dá)45件，其中最大的玉璜長15.8厘米，最小的玉珠直徑僅0.5厘米。玉飾上的紋飾精雕細(xì)琢，姿態(tài)各異。尤其是組佩下端的兩件玉雁，呈靜態(tài)站立狀，相互對視，昂首展翅；兩只玉蠶相對而臥，且紋路清晰，整體晶瑩剔透，栩栩如生，使整件玉佩不僅莊重華麗，而且還多了一分靈氣，給人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感覺。

整組玉佩結(jié)構(gòu)復(fù)雜，組合規(guī)整，飾紋精湛，既體現(xiàn)了墓主人的尊貴身份和地位，也代表了西周時期制玉的高超水平，而復(fù)雜多樣的完整組玉佩則對研究高級別的玉器組合關(guān)系規(guī)律、男女用玉制度差異、等級差別等都具有重要的價值。

西周晉侯鳥尊

山西省曲沃縣北趙村西周晉侯墓地114號墓出土。盛酒器，用于祭祀。鳥尊高39厘米、長30.5厘米、寬17.5厘米。其頭微昂，圓睛凝視，高冠挺立，禽體豐腴，雙翅上卷，儼然象耳，尾部下彎，形成象鼻（圖3）?？上B尊現(xiàn)世時，象鼻殘缺，專家依據(jù)象首曲線分析，象鼻似應(yīng)內(nèi)卷上揚，為了尊重歷史，修復(fù)的象鼻上并沒有設(shè)計紋飾。鳳鳥背上，一只小鳥靜靜相依，是為捉手。鳳鳥頸、腹、背飾羽片紋，兩翼與雙腿飾云紋，翼、蓋間飾立羽紋，以雷紋襯地，尾飾華麗的羽翎紋。鳥尊頸部與中空的腹腔相通，鋒銳的彎喙成為自動開合的流口，當(dāng)傾斜鳥身往外倒酒時上唇會自動開啟。復(fù)位后，口即閉合，可防塵、防蟲，十分巧妙。鳥尾下小巧的虎形支腳，可使鳥尊盛滿酒時平衡穩(wěn)定。

《周禮·春官·司尊彝》記載，古代祭祀禮器中有所謂“六尊六彝”，“鳥彝”即為其一。鳥尊的蓋內(nèi)和腹底，鑄有銘文“晉侯作向太室寶尊彝”。據(jù)學(xué)者考證，這件國寶的擁有者就是改唐為晉的第一代晉侯燮父。而這件鳥尊，可謂見證了晉國第一代晉侯——燮父開辟鴻蒙、初露霸氣的輝煌功業(yè)。

鳥與象是西周時期最流行的肖形裝飾，尤為晉人所鐘愛。整個鳥尊以鳳鳥回眸為主體造型，大鳥回眸，小鳥偎依，巨象縮首，構(gòu)思奇特，想象卓絕。華美的造型藝術(shù)和精巧的實用功能，完美組合于此尊，使之成為中國青銅藝術(shù)中罕見的珍品。

西周晉侯蘇鐘

西周厲王時期青銅器。山西博物院藏兩件，其出土墓葬——天馬曲村北趙晉侯墓地M8，原本一套兩組16件，其余14件此前已被盜掘，后由上海博物館于1992年在香港搶救回收并收藏。鐘體表面灰褐泛黃綠色，基本無銹蝕，體呈合瓦形。甬較短，旋飾目云紋；體較闊，鉦部較鼓部略長；舞部兩端微翹，飾勾連卷云紋；鉦部以陰線分隔出枚、篆、鉦各部，枚較長，呈兩段式；篆上飾長體合卷云紋，正面鉦部鐫刻銘文，各鐘銘文相連；鼓部中飾勾連對云紋，左側(cè)有鳥紋作第三基音標(biāo)志。M8：32，甬長8.2厘米，欒長14.3厘米。舞修11.1厘米，銑間13厘米，通高22.3厘米。有銘文4字，為“永寶茲鐘”。M8：33，甬長 9.1 厘米，欒長16.9厘米，舞修12.5厘米，銑間14.8厘米，通高25.9厘米。有銘文7字，為“年無疆，子子孫孫”（圖4）。

青銅晉侯蘇鐘16枚鐘之中，除1枚已啞之外，其余15枚均能很好發(fā)音。音域自小字組的a至小字四組的c4，從低到高跨越三個八度又一個小三度，這在當(dāng)時是極為罕見的。

晉侯蘇鐘刻鑿在16枚鐘上的文字共計355個，可以連讀。銘文記載了西周周厲王三十三年（公元前845年），晉侯蘇征伐蠻夷、平定叛亂的功績，晉侯蘇因奉王命討伐東夷大獲全勝，受厲王賞賜，作此編鐘。此套編鐘，為人們重新確定西周王年乃至推斷出武王伐紂的確切年代提供了重要的實證，其銘文有多種紀(jì)時表述，對探討西周歷法有重要價值，其紀(jì)年資料成為“夏商周斷代工程”重大研究課題之一。全篇銘文用金屬利器刻鑿而成，筆畫流暢規(guī)整，為西周青銅器上首見，是研究西周晚期冶金工藝的重要材料。

北魏司馬金龍墓漆屏

這是一組人物故事彩繪描漆屏風(fēng)，漆屏風(fēng)用木板制成，板面遍涂朱漆，題記及榜題再涂黃色，上面墨書黑字。出土?xí)r較完整的共有5塊，屏風(fēng)兩面原皆有畫，入葬時朝下的一面腐蝕嚴(yán)重，原貌難以辨別，向上一面保存較完好。每塊長約80厘米、寬約20厘米、厚約2.5厘米。此為其中兩塊（封三）。

圖中所示為尚能拼合的第一、第二塊向上的一面。屏風(fēng)畫用欄界分為四層。每層高約19.2厘米。第一層繪畫內(nèi)容為帝舜事跡，分別為舜后母燒廩、舜父瞽叟與象敖填井、舜與娥皇女英二妃。第二層繪畫內(nèi)容為周室三母，即周太王妃太姜、周文王母太任、周武王母太姒。第三層繪畫內(nèi)容為魯師春姜與春姜女。第四層繪畫內(nèi)容為班婕妤辭輦。以上故事多出自西漢劉向所著《列女傳》，帝舜事跡見《史記·五帝本紀(jì)》。背面：第一幅李善養(yǎng)孤、拜河內(nèi)太守；第二幅李充奉親時；第三幅素食贍賓；第四幅如履薄冰。其內(nèi)容展現(xiàn)的，皆為封建統(tǒng)治者所需要的道德觀念，即 “成教化，助風(fēng)俗”，是為封建政治服務(wù)的。

此漆屏風(fēng)1965年11月出土于山西省大同市石寨村西南北魏早期墓葬司馬金龍墓。墓主人為司馬金龍及其妻姬辰。司馬金龍，是晉宣帝司馬懿弟弟司馬馗的九世孫，死于北魏太和八年（公元484年），死后贈大將軍、司空、冀州刺史，謚康王。

漆屏風(fēng)所畫人物用黑線作鐵線描，臉、手涂鉛白，服飾器具用黃白、青綠、橙紅、灰藍(lán)等色渲染，較好地表現(xiàn)了立體感和肌膚色調(diào)。線條勾描等畫風(fēng)與東晉名畫家顧愷之筆法相似，面相則已見南朝“秀骨清相”之端倪，人物形象生動逼真，體現(xiàn)了漆畫藝術(shù)的深沉魅力。題記和榜書文字介于隸、楷之間，氣勢疏朗，是少見的北魏墨跡。木板漆畫是南北朝時期文化融合的產(chǎn)物，具有極高的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

北齊婁睿墓《鞍馬出行圖》壁畫

《鞍馬出行圖》壁畫于1979年出土于山西省太原市王郭村婁睿墓。婁睿是北齊統(tǒng)治者鮮卑高氏的內(nèi)戚，平城(大同)人。婁睿自幼喪父，由叔父婁昭(高歡時的中軍大都督，高洋稱帝后封為太原王)撫養(yǎng)。婁睿與北齊皇帝高洋是親姑表兄弟，河清四年（565年），高歡孫高緯即位，婁睿以東安王爵號進(jìn)位太師，官并州刺史。

婁睿墓中原有壁畫400多平方米，現(xiàn)保存下來的有200多平方米，生動地描繪了墓主人生前出行、筵宴等奢侈的生活和死后升仙的景象?！栋榜R出行圖》壁畫只是北齊婁睿墓中壁畫的一小部分，其位于婁睿墓墓道西壁中欄，描繪墓主人出行游騎之情景（圖5）。

《鞍馬出行圖》壁畫采用長卷式構(gòu)圖，分成若干段，每段前有二騎作前導(dǎo)，后面八騎跟隨。畫家先以淡墨勾勒線條輪廓，再填以紅、黃、石綠、石青、褐等顏色，以此表現(xiàn)所繪物象。畫師善繪人物鞍馬，其表情動作刻畫細(xì)致逼真，或策馬揚鞭，或勒韁回首，或駐馬凝視，前后呼應(yīng)，使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物個性盡顯。畫家憑借高超的線描技巧，勾勒出馬兒奔跑、驚馳、嘶鳴之狀，千變?nèi)f化，用線流暢如行云流水，而且眾多馬匹動態(tài)多樣無一雷同。整幅圖畫面層次分明，構(gòu)圖新穎，色彩鮮艷；所繪人物生動，生活氣息濃厚；表現(xiàn)技法嫻熟，突出體現(xiàn)了單線勾勒、重彩填染的中國傳統(tǒng)繪畫特點，傳承漢魏六朝繪畫技藝，開唐代中國繪畫創(chuàng)作之先河，堪稱中國美術(shù)史上的杰作。

圖2 西周晉侯夫人組玉佩

圖3 西周晉侯鳥尊

圖4 西周晉侯蘇鐘

圖5 北齊婁睿墓《鞍馬出行圖》壁畫

圖6 唐代涅槃變相碑

唐代涅槃變相碑

涅槃變相碑為螭首龜趺，公元591年題銘。該碑原為山西省臨猗縣大云寺遺物。廟宇早毀，石碑于1957年移至山西省博物館（今山西博物院）收藏。

此碑高302厘米、寬87厘米、厚25厘米，碑下龜趺高35厘米。蟠螭碑首，龜趺。碑首雕以須彌山圖形，中造小龕。碑正面：雕涅槃變相四層六龕。自下而上，底層為釋迦說法群像，釋迦中央盤坐，眾弟子跪聽。二層為涅槃變?nèi)合?，釋迦橫臥寶床，眾弟子圍繞哀慟。三層、四層各兩小龕，為眾人弟子抬棺送葬情景即哭棺、再生說法、送葬、火焚尸身等故事情節(jié)。三層和四層的小龕間，刻“大周大云寺奉為圣神皇帝敬造涅槃變碑像一區(qū)”二十字。龕下刻記佛弟子和供養(yǎng)人姓名。碑背面：碑頭亦以螭為飾，碑首雕以舍利塔圖形，塔方形，單檐攢尖頂，上有形制龐大的塔剎一具。碑身背面分三段，最下一段刻造像記，題《大云寺彌勒重閣碑》，碑文上面二段亦刻佛教故事，共有兩個場面，自下而上分別是三佛四菩薩及八王分舍利。碑側(cè)面雕以獅子和身穿甲胄的金剛力士，并有蓮枝配以四體菩薩像（圖6）。

涅槃，佛教用語，譯為滅、度、寂滅、解脫、圓寂等義。變即“變現(xiàn)”或“變相”,是指把釋迦一生的事跡用繪畫或雕刻形式表達(dá)出來。該碑意在表現(xiàn)佛祖釋迦牟尼涅槃前后的情景與佛陀講法度人故事。涅槃變相碑規(guī)模宏麗，構(gòu)圖緊湊，雕工細(xì)致，頗具隋唐時期雕刻的圓潤華麗之風(fēng)，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

唐代趙思禮石雕常陽天尊坐像

唐開元七年（公元719年）造，四面刻銘文及線雕供養(yǎng)人像，系山西省博物館1957年由安邑縣中陳鄉(xiāng)村征集。石造像通高256.5厘米，由石像、底座和基座三部分組成。石像以漢白玉雕造，底座和基座為青灰色石灰?guī)r制成。石像高220厘米，下寬135厘米。原來右手殘缺，左手?jǐn)酁閿?shù)塊，后復(fù)原?；?1.5厘米，平面正方形，呈四層臺階狀。第一層，邊長132厘米，厚10厘米，四周線刻蓮花、忍冬和仙鶴等；第二層，邊長106厘米，厚4.5厘米，素面；第三層，邊長100厘米，厚3厘米，素面；第四層，邊長93厘米，厚4厘米，素面。底座長方形，長75厘米，寬71厘米，高65厘米。

天尊頭戴蓮花形冠，面相豐腴，雙目細(xì)長，頜下蓄髯，髯長垂胸，神態(tài)安詳。身著寬大道袍，盤坐。左手執(zhí)扇與拂塵，右手憑幾而放。憑幾足為虎形。像底座正面刻 “天尊像銘并序”22行，造像自銘為“常陽天尊”，兩側(cè)及背面線刻弟子道士像和供養(yǎng)人姓氏。題銘開元七年（圖7）。

圖7 唐代趙思禮石雕常陽天尊坐像

石像的銘刻，楷書、隸書均結(jié)構(gòu)勻稱，遒勁有力。天尊像及線刻道士像面相飽滿而不臃腫，服飾相似而神態(tài)有別，顯示出初唐雕繪人物豐滿清秀的風(fēng)格和以形傳神的手法。唐代石刻以佛教題材為多，但刻有銘文的大型道教造像則較為罕見。天尊像不僅反映出唐代石刻藝術(shù)的高度成就，而且顯露出唐代對道教的尊崇，為研究我國古代道教藝術(shù)提供了珍貴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