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聞麟
飽漢不知餓漢饑,人要是餓極了,對任何食物都會感興趣,都想吃進肚子,一旦吃飽后,即使是滿桌美味佳肴,也不容易提得起胃口來,這就是生活。
記得外公在世時常說,在困難時期,好多天沒有吃到一口糧食的他,身體已出現(xiàn)浮腫。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外婆把自己珍藏的那個結(jié)婚戒指拿了出來,讓隊里人幫忙,到上海用金戒指換了十斤米,再配上大隊特供的青糠餅,才讓外公熬了過來。
也是從那時起,外公對糧食產(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我們這些小輩在他面前是不能浪費一粒米的,就是不小心掉到地上,也會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拾起放入嘴中,不然會招來一頓臭罵。
外公所說的困難時期還沒我什么蹤影,母親說當時她也不過十來歲,只記得外婆放工后,會帶著她去田野里找苦丁草、野胡芹、水菱頭……一切能吃的東西,都會被收到竹籃里,帶回家放到大鑊子里,再加上一小把米,燒成一鑊大雜燴,以填飽一家人的肚子。
我雖沒經(jīng)歷過缺糧的日子,但也有過兩次吃青糠餅的經(jīng)歷。
第一次是剛上學時,學校搞過一次憶苦思甜,當時老師講了什么大道理已不記得了,只記得老師分給每個同學一個小小的糠餅,讓我們品嘗品嘗,也好體會體會缺衣少糧時的生活,讓我們知道糧食的來之不易,懂得珍惜糧食,明白“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手里拿著那個小小的青糠餅,帶著一份好奇,看著周邊同學細嚼慢咽的樣子,我也跟著把餅放進嘴里嚼了起來。說實在的,直到把整個餅吞進肚子,也沒吃出什么苦味來,倒是對它產(chǎn)生了好感,于是就有了第二次吃青糠餅的經(jīng)歷。
上學放學的途中,我們會經(jīng)過小隊的養(yǎng)豬棚。憶苦思甜后沒幾天,我們幾個同齡孩子放學后,沒像以往那樣直接回家,而是偷偷溜進了小隊的豬棚里。不知是誰起的頭,大家自動分了組,有到飼料間里去偷青糠的,有爬上稻草苫的棚頂,到麻雀窠中掏鳥蛋的。
等小口袋里裝滿青糠和鳥蛋后,我們這才一口氣跑回家,把青糠與鳥蛋一起放到面盆中,用筷子打成糊狀,再學著大人的樣,把它們倒入鍋中烙成餅。
隨著香味的升起,小嘴里已滿是口水了,也不管是否燙手,抓起一個就往嘴里送。無法描摹其中的滋味是什么樣的,只知道那是童年中難得的美味。那種吃糠也香的感覺,就這樣一直留在了我的腦海中。
我記住了體驗苦難生活的糠餅,也記下了第一次偷食時的美好,這就是生活。當然,我更知道,偶爾的一兩次嘗試并不能讓人品出其中的甘苦,只有長期與之相伴,才能領(lǐng)悟真諦。
青糠餅,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即便現(xiàn)在可以試著去吃,但我不可能再品味到童年的那種滿足感,因我知道,我已不是原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