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文工團”敘事的懺悔意識

內(nèi)容摘要：嚴歌苓在軍區(qū)文工團的經(jīng)歷成為其文學創(chuàng)作取之不竭的財富。嚴歌苓文工團敘事圍繞懺悔意識，總體呈現(xiàn)出對傾軋弱者劣跡的同情與懺悔、被虐者的反擊與救贖和拒絕懺悔構成的反諷三個層面，不僅展現(xiàn)了嚴歌苓小說中同類題材不斷顛覆前作的文學張力與精神向度，也是文學藝術家追求精神完善的創(chuàng)作實踐。

關鍵詞：嚴歌苓 “文工團”敘事 懺悔意識

一九七一年，十二歲的嚴歌苓參軍入伍，進入成都軍區(qū)文工團成為舞蹈演員，四年后，隨隊友來到川、藏、陜、甘交界的草地，深入成都軍區(qū)“鐵姑娘牧馬班”體驗生活，為創(chuàng)作歌舞劇積累素材，一九七九年作為記者兩次赴中越邊境自衛(wèi)還擊戰(zhàn)前線。文工團，全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工作團，是“軍隊文化工作的專業(yè)機構，軍隊文化工作是軍隊政治工作的有機組成部分”①，一般由專業(yè)歌舞團、話劇團、樂團等組成，以文藝演出的形式慰問軍隊鼓舞士氣，啟發(fā)教育群眾。初入文工團時，嚴歌苓正值青春年少，這段青蔥歲月給她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從長篇小說處女作《綠血》（1986年）到《一個女兵的悄悄話》（1987年）、《雌性的草地》（1989年）、短篇小說集《穗子物語》（2005年）、《補山玉居》（2012年），再到《芳華》（2017年），她以日益成熟的筆鋒去構建其文工團的親身經(jīng)歷和見聞為題材的小說，成為別具特色的“文工團”系列。筆者發(fā)現(xiàn)，這些同題異構的“文工團”小說雖故事各異，卻隱現(xiàn)著一種“懺悔意識”，不但指向心靈世界的深邃，也彰顯出作者藝術表現(xiàn)力的不斷成熟。摩羅認為原罪意識和懺悔意識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意識，人類為了生存，捕獵動物殺戮同類，也會反思質(zhì)疑這些行為，同時在質(zhì)疑中承擔精神責任，產(chǎn)生極大的罪惡感，于是進一步發(fā)展為懺悔意識。②嚴歌苓的小說中暗含的正是這種樸素的懺悔意識。

一.對傾軋弱者劣行的同情與懺悔

嚴歌苓塑造了千姿百態(tài)的人物形象，如中原地區(qū)艱難求生的頑強寡婦王葡萄（《第九個寡婦》）、大洋彼岸具有海納百川般地母情懷的中國妓女扶桑（《扶?！罚?、風骨浩然情深意篤的知識分子陸焉識（《陸犯焉識》）、溫婉柔情的日本女郎多鶴（《小姨多鶴》）等等，不斷推陳出新，她卻始終難以割舍文工團時期的戰(zhàn)友，以他們?yōu)樵停瑒?chuàng)造了一系列相關小說。文工團不僅是嚴歌苓揮灑青春的場域，而且見證了她年少輕狂不知輕重的劣行。四十年的光陰無法掩蓋嚴歌苓內(nèi)心的悔恨，這源自于她在回憶中一次次地叩問自己的心靈，在人人都能成為背叛者，人人可能被出賣的特殊時期，自己是否也成為傷害他人的推手？

《綠血》中畏縮不自信的黃小嫚令人印象深刻。她夜里偷偷吃自己私藏的零星半點零食，室友發(fā)現(xiàn)后將她當作猥瑣惡心的“耗子”。男兵不愿意與有體味的她合作完成托舉動作，女兵們也當她有傳染病似的地躲著她。室友抱團冷嘲熱諷黃小嫚胸小，后來對手工加厚的內(nèi)衣又是一陣嘲笑，黃小嫚恐懼的眼神在喬怡面前暴露了內(nèi)衣的主人。后來，黃小嫚被下放到野戰(zhàn)醫(yī)院，在前線救助傷兵立功，連續(xù)受到表彰后患上精神分裂癥。偷吃零食、男兵不愿托舉、加海綿的內(nèi)衣、精神分裂癥等，“這種不斷被使用的故事元素和不斷被重寫和改寫的情節(jié)為‘元情節(jié)。‘元情節(jié)體現(xiàn)的不是敘事能力的匱乏和文學性的缺失，反而是使作家的小說敘事不斷具有再生成‘敘事能力以及文學性的體現(xiàn)”。③這些“元情節(jié)”在《穗子物語·耗子》和《芳華》中反復出現(xiàn)，基本可以斷定《綠血》中的黃小嫚（耗子）、《穗子物語》中的黃小枚（耗子）、《芳華》中的何小曼乃是以同一個人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她們有著共同的綽號——“耗子”。敘述者“我”《綠血》中的喬怡與《穗子物語》、《芳華》中的蕭穗子與“耗子”們原本少有交集，“我”一度對“耗子”被排擠的行為冷眼旁觀，而“我”由于早戀被戀人出賣，險些被文工團開除，一度成為被集體批判的對象，集體帶來的恥辱感使兩人互生同情，“我”因此對“耗子”受到集體不公正的待遇感同身受。油然而生的同情感使“我”無法心安理得地當一個看客。

“我”的故事與嚴歌苓的親身經(jīng)歷類似，可視為作家自敘傳式的代言者。從事件的親歷者“我”到“文工團”敘事的書寫者嚴歌苓，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由感性的同情逐漸轉(zhuǎn)化為理性的懺悔。當“耗子”的怪異行為被某個人揪住，其他人也蜂擁而至落井下石，眾人借著集體的膽量對弱者造成難以愈合的傷害，這成為嚴歌苓追悔莫及的青澀記憶。嚴歌苓不斷改寫“耗子”的故事，實際上是在剖析自己，即使無人追責，內(nèi)心的自責也無可回避，懺悔遂成為不斷重寫文工團敘事的沖動，通過反復修改“耗子”的結(jié)局，以求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何小曼最終患上精神疾病與其幼年喪父、重組家庭的薄情、隊友的輕蔑、殘酷的戰(zhàn)爭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文工團的隊友們成了戕害“耗子”的共犯，在集體庇護下成為摧殘無辜者的利刃。在《罪與文學》中，研究者認為：“懺悔者一方面堅持自我的原則，行為出于純粹的個人利益或欲望，出于個人的愛好;另一方面良知又在內(nèi)心把懺悔者從自我迷失中喚醒，使之產(chǎn)生反省和產(chǎn)生對更高心靈原則的領悟?！雹鼙娙俗髹`“耗子”時，敘述者“我”甚至被傾軋的“耗子”自己也跟著眾人一起笑，不然更加被孤立。在公開的歧視面前，誰也不想為了這個有諸多不可理解的卑瑣習慣的女兵成為集體的棄兒。因為出于自保，曾經(jīng)的“我”即使在做一件損人不利己的勾當，也很難與集體唱反調(diào)。當嚴歌苓回憶過去的荒唐歲月，經(jīng)過內(nèi)心的掙扎，直面良心的譴責，生發(fā)懺悔意識;作品中隱含的懺悔意識能夠喚醒讀者的良知，而作者自己也在懺悔中求得心靈的凈化。

二.被虐者的反擊與救贖

嚴歌苓“文工團”敘事視角多樣化，不僅書寫者從道德層面反思自身的過錯，同時作品也刻畫了被虐者長期受欺侮而反抗的故事，她們不堪受辱，壓抑的怨恨化作傷害別人的利器，經(jīng)過內(nèi)心的覺醒與掙扎，最終在懺悔中實現(xiàn)自我救贖。

《穗子物語·耗子》增添了“耗子”（黃小枚）心理陰晦的一面，她面對種種打壓，表面上溫和地接受，實則暗地挖掘罪證，靜待時機反擊。男聲獨唱演員池學春被女兵們舉報性騷擾，“耗子”也捏造事實控訴他，不知她是內(nèi)心渴望被主動觸碰，還是將眾人對她的惡意報復給池。“耗子”的性格的扭曲，加劇了眾人的罪責——惡只會繼續(xù)滋生惡，“耗子”的謊言和怨憤、的內(nèi)心是隊友們的嫌惡、侮辱和家庭的冷漠釀成的苦果。上文已論及《穗子物語·耗子》中的“耗子”（黃小枚）與《芳華》中的“耗子”（何小曼）乃是以同一原型創(chuàng)作的藝術形象，《芳華》則刻畫了“耗子”的另一面。在《芳華》中的劉峰是文工團里難得善待“耗子”的好人，心灰意冷的“耗子”唯獨對劉峰心存好感。“耗子”精心照料殘疾的劉峰，陪伴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昂淖印痹?jīng)出于報復傷害過別人，可遭受精神重創(chuàng)的她以德報怨，最終以平靜的心態(tài)去包容這個世界，停止在怨恨中迷失自己，這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救贖？

《雌性的草地》取材于真實的“鐵姑娘牧馬班”，她們曾是軍區(qū)領導點名表彰的典型，作者融入虛構與想象，表現(xiàn)了對集體榮譽觀、虔誠的革命信仰、人性欲望與愛的謳歌與批判。這部小說中的小點兒是嚴歌苓文工團敘事中懺悔意識最為強烈的人物形象，她受到的傷害遠遠超過“耗子”，她既是被男性蹂躪的受害者，也是罪孽深重的惡之花，在情欲、求生本能下沉淪。

小點兒早年逃離無愛的家庭，懵懂無知時遭遇性侵，逐漸淪為利用自身女性魅力謀求生存的無恥之徒。后來參與街頭盜竊團伙，合謀殺害了背叛者，逃亡途中，小點兒得到陌生男子的救助，她答應與他回家，誰料那人竟是她的親姑父。纏綿病榻的姑母在衰老與疾病中煎熬，這觸動小點兒埋藏內(nèi)心的良知，使她萌發(fā)了強烈的恥辱感，這源自害怕亂倫的罪行被揭露的恐懼，而不是對罪過的自覺反省，這恥辱感尚未過渡成真正的懺悔意識，她尚未擁有離開姑父的決心。難以熄滅的情欲和求生的本能，一次次將無依無靠的小點兒拉回姑父身邊。后來她和姑父故意延遲送姑母就醫(yī)，本想姑母離世，亂倫的罪行便能一筆勾銷，可當姑母病逝，小點兒強烈意識到自身的殘忍與罪惡。此時小點兒的懺悔意識才真正萌芽，她堅定地走向荒涼的草原，發(fā)現(xiàn)女子牧馬班是理想的避難所。狡黠的小點兒很快贏得女子牧馬班成員的信任，唯獨女知青沈紅霞對她心懷警惕。小點兒和沈紅霞是硬幣的兩面，小點兒罪惡深重，劣跡斑斑，沈紅霞嚴于律己，為集體事業(yè)隨時準備犧牲自己，沈紅霞精神信仰也影響了小點兒。沈紅霞最初為了追求輝煌的榮譽加入女子牧馬班，為集體奉獻一切的精神漸漸成為她的信仰，即使為此犧牲年輕的雙腿，也無怨無悔。小點兒對這位鐵面無私的女知青既感到畏懼，又被她的精神信仰折服。小點兒第一個關注到沈紅霞患上夜盲癥，為她熬藥，對眾人敬而遠之的沈紅霞默默地給予關愛。

小點兒開始喜歡上女子牧馬班辛勞簡單的生活，這時，她真正愛上一位軍官，再也不愿與陰魂不散的姑父發(fā)生關聯(lián)。懺悔意識“起源于心理上的沖突狀態(tài)：本我和超我的對抗。人的靈魂中這兩個部分的對話、沖突，彼此的說明、闡釋和相互駁難，是懺悔的存在前提”⑤。精神信仰的間接滲透和純潔的愛情萌芽的讓小點日益發(fā)覺自己的不堪：對生命極其殘忍與冷漠，寡廉鮮恥地背叛疼愛自己的姑母。秋季附近的草場意外自燃，小點兒和女子牧馬班奮不顧身去救火，小點兒似乎有意葬身火海，在一片金色火苗和盛放的向日葵間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遺世獨立的牧馬班成員已經(jīng)寬恕了這個身世凄慘的女子，小點兒原本可以逃跑，可她選擇直面自己的罪惡，干干凈凈地離開，以求自我救贖。

《雌性的草地》中正與反之間的界限十分模糊，沈紅霞虔誠地崇拜敬仰紅軍精神，可她對自己和其他成員的嚴苛甚至到某種殘忍的極端，一旦原則凌駕于人性正常需求與欲望之上，那么個人的價值則蕩然無存;小點兒的一生充斥著罪惡與欺騙，然而，短暫的一生中爆發(fā)出鮮活的熱度，從懺悔中脫胎出純凈的靈魂，最終實現(xiàn)自我救贖，反倒成為這部小說中最美好最完整最真實的生命。

三.拒絕懺悔構成的反諷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有的敢于直面自己的過錯，在懺悔中追求道德精神的完善，亦或者在懺悔中實現(xiàn)自我救贖;而有些人寧愿選擇遺忘對他人帶來的傷害，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在嚴歌苓“文工團”敘事中均有體現(xiàn)。《補玉山居》中的李欣和《芳華》中的林丁丁雖然身份迥異，但價值觀與命運軌跡卻驚人地相似，她們虛榮心強烈，不甘平庸，可惜先天條件有限，又不愿刻苦努力，寄希望于通過婚姻實現(xiàn)命運的突轉(zhuǎn)，選擇遺忘自己傷害過的人，內(nèi)心淡漠拒絕懺悔，以此才能心安理得去享受令人艷羨的生活，但往往夢想破滅。

在《芳華》中，文工團的老好人劉峰一直單戀林丁丁，多次隱晦地表達對林丁丁的好感。一九七七年的夏夜，自以為時機成熟的劉峰向林丁丁表白，誰料她被嚇哭，在曖昧的氛圍中，劉峰大膽地擁抱并觸碰了她，她受驚后，一邊喊著救命一邊逃回宿舍。林丁丁原想隱瞞這件事，可她的呼喊聲引發(fā)調(diào)查，迫于外界壓力，林丁丁交代了事實。當時軍隊規(guī)章和社會風氣對待兩性關系十分嚴苛，再加上內(nèi)部批斗和自我檢討的余溫尚未退卻，劉峰成為道德敗壞的批判對象，因此被下放。后來，他在中越戰(zhàn)場上失去一只手臂，退伍后，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勉強維持生活。林丁丁從未想過和劉峰交往，一方面是由于劉峰作為無可挑剔的模范標兵，很難讓人產(chǎn)生愛情;另一方面，她一直希望嫁給家境顯赫的軍二代，劉峰不符合她的擇偶標準?？闪侄《奈淳芙^劉峰出于仰慕給她帶來的實惠，因此劉峰誤會林丁丁對自己也有好感，這恰是“觸摸事件”的導火索。然而，林丁丁將最美好的年華都用來謀求婚姻的成功，即使婚姻受挫，也要偽裝并炫耀自己的生活。這種虛榮浮躁的性格，使林丁丁根本無法沉下心來反思自己的過失，更談不上懺悔。反諷不訴諸于赤裸裸地批判，往往在對比中呈現(xiàn)出來。當戰(zhàn)友蕭穗子和郝淑雯得知劉峰的遭際感到對劉峰虧欠，傾力相助;而林丁丁——這個仍被劉峰捧在心尖兒上珍藏的女人，不為所動，從未對劉峰流露出同情，對比之下，《芳華》中充滿對林丁丁冷漠無情的反諷。

如果說《芳華》中的“觸碰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除了林丁丁的個人過失，還有深刻的歷史根源，那么士兵董向前的悲劇則源自李欣不負責任的指證和權勢的陰影。

在《一個女兵的悄悄話》中，嚴歌苓曾寫過文工團到工程部隊慰問演出時發(fā)生的“偷窺事件”，《補玉山居》中的“偷窺事件”可以說是那段往事屬于“文工團”敘事的同題異構。在《補玉山居》中，一九八三年，連長溫強率工程部隊在戈壁修建路基，集體患病，醫(yī)院派來醫(yī)生護士，其中最出挑的便是李欣。爾后，李欣指認董向前偷窺她洗澡，直接造成董向前自殺，后來證實董向前成了貓頭鷹的替死鬼。而事發(fā)時，礙于李欣未婚夫的家庭背景，連隊上級給溫強施壓，草率定罪結(jié)案。這次偷窺事件始于一個誤會，對權貴的畏懼，毫無根基的農(nóng)村兵成為任人擺布的替罪羊。溫強重情重義，堅持寄錢贍養(yǎng)逝者父母，而作為偷窺事件的女主角李欣，明知董向前枉死，卻刻意淡忘這件事。

嚴歌苓以冷靜克制的筆調(diào)反諷濫用職權的特權階級的罪惡，李欣一面享受著未婚夫顯赫的家境帶來的種種實惠，一面忍受著軍人家庭的嫌惡和婚后的家暴，虛榮心毀掉了她正常的生活與愛情，即使傷痕累累，仍流連于富人的交際圈。溫強無法贏得李欣的青睞，直到他幾經(jīng)沉浮成為生意場上的贏家，李欣才愿意委身于他，所謂愛情、英雄氣概都被金錢權利至上的務實觀念銷蝕，溫強十年如一日地將李欣視為心頭朱砂痣，這般款款深情，愈發(fā)顯得荒誕可笑。在愛情觀上，李欣與溫強的前妻小方形成鮮明的對照，前者不斷索取，唯利是圖，后者在丈夫春風得意時甘愿放手。李欣實際上缺乏愛的能力，不懂得給予，微弱的同情心被快樂至上的人生哲學掩蓋?！笆聦嵣?，懺悔不僅發(fā)端于良心的焦慮和不安，起源于對道德完善的向往，而且，還起源于愛的復活和同情心的覺醒。”⑥作者以李欣、林丁丁這類人的麻木冷漠，而拒絕懺悔，反諷現(xiàn)代人盲目追逐利益而忽視人的良知，以此呼吁在物欲橫流的現(xiàn)實社會，為精神道德的完善留下一席之地。

嚴歌苓始終對文工團敘事懷有極大的熱情，同樣的文工團敘事，嚴歌苓也能通過不斷地同題異構，日益成熟豐富，創(chuàng)造出別樣的新作。早期作品旨在對軍人精神的批判式的繼承，作者既對流淌在血液中的軍魂感到驕傲自豪，又表現(xiàn)了軍隊高度集體化而壓抑個人價值的反思。隨著時光的沉淀，嚴歌苓將筆觸深入至靈魂深處，不僅向讀者坦誠個人荒唐歲月真摯的懺悔與懷念，通過藝術實踐實現(xiàn)精神凈化;也從被虐者的角度詮釋了不同層面的懺悔與自我救贖，即從歷經(jīng)精神創(chuàng)傷后的從容寬恕，到鳳凰涅槃后靈魂的升華;同時，還虛構拒絕懺悔的反面人物，作者采用冷靜克制的語言，對當下唯利是圖不正之風進行反諷。嚴歌苓不斷顛覆自我，試圖以知識分子的良心喚醒讀者的反思，以虔誠的懺悔意識，呼喚符合人性尺度的道德完善。

注 釋

①倪建勛.浴火重生——中國人民解放軍文工團的前世今生[J].坦克裝、甲車輛，2018（04）：62-67.

②摩羅.原罪意識與懺悔意識的起源及宗教學分析[J].中國文化，2007（02）：51-60.

③劉艷著.嚴歌苓論[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5，第57頁.

④⑤劉再復、林崗著.罪與文學[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7，第XIX頁，第150頁.

⑥李建軍.懺悔倫理與精神復活——論懺悔敘事的幾種模式[J].小說評論，2006（06）：10-16.

參考文獻

[1]嚴歌苓著.綠血[M].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86.2.

[2]嚴歌苓著.一個女兵的悄悄話[M].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87.8.

[3]嚴歌苓著.雌性的草地[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7.

[4]嚴歌苓著.穗子物語[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4.

[5]嚴歌苓著.補玉山居[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1.8.

[6]嚴歌苓著.芳華[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4.

（作者介紹：田亞琴，湖北大學2017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