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元
[摘要]生活在中世紀的先輩安瑟爾謨在立足信仰在先的基礎上,提出了對上帝存在的本體論論證。而他運用歸謬法,從“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中分析得出如果設想概念不存在會發(fā)生怎樣的邏輯矛盾,從而得出上帝存在。使“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具有了先天存在于人的心中的合法性。然而,安瑟爾謨的論證卻遭到了法國僧侶高尼羅的反駁,即能被直觀把握到的概念,才應承認它先天存在于人的心中的合法性。至少說,在沒有闡述這個概念之前,是無法直接把握到它的。所以這個概念不能作為論證的前提。二者的論辯演示了一場精彩的思想博弈。
[關鍵詞]安瑟爾謨;高尼羅;存在者;不存在;設想;理解
[中圖分類號]B503.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8284(2019)01-0150-06
一、導言
從哲學史的標準來說,11世紀的歐洲大陸,是經院哲學時代的開始。在這之前,基督徒對上帝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無須論證的。因為在基督徒看來,人有限的智力是無法揣測窺探上帝的。因此用人的智力去論證上帝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所以關于上帝,正如德爾圖良所說的那樣,唯其不可能我才相信。因此,只要懷著一顆虔誠的心去信仰就可以了。但到了11、12世紀,人們對上帝的態(tài)度不再僅僅滿足于為了信仰而信仰。在立足于信仰的基礎上,對于上帝的存在,還希望能從另外一些途徑給出一些解釋。為此,被稱之為經院哲學之父的安瑟爾謨,在立足于信仰在先的基礎上“為信仰而尋求理解”,首先提出了對上帝存在的本體論的論證。
其實,提到本體論的證明,不得不說到康德。正是由于他對安瑟爾謨這種證明方式的批判,這種論證方式才被冠名為“本體論的證明”。與之相對應,在康德那里,除了本體論的證明方式外,他還把其他對上帝的證明方式歸結為宇宙論、自然神學兩種證明方法。但是,在康德看來,無論是宇宙論還是自然神學的證明最終都要回歸到本體論的證明之中。因為,宇宙論與自然神學的證明表面上是依托于經驗,但實際上在這兩種證明中,已經預設了一個最高實在性的概念,用安瑟爾謨的話來說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已經寓于這兩種證明之中。所以,這兩種證明最終還是要回歸到本體論的證明之中。
暫且不論康德的劃分的觀點是否正確,但也由此可見,本體論的證明在上帝證明方式中的重要地位。那么,安瑟爾謨的本體論證明到底是如何來論證上帝的存在呢?他是如何用他的理解來捍衛(wèi)他的信仰呢?下面,我們就來看一看安瑟爾謨對上帝存在的論證。
二、安瑟爾謨的論證
安瑟爾謨本體論的論證主要集中在他《宣講》這本書的二、三、四章中。下面,我們將分別來分析安瑟爾謨是如何在這三章中來論述上帝的存在的。
在第二章,安瑟爾謨首先告訴我們有這樣一個對象,關于這個對象,即使暫時我們還無法知道它是否實際存在,但是,當我們聽到它時,我們是能夠理解它的。這個所謂的對象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
首先,安瑟爾謨認為,有這么一個無與倫比、無限完滿的概念是潛藏在每一個人心中的。包括那些不相信上帝的愚人。他們心中也一定有這么一個概念,只要你告訴他的時候他就能理解你所要表達的意思。
那么接下來,如果你要告訴我說,“的確,我承認我心中確實有這么一個概念,但是,這只是個概念,它是不實際存在的”,如果你這樣說的話,你就違背了你自己的邏輯,會產生邏輯的矛盾。因為,如果這個對象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話,那么,它怎么又僅僅只會存在于人們的理性當中呢?因為這樣的話它就不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了,而是“那有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因為除此之外,我還可以設想出一個既存在于理性、又存在于現實中的存在者。那么這個存在者肯定比僅僅存在于理性中的那個對象更大。所以,如果要不違背自己的邏輯,那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只能不僅存在于你的理性中,肯定也存在于現實中。
在接下來的第三章,安瑟爾謨預想到,愚人們在看了他在第二章的論述后,可能會反駁他道:“既然我能夠設想一個‘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那么反之,我也有權力設想你這個‘存在者它是不存在的”。為此,安瑟爾謨這樣論述道:“一個不能被設想為不存在的存在者完全是可以設想的,這種存在者要比那個能被設想為不存在的東西更偉大。因此,如果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居然能被設想為不存在,那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自身就不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但這只能是自相矛盾。”[1]207所以,結論就是,這個最高的存在者不能被設想為不存在。
到了第四章,安瑟爾謨連接第三章,對第三章中不能把上帝設想為不存在進行了補充說明。這一章安瑟爾謨對人的“設想”這一活動進行了兩種劃分:首先他不否認,如果你只是把“那有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作為一個指稱事物的詞語,那么你的確可以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不存在的。舉個例子,比如說,這是一個“圓形的三角形”,就僅僅語詞上而言,這“圓形的三角形”是沒有什么語法毛病的。但如果從理解的層面上來說,這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為三角形怎么可能會是圓形的呢?所以,安瑟爾謨認為,如果從理解的層面來說對“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你如果設想其不存在,那么這就會出現第二第三章所說的邏輯毛病了。所以,安瑟爾謨認為,只要是真正理解了上帝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人來說,他就絕不會設想上帝不存在。除非你還沒有理解,你僅僅只是把“那有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當作一個指稱事物的詞語。
通過上面三章的論證我們可以看到,安瑟爾謨的論述,首先,告訴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那有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樣一個無與倫比、完滿的觀念。而這是連愚人都無法否認的。接著,他再運用歸謬法,一步步論證,來告訴我們,如果你認為這個觀念不是實際存在的,或者你要去設想它不存在,那么,結果是你都會陷入自己的邏輯矛盾之中。所以,“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只能是實存的,而且你是不能設想或者把它理解為不存在。
三、高尼羅的反駁與安瑟爾謨的申辯
在安瑟爾謨完成他的論證后,在當時,就遭到了法國的一位僧侶——高尼羅的反駁。并且高尼羅為他的反駁起了一個名字,叫作《為愚人辯》。在《為愚人辯》中,高尼羅把他的反駁總共分為了八個小部分。但其中,只有中間的六小節(jié)是在反駁安瑟爾謨的證明。而作為開頭的第一小節(jié)和最后一節(jié)都只是在用自己的話對安瑟爾謨證明過程的簡要復述和簡單的客套。
而在面對高尼羅的反駁時,安瑟爾謨也對此做出了相應的回應。這個回應總共有10小節(jié),其中正式回應的內容集中在了前九小節(jié)。但是,安瑟爾謨的申辯并沒有按高尼羅反駁順序來一一回應。因此為了方便理解,在下文中以高尼羅的反駁為主線,并讓他的反駁與安瑟爾謨的申辯內容做一個一一的對應。
反駁1:高尼羅認為,在安瑟爾謨的論證中,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是存在于我們的理性中的。然后,再在此基礎上通過這個概念本身來推導出這個概念的實存。所以在《為愚人辯》的第二小節(jié)中,高尼羅首先要反對的就是那個“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本來就存在于我們的理性中這一觀點。為此,高尼羅認為,一個事物僅僅是因為你告訴了我讓我聽到后,它就存在于我的理性當中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用同樣的方法是不是也可以證明無論什么事物,就算它是虛假的(如方的圓),只要我聽到了,它就也存在于我的理性當中啰?很顯然,高尼羅的意思肯定不是這樣認為的。因此,不要說它可能原本就不在我們的理性中。現在看來,即使是用我們的理性去理解安瑟爾謨說的那個“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都是值得懷疑的。
而且,就算是我此時此刻理解了它。那么也不能就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是我本身所具有的。因為我是在理解了之后才有這個觀念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就是認為“讓一個東西存在于理性中——這個在時間上居先,與理解到一個東西實際存在者——這個在時間上居后,這兩者之間并無任何不同”[1]246。但是,很顯然這是矛盾的,因為這兩者在時間上就是不同一的,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換而言之,這個概念不是先天的我本身所具有的,它并不能被我直觀到。不然,我就不會要進行一番理解與反思了。
其次,你所說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就是等于上帝,那么,憑什么,愚人可以懷疑上帝這個觀念的存在,而反之,倒是你那個“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不可以被懷疑、被設想為不存在的呢?因此,除非要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不是上帝;要么如果是,那么它也應該可以像上帝那個觀念那樣被設想為不存在。
申辯1:在高尼羅的反駁中,高尼羅把其他人們可以設想的觀念,如一些虛假的觀念與“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兩個觀念是否能在理性中被理解等同。并且認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么“除非它是這樣一種存在者,即它存在于思想中與那些虛假和可疑的東西存在于思想中全然不同”[1]246。但是,在這里,安瑟爾謨想要反駁的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確就跟其他觀念不一樣。因為如果這個觀念不能存在于理性中,它就不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因為這個存在者居然連在理性中都不存在,那么它又怎么可能是無與倫比的呢!因此,這顯然是矛盾的。所以,只有兩種可能情況:一種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根本不能被設想和理解;還有一種,“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可以設想和理解從而也是存在的。但是,安瑟爾謨認為,任何人憑良心說你是一定能設想到這個存在者的。而且,即使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你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你是無法設想的,但是你在否定或者說懷疑一個東西的時候你總有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因為人的意向不可能是空的。即使是你在意向無法言喻的東西,或者是非存在時,你的思想總是還有一個指向的。用安瑟爾謨的話來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能被設想和被理解并不是荒謬的。正如那被稱為無法言喻的東西是不可能被言說的,但這并不能阻止‘那被稱為無法言喻的東西被人說;同樣,盡管那不能被設想的東西本身是不能被設想的,但‘那不能設想卻是可以被設想的”[1]261。
接下來,對于高尼羅所說的“當一個東西被說道或者被聽見,它就不能被設想為不存在,不然,用同樣的方法,上帝甚至也可以被設想為不存在。如果不能這樣,那你為何又以此來反駁那否認或者懷疑存在著這樣一個東西的人呢”[1]246。簡而言之,愚人連上帝不存在都可以設想,憑什么你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就一定要被設想為存在呢?除非要么上帝和“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不是一個東西;要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也可以被設想為不存在。對此,安瑟爾謨是這樣反駁的。他認為:首先,上帝這個概念不能被愚人理解就代表它不存在嗎?那肯定不是這樣的。所以愚人對上帝的全然不知,并不能就得出他也必須對“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不理解。而且,“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要比上帝這個概念更容易得到證明和理解,因為“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本來就是為了論證上帝的存在而給出的。所以,愚人也許可以設想懷疑上帝這個概念的存在。但是,并不能由此也一同把“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給否定了。
反駁2:在這第3小節(jié),高尼羅要反駁的是:他認為安瑟爾謨不能舉這樣一個不恰當的例子。即,把畫家心中有的、但還未畫出來的畫,與“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存在于心中相提并論。因為畫家雖然還未畫出畫,但這幅畫已經存在于畫家的心中,而且畫家有能力將它畫出來。所以畫作是潛藏在畫家的靈魂或理性中的。但“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卻不是這樣(至于為什么具體不是這樣,高尼羅將在他的《為愚人辯》的第4小節(jié)做具體分析),在這里,理解“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一回事,而把握它的理性本身又是一回事。這兩者是分開的。因此,不能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本來就在我的理性中。
申辯2:對于高尼羅的反駁,安瑟爾謨認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因為安瑟爾謨舉這個例子,也并不是說要把“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與畫家心中已經籌謀了一幅畫這件事情相等同。而且這也不符合安瑟爾謨的觀點,因為在下面的論述中我們會發(fā)現,安瑟爾謨是拒絕把“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與其他事物或者觀念做類比或相等同的。而且,在《宣講》的第二章,安瑟爾謨舉出這個例子時,他只是想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雖然你暫時不理解它的實存,但是它是可以猶如那還沒有完成的畫作一樣,存在于你的理解力之中的。這一點你是不可否認的。然后接下來才繼續(xù)說明它為什么如果存在于你的理性中,也就存在于現實中。因此,就這一點來說兩人并沒有什么可爭論的。
反駁3:緊接著第3小節(jié),在接下來這一節(jié),高尼羅討論了為什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不能等同于那還未完成但卻存在于畫家心中的畫作問題。在這一節(jié),高尼羅認為這個東西之所以無法存在于我的理性中,那是因為對于這樣一個東西,人們無法用種加屬差去設想它。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我無法對它形成規(guī)定性認識的東西,從而,也就無法對它下最基本的判斷,它已經超出了我的認識能力之外。因此,高尼羅認為,當我聽到“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時候,我無法在心中形成一個什么畫面或者圖像的。因此,如果你非要說我想到或者說理解到了什么的話,那么我只能說我在語詞指稱的意義上設想了它。雖然這也產生了意識指向,但是這樣的意識指向是很空乏的。用高尼羅的原話來說“他僅僅因聽見這個詞,從而心靈產生了運動,然后心靈試圖為它自己設想一個它所聽見的語詞意義。但是如果僅僅這樣就能獲得有關事物的真理,那太令人吃驚了”[1]248。
申辯3:對高尼羅的反駁,安瑟爾謨在第8小節(jié)用了類比攀升的方法來回應的。安瑟爾謨認為,我們是可以對上帝形成認識的。即,我們可以通過現實生活中有較小的善,通過類比攀升的方式設想出一個最大的善。而這個善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為此他還舉例說明從有開端有終結的事物中,我們能推想出無始無終永恒不變的存在,而后者肯定高于前者。從而,運用這種邏輯,我們就能來推斷理解上帝的存在。
反駁4:接著第4小節(jié),在這一節(jié)中,高尼羅進一步認為:對于一個你所說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樣一個東西,且不說我無法從對其形成種加屬差的認識,就算它能以語詞的方式存在于我的理性中,但是不可能由這么一個語詞就分析出它存在于現實中。因為就目前來說它在我心目中只是一個語詞而已,我對他具體要表達的是什么東西是完全不清楚的,換而言之,我現在還在懷疑否認它是比一切東西都更大的東西。所以,如果你要想向我證明它的存在,那么就不僅僅只是告訴我它比一切東西都更大,而是要證明它的確存在于某個地方。
申辯4:對于高尼羅的反駁,安瑟爾謨認為:首先,高尼羅并沒有全面充分地做到對安瑟爾謨自己所說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引證。而高尼羅所說的是“那比一切都更大的東西”然而這與“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因為“那比一切都更大的東西”雖然比一切東西都更大,但是我還是可以在腦子里設想有比它還大的東西的。但“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就不一樣了,因為我已經把“無法設想”這一前提寓于其中了,所以它至大無外。因此“那比一切都更大的東西”并不能等同于“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
其次,安瑟爾謨認為高尼羅要他直接指出或者證明上帝存在于某處,這是有問題的。因為假如我能指出上帝存在于某一處的話,那么我指出的這個東西恐怕就不會是上帝了。因為假如上帝存在于某處,那么只能說明它并不是致大無外的,那么它也就不是上帝了。因為它只是在某處而已,在某處之外就沒有它了。所以上帝只能是無處不在。同樣,在時間上,上帝也應該是無時不在的。
因此,在這里也就回答上面的那個問題,即為什么“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不同于其他概念,而且這個概念只要在理性中,它就一定實存。因為除了“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外,其他我們能想到或者日常中見到的東西都是有限的存在。按照安瑟爾謨在文中的話來說它們都有一個“起點”也會有“終點”。而這些有限的東西是變動不居的。無論是在思想或是現實中,它們都會發(fā)生變化。但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卻是永恒不變無時不在、無處不在。如果不是這樣,“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也有起點或者終點的話,那么人們就會追問在這個起點之前是什么,或者在它之外是什么。如果這樣的話它就是有限的存在,而且我們也就可以設想其不在了。但是現在,“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恰好就不是這樣。所以它確實是實存的,而且我也無法給你指出它在某處存在。
反駁5:通過前4節(jié)的論述,高尼羅在這節(jié)舉了個例子說道:如果按照你的說法,如果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有著無數財富和寶藏且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名叫迷失島的小島,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迷失島現在已經存在于我的理性當中了。接下來,如果按照這種邏輯,因為這個迷失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小島,所以它也就必然在現實中存在嗎?很顯然這是不可能,所以由此得出安瑟爾謨關于上帝存在證明的邏輯有誤。
申辯5:其實,通過上述安瑟爾謨與高尼羅之間觀點的爭論,已經可以知道安瑟爾謨會如何來回應這個迷失島的例子。因為所謂的迷失島或者是其他一些設想出來的觀念是無法與“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相提并論的。因為無論是迷失島還是別的什么東西都是有限的,都是有規(guī)定性的存在。就比如迷失島再好,它也只是一個在某處存在的島,它并沒有超出其身為島的這個屬性。因為即便是最完滿的島,它也只是“地理概念”這個屬下面的一個種。我可以說這個最美好的島,它的“最”只是在島中相比較而言,而它再美它也無法將“大陸”“半島”或者其他一些更多的概念囊括于其中了。所以它的完滿也是有限的,相對只是在島這個限定范圍之內來說是“完滿”。而“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則是無限的。至大無外,無所不包的。所以用這么一個有限的事物來與無限的概念做類比,顯然是不恰當的。
反駁6:在這一節(jié),連接上面反駁。高尼羅認為,因為“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存在是有待證明的,所以不能說我能把他設想出來。即使我們設想,但在設想前,我有一個需要理解的過程,因此與其說是我能設想到它,不如說是我理解了它。
接下來,高尼羅的論述要表達的大體是:首先,我可以確定我自己的存在(早在,奧古斯丁《獨語錄》中,奧古斯丁為了反駁懷疑論,就提出了類似于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論述證明。從而,確定了我思的確定性)。再接下來,如果在我思的基礎上按安瑟爾謨所說的,我還能再設想一個最高的實存。那么在這里就暗含了這樣一種邏輯,即“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之外還有一個“我思”這樣的實存在它之外,或者說與之同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它也就不是那無與倫比的上帝了。反之,如果連最確定的“我思”這個基礎都可以去懷疑或者說設想其不存在,那么在此基礎上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的存在也是同樣可以懷疑了。
申辯6:對此,安瑟爾謨在第4小節(jié)給予了回應。內容大體是首先區(qū)別了設想與理解兩個詞的不同。設想可以是虛構,而理解是對于事物本來的情況給予把握。如果就從理解的層面來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與其他現實實存的東西一樣,都應該被理解為存在。不能說一個東西存在著的,但我偏要把它理解為不存在,既在又不在這是矛盾的。因此如果要用“理解”這個詞來把那最高的存在者與其他事物做區(qū)分的話,是無法進行區(qū)分的。
但是,如果是設想的話就不同了。因為在前面已經說過,除了“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永恒存在以外,其他事物都是有限的,包括“我思”本身。因此,我是可以理解“我”的存在,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從設想這一點來說,我卻可以設想我死后不存在,或者說我此刻只存在于空間上的此處,此處之外我就不存在。這是不矛盾的。但是,如果要用這種方法去設想那至大無外無時不在的存在者的話,就會發(fā)現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大到以至于你無法在任何時間或地點去虛構它不存在。
四、總結
在上帝存在這個問題的論證上,兩位生活在中世紀的前輩,為我們演示了一場精彩的思想博弈。就我個人而言,由于筆者的理解力和知識儲量有限,所以,并沒有能力能完全忠實地還原與引證出兩位思想家之間的思想與觀點。因此,也只能就自己在對文獻有限的理解上,來談一談自己不成熟的看法與觀點。
從高尼羅反駁安瑟爾謨所列舉的例子,無論是迷失島,或者是要對方證明指出那最高的存在者存在于某處這些反駁的觀點來看,或許可以認為高尼羅也許真的沒有理解安瑟爾謨所要表達的“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者說沒有理解到“沒有比之更大”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它大到了能將我們的思維與存在都能統(tǒng)一囊括于這其中??梢哉f用任何一個有限的事物去類比于它從而舉例論證那都是不合適的。
但是,我也并不認為高尼羅的所有反駁都沒有說服力。其中有這么一個反駁是這樣認為的:當高尼羅說“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是我們無法用任何種屬去規(guī)定它,從而在腦海里無法對它形成認知時,我聯想到了近代康德所說的物自體。就像對于物自體這樣一種超驗的東西,我們確實無法用我們先天的范疇去對其進行規(guī)定和判斷,從而形成相關的認識。然而,當面對這一反駁的時候,安瑟爾謨卻是用類比攀升這樣一種后天證明的方法,即從小的善一直上升,從而推出那最高的實存來進行論證。然而這樣的方法卻逃不過這樣的質疑,即將經驗中的善推到那超驗的最高存在。從經驗到超驗你是如何跳躍的,或者說你如何來保證這種跳躍的正確合理性。換而言之,你如何能讓你自己的認識跳出到你的認識之外,而且還要保證其合理性的。所以,對此提問,安瑟爾謨的回應也許真的還不夠理想。
最后,可以看到安瑟爾謨與高尼羅的爭論有一個最大的焦點,那就是“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先天存在于我們的心靈之中的合法性。兩人產生分歧,在于兩人對這合法性的理解不同。高尼羅認為,無須反思,能被我直觀把握到的概念,我才承認這個觀念先天存在于我心中的合法性。而在你沒向我闡述“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之前,我是無法直觀把握到它的(何況你在向我闡述后,我依然對這個概念表示懷疑)。所以這個概念并不能作為論證的前提。而安瑟爾謨則認為,這個概念就是獨一無二的,是先天蘊藏于我們的心中的。而且他相信理性反思的這種把握能力。在這里,我們會不禁聯想到胡塞爾的現象學。在現象學中,要懸擱不能被當下直觀把握到的構造出來的實體。當然胡塞爾的立足點也和笛卡爾一樣是從“我思”這一主體開始的。但是,無論如何,假如要肯定“我思”的話,這是一定要通過反思來進行把握的。但反思的特點就在于它總是滯后于當下。顯然,如果這樣的話,反思就有了違背現象學原則的嫌疑。最后,胡塞爾在他的論述中,給了反思一個合法的地位。胡塞爾通過雙重意向性的理論解釋了反思的問題。當然,我想作為一生都是思想漂泊者的胡塞爾來說,它肯定不會認為這就是最終的答案。返回到“那無法設想有比之更大的存在者”這個概念先天合法性的論述中,我們也可以認為,無論是高尼羅還是安瑟爾謨,為他們兩位的闡釋來蓋棺定論都還為時尚早。兩人的爭論依然存在著諸多值得后世討論的地方。
[參考文獻]
[1][意]安瑟倫.信仰尋求理解[M].溥林,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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