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摹清明上河圖》(辛丑本)是仇英手跡嗎？

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問世之后，深受歷代畫家的喜愛，歷史上有許多仿本和臨本出現(xiàn),其中最有影響的是以仇英為名款的仿《清明上河圖》（簡稱《清圖》），在國內(nèi)外有多種版本在流傳，主要的版本有：遼寧博物館藏本，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本，青州博物館藏本等。

近來，仇英摹《清明上河圖》的新版本被發(fā)現(xiàn)，被專家認(rèn)定為《仇英摹清明上河圖》（辛丑本）（以下簡稱《辛丑本》），該畫卷絹本設(shè)色，全長797厘米，高34厘米。2015年，蘇州古吳軒出版社使用高清數(shù)碼照相技術(shù)和高模擬印刷技術(shù)出版了《仇英摹清明上河圖鑒賞》一書，使廣大讀者能夠欣賞《辛丑本》的風(fēng)采?！缎脸蟊尽穫鞒杏行颍瑥拿?、清、民國至今從未間斷，共有12人收藏并留下許多題識、鑒印和著錄?！缎脸蟊尽访枥L了蘇州明代社會生活的歷史畫面，布局合理，人物生動形象，色澤豐富，是眾多仇英仿《清圖》中的佼佼者。因此被一些學(xué)者認(rèn)定為仇英仿《清圖》的祖本，甚至手跡。通過對《辛丑本》的初步研讀，我們發(fā)現(xiàn)畫卷中有許多疏漏和錯誤，卷后文徵明和文彭的題跋也是偽作。鑒于此，我們認(rèn)為把《辛丑本》視為仇英《清圖》祖本或手跡的說法有待商榷。本著探討的精神，我們對《辛丑本》的問題進行初步探究并就教于讀者和方家。

一、《辛丑本》中的疏漏和錯誤

我們認(rèn)為，判斷《辛丑本》是否為仇英的手跡，除了畫卷的傳承和印鑒等外，重要的應(yīng)是畫卷本身的藝術(shù)水平，是否與仇英的畫作水平相稱。根據(jù)我們對《辛丑本》的初步研讀，發(fā)現(xiàn)該畫卷有諸多疏漏與錯誤，現(xiàn)將主要問題列舉如下：

1.城墻 城墻有兩個問題：一是城墻墻垛不是立體的，二是左城樓和城墻墻垛的方向畫反了（圖1）。畫卷沒有畫出有一定厚度的城墻墻垛的立體圖，而畫成了平面圖。圖中是近處的俯視圖，可見城墻上面的路面（海墁），垛墻比較厚，完全可以看到垛墻的上面以及側(cè)面。只有遠處的城墻垛墻，才可以畫成平面圖。此外，左城墻的城樓畫在左側(cè)而墻垛畫在右邊的城內(nèi)一側(cè)，與實際情況圖不符。垛墻應(yīng)在左邊的城外一側(cè)，而城樓應(yīng)在城內(nèi)一側(cè)。

2.鳳舟 卷尾湖中的一艘鳳舟游船的船幫外側(cè)上的圖案蓋住了船篙（圖2），畫法有誤。另外，四根篙的上端分別接出一根細桿并伸到水中，令人費解，不符合實際情況。

3.單輪馬車 郊外的兩輛馬車都只畫了一個車輪，而且前面的一輛車的轅桿很短，好像懸空著，沒有支撐點，無法保持車的平衡。還有白馬與車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馬背比車的轅桿還低，也沒有任何物件例如搭背放在馬背上，以便放置車轅桿（圖3）。張擇端《清圖》和清院本《清圖》中的車轅桿都是通過搭背放在牛背或馬背上以提供支撐來保持車的平衡的。

4.走繩索 一女子在表演空中走繩索，繩索雖然站上了人，但仍然為非承重時的自然狀態(tài)，女子站立處的繩索應(yīng)向下凹陷。還有繩索與人字支架的固定處的畫法違背常識（圖4），繩索應(yīng)由人字支架交叉處的上方通過，人字支架的兩個支柱以及繩索之間應(yīng)有繩子固定，才能保證人字支架和繩索的穩(wěn)定。

5.無轅桿馬車 郊外一輛沒有轅桿的馬車，由前面的馬通過繩子拉動這輛車，僅靠調(diào)整車上的物體很難保持車的平衡。車的兩個輪子不在一直線上，也不在同一高度（圖5）。

6.布涼棚 圖中的一個布涼棚，只有三根支柱，少畫了一根支柱（圖6）。

7.板橋 頂缸雜技場景附近的一個板橋的左側(cè)橋板，既看見橋板的上面又看到其下面，不符合透視原理和常識，除非橋板是扭曲的（圖7）。

8.車水 兩個農(nóng)夫在郊外河邊車水（圖8），水好像直接從河里流出來，看不見水是如何被提上來，也看不見龍骨水車的龍骨板。

9.卷首小橋 卷首的一座小橋，上橋的斜橋面的上端和下端不平行，不符合透視原理。

10.牧童 郊外牧童在牛背上的位置太靠前，牛低頭下坡時，牧童容易掉下來。

11.敲鼓 迎親隊伍中的敲鼓者，腳向前，手在敲鼓，身體并未轉(zhuǎn)動，而頭部卻向后轉(zhuǎn)了180度，有違常識。

12.院墻 郊外的一小院的院墻畫成平面圖而非立體的墻，不符合透視原理。

13.側(cè)推車 郊外小橋左側(cè)一個推車夫站在車的后側(cè)面推車，用力方向不對，也容易把車推翻。

14.斷的籮筐繩子 郊外兩名挑夫的籮筐繩子上端斷了。

15.斷扁擔(dān) 郊外騎馬競標(biāo)場景的河邊，一挑夫的扁擔(dān)后部斷了，但扁擔(dān)還保持著水平，后面的布袋也沒有掉下，有違常識。

16.纖夫 纖繩與纖夫身上的拉板如何連接沒有畫出。

17.官船纖繩 一艘官船的纖繩固定在船棚上面的人字架上，缺少向后的拉繩來保持平衡，向前的拉力會把人字支架拉倒。

18.船櫓 一艘船上有四人在搖櫓，而船櫓卻是懸空的，漏畫了船櫓在船上的固定支架。比較清院本《清圖》，圖中可見船櫓的支架。

19.獨輪車 郊外小院前的河邊有一輛獨輪車，車輪所在平面與車的中軸線不平行，即方向不一致，畫法有誤。

20.懸空的鋤頭把 城門外小橋右側(cè)附近的一個扛鋤頭者，鋤頭把離開肩膀而懸空，細節(jié)失誤。

21.駱駝 畫中有兩峰駱駝在街上行走，駱駝沒有韁繩，也沒有牽駱駝的人，不符合實際。

22.沒有主人的馬 城內(nèi)一匹馬在信馬由韁地走著，旁邊沒有主人。

23.井口 有一人正在井邊打水，可井口的直徑小于水桶的最大直徑，如何打水？

24.擋板 城內(nèi)一家店鋪的屋檐下掛著“松蘿茶室”的招牌，店鋪右側(cè)靠著一個擋板，這個擋板缺少右腿，擋板上面沒有斜靠在屋檐上而是懸空著。

25.煮鍋 染坊內(nèi)的煮鍋應(yīng)為左右長的橢圓形，可圖中右邊的一口煮鍋畫成上下長，左右短的橢圓形，不符合透視關(guān)系。

26.停著的獨輪車 頂缸雜技場景附近停著的一輛沒有車腿的獨輪車，沒有人扶著，卻能穩(wěn)穩(wěn)地停著，不符合實際情況。

27.鋸木頭 鋸木頭的畫面中，看不見鋸開的縫隙，而鋸條已位于木頭之中。木頭的下半部分又變成非常窄的薄木板。

28.蓋房 蓋房的場景中，房屋的左下角沒有畫出來。

29.湖水波紋 卷尾湖水的波紋過于圖案化，規(guī)整得好像鋪了菱形地磚的地面。

30.細扁擔(dān) 幾乎所有的扁擔(dān)都太細，不符合實際情況。細的竹竿和木桿扁擔(dān)不可能承受重的物件。太細的扁擔(dān)對于挑擔(dān)人的肩膀也不舒適。張擇端《清圖》中的扁擔(dān)是用雙線勾畫，清院本《清圖》中扁擔(dān)則是粗的。

31.尖頭鞋子 許多人的鞋子都畫成尖頭，與實際不符。

32.籮筐繩子 畫中多個籮筐的繩子本應(yīng)沿著扁擔(dān)邊沿而下垂，可圖中的繩子卻變成一個直角，然后下垂，畫錯了。

據(jù)我們初步估計，《辛丑本》中的疏漏與錯誤部分在畫面中所占長度約為220厘米，為全長的四分之一多。

二、《辛丑本》卷后題跋問題

吳榮光為清代大臣，集文人、書法家、畫家、鑒賞家和收藏家于一身。吳榮光在其所著《辛丑銷夏記》一書中對《辛丑本》的鑒別結(jié)論為：“然畫之工妙則非以十洲之筆，竭千日之工不能臨摹若此?！庇衷谠摃孕蛑姓f：“所見贗跡，蓋不錄入。”吳榮光對《辛丑本》的鑒別結(jié)論被一些學(xué)者認(rèn)為是鑒真《辛丑本》的重要依據(jù)之一。通過初步的研讀，我們發(fā)現(xiàn)《辛丑銷夏記》中記載的文徵明、文彭和陸完的跋文都是偽作，他們跋文的大部分內(nèi)容多抄自李東陽在張擇端《清圖》卷后的跋文：

1.所謂的文徵明與文彭中都寫有“圖高不滿尺”，但此尺寸與“辛丑本”的實際尺寸不符，顯然不是仔細研讀《辛丑本》后所寫?！缎脸蟊尽穼嶋H高34厘米，若用明代的營造尺（32厘米），量地尺（32.7厘米）和裁衣尺（34厘米）丈量，其高度分別為：1.065尺，1.039尺和1.0尺，這些尺寸都不小于一尺。

2.文徵明和文彭的跋文中均有“乘轎而搴簾以窺者”，“又有以板箱而陸曳者”，“就囊 草首入囊半者”等句子，這些都是抄自李東陽的題跋，而在《辛丑本》中并無這些景物。

3.文彭跋文中“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后歸少師徐文靖公，其孫文燦命吾吳仇十洲摹之”的記載不符合歷史事實，根據(jù)李東陽在張擇端《清圖》卷后的題跋可知，在1511年，李東陽已經(jīng)得到《清圖》畫卷。仇英生于1509年，一說1505年，卒于1552年。1511年之前，孫文燦收藏《清圖》時，仇英不到10歲，不可能臨摹《清圖》。

4.文徵明題跋中云“其粉本向藏朱理大家，予及見之，因乞吾友仇君實文臨摹，經(jīng)歲畢工”。實際情況是：李東陽在1461年在大理寺卿朱鶴坡家第一次看到《清圖》，1511年《清圖》畫卷已在李東陽家中。仇英成年時，粉本和真本均不在朱理大家，文徵明的這段題跋應(yīng)是偽作。

5.《辛丑本》中陸完的題跋也是偽作，陸完題跋也多抄自李東陽在張擇端《清圖》卷后的題跋，其中有“亦有驅(qū)牛種田者”，而在《辛丑本》中并無這樣的場景。

三、結(jié)論

鑒于文徵明、文彭和陸完的題跋均為偽作，以及《辛丑本》中出現(xiàn)諸多疏漏和錯誤，我們認(rèn)為吳榮光認(rèn)定《辛丑本》是仇英真跡的結(jié)論值得懷疑。《辛丑本》中出現(xiàn)的諸多疏漏與錯誤，許多都是顯而易見的硬傷，有些疏漏都是大的場景例如城墻等，既是透視錯誤也是常識錯誤。又如小橋的橋面，既看到橋一側(cè)的上面又看到其下面，不符合透視原理。再如把船幫上的圖案畫到船篙上。仇英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所以《辛丑本》的畫作水平無法與仇英相比。

綜上所述，關(guān)于《仇英摹清明上河圖》（辛丑本）是否為其祖本或仇英手跡的問題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深入研究與論證?！靶脸蟊尽钡膫鞒杏行蛞约霸谌宋锩枥L等方面的特點，應(yīng)是早期比較好的版本，有很高的研究和欣賞價值，值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