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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媛媛︵本刊記者︶
如果有一天,你在包河公園湖畔遇到了吹笛人,請記得靜下心來好好聆聽……
在安徽青陽縣西部的群山環(huán)抱中,有一個樸拙秀美的小山村——杜村。
這個夏天的清晨,層疊的綠海中,蜿蜒的小道上,一陣陣縹緲清幽的笛音伴著風飄到路人的耳朵里。這一首悠揚歡快的笛歌,好像在訴說著吹笛人的情愫……大伙忍不住循聲去一探究竟。一個白墻黑瓦的普通農家小院中,一位清瘦的老者靠墻而立,正投入地吹奏著手中的竹笛。清晨的陽光將他的剪影淡淡映照在白墻上,悠揚的笛聲在寂靜的小院中環(huán)繞,令人心醉。
一曲奏罷,吹笛老者抬起頭來,看見小院外的山墻上已經站滿了聽眾。他微笑著向鄉(xiāng)親們揮手,有人認出了他:“這不是當年那個笛不離身的張華福嗎?”
還是那首熟悉的曲子,但時間拉回到50年前。1968年,一群年輕人從遙遠的城市插隊落戶到了這個山清水秀的小村。彼時的張華福還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對他而言,雖苦但也新鮮……每天傍晚,大伙歡聲笑語地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準備吃晚飯休息了,張華福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拿著笛子去山坡上吹個過癮,聽著自己的笛音繞著山梁來回盤旋,那滋味真是美極了!那時候,張華福最愛吹奏的就是這曲陜北民歌《陜北好》,曲子難度很高,但他一點點地磨,“這支曲子的節(jié)奏和旋律都能打到我心上,我一心想著要把它吹成專業(yè)水準。它表現的是陜北革命老區(qū)人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之情。再苦再累,我只要一吹這支曲子,就覺得提氣!”
隨著最初新鮮感的褪去,對渺茫未來的不可知,漸漸開始困擾這群年輕人,但裊裊的笛音,伴著張華福平靜走過了這段迷茫的青蔥歲月。1969年,合肥市文工團發(fā)來電報,要借調張華福參加歌劇《海港》的排練,這意味著他可能提前返城,然而在那個一切為“上山下鄉(xiāng)”指示讓路的年代,張華福最終錯失了這次機會。直到一年后,幾次希望落空的張華福終于順利返城了。雖然遠離了那個淳樸的小山村,但那些伴隨著他度過每個夜晚的笛音,記錄著他青春歲月的夢,穿過悠悠歲月,依然如昔……這便有了50年后的這次尋夢之行。
張華福跟笛子的緣分要追溯到上世紀60年代初,那時候,他家住在合肥越劇團旁邊,劇團里每天排練發(fā)出的吹拉彈唱聲,對少年時的他是一種莫大的吸引。后來,他借來了一支笛子,便開始自學。劇團里的一位管樂老師注意到了這個頗有天分的小鄰居,就不時點撥點撥他,并幾次為他引薦名師,但由于當時年代的特殊性,張華福的理想破滅了,他不得不放棄了專業(yè)學樂器的念頭。
1970年,從農村返城回合肥的張華福進入了二輕系統(tǒng)的工廠工作。那個時候,基層文藝活動非?;钴S,大搞樣板戲,憑借多年自學的笛藝,張華福理所當然地成了單位的文藝骨干,常常被借調去各個宣傳隊和文化館參加演出……張華福在獲得極大價值感的同時,也悄悄地在心里種下了夢想的種子:“將來,我一定要在一個大的樂隊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p>
可是進入80年代,張華福的生活狀態(tài)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成家立業(yè)后的他生活重心逐漸轉移到了單位的新產品開發(fā)工作和家庭中去,夢想不得不被他又放到了一邊,這一放就是30年。
然而,夢想就是夢想,只要有一點火星,就可以重新燃燒。2007年,張華福即將退休,閑暇時間一下多了起來。
一次偶然的機會,張華??吹搅说炎哟髱熡徇d發(fā)先生的“瑯琊神韻”教學帶,竟被大師精湛的演奏感動得流下了熱淚?!笆菚r候把笛子重新?lián)炱饋砹恕?/p>
“我做什么都喜歡精益求精,重新拾起這門藝術之后,我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張華福清楚自己的不足:自己雖然苦練笛子多年,但畢竟不是科班出身,加上年紀大了,想要在技術上提高是有局限的。于是,他把重點轉移到演奏風格和情感表達上,向笛界高手們虛心求教,苦練加巧練,一天不落。張華福還參加了多個樂團的排練和演出,在民樂圈中重新活躍起來,得到了很多跟大師們學習的機會,張華福的演奏水準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
2010年的一天,張華福來到合肥市文化宮民族樂團參加常規(guī)排練,當天排練的是阿爾及利亞名曲《達姆達姆》的引子部分。這個引子部分的技術難點是連續(xù)的超高音區(qū)小二度滑音,很難把控。樂團里的多位高手試奏都完成得不太理想,當張華福的一段試奏結束后,樂團指揮、國家一級指揮家周曉平給予了充分認可:“今后,這支曲子的領奏就由你來擔任!”此后,張華福成了文化宮民樂團的笛子首席。
笛子讓張華福退休后的生活充滿了生氣,“我每天都要摸一摸它們,就像要按時跟自己的老朋友說說話一樣。”
笛子也讓張華福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精神愉悅,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好——如今年近七十的他頭腦靈活、精力充沛,還沒有任何慢病?!捌鋵嵰魳肥且婚T非常復雜的學科,熟練掌握一門樂器,可以令人的頭腦更加靈活。老話說‘絲不如竹’,吹笛子就像練氣功和太極,在吹奏各種音區(qū)(緩吹、急吹、超吹)和各種技巧的轉換氣時,所自然形成的各種口形和因口形的變化而形成的各種字訣,與氣功類似,對健康非常有益。我認為這種氣息的鍛煉,不僅能按摩臟腑,還能打通經絡!”
除了笛子,癡迷吹管樂器的張華福還自學了簫、長笛……俗話說“遠聽笛子近聽簫”,笛聲較為張揚清亮,留下聲音發(fā)酵、回蕩的空間后,會更有韻味。所以笛子還是張華福的最愛,不管人在哪里,張華福總愛出門溜達,找一處風景宜人的地方吹個夠。
清晨和傍晚,他家附近的包河公園湖畔,人們總能看見一個身背笛包、靜心吹笛的老人——這就是張華福。就因為這個習慣,他有過數不清的偶遇和奇緣。十年前一個夏天的晚上,張華福像往常一樣,站在包河湖畔邊吹奏那首最愛的《陜北好》,一曲終了,張華福發(fā)現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不等張華福開口,那個大汗淋漓的漢子激動地說:“哎呀,可算找著您了!您吹得太好了!”
原來,他是個援助安徽奧運體育項目的專家,來自新疆,雖然是搞體育的,可是他打小就愛好民樂,最鐘愛的恰巧也是這首《陜北好》。他習慣每天在湖邊跑步,早就被這不知何處傳來的縹緲笛音吸引了,夜色中循著笛音找了許久,才找到了吹笛人。這次偶遇,也讓他倆成了相交十多年的好友。
現在,古稀之年的張華福每周至少有三四天的時間要去各個樂團排練。2017年,他所在的合肥市文化宮民樂團還獲得了合肥市民樂大賽金獎。
在民樂藝術道路上不懈追求的張華福仍然懷揣夢想:“我年紀大了,但我希望能發(fā)現好苗子,用自己摸索的更好、更科學的方法培養(yǎng)出有潛質的小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