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第一次見到狐尾,我就被它蠱惑了。雖然,它并不是九尾狐。
那是一個雨后的早晨,我在一條小河里見到了它。雨水洗過的大地,塵埃生香。它妖嬈地鋪展在水面上,身姿修長,體態(tài)婀娜,可愛的小腦袋俏皮地昂著,蔥綠色的羽衣同心發(fā)散,層層堆疊,華貴的造型絲毫不亞于牡丹。我恍然覺得它就是一朵花,一朵秀美的花。一顆顆水珠也似乎有了思想,它們停留在“花心”上,剔透的珠子吻著清秀的“花瓣”,仿佛相親相愛的兩個人,相依相偎,靈肉交融,彼此就是世界的全部。仁慈的陽光靜靜地灑下來,水珠儼然穿上了霓裳,以一種莊重的儀式,在向狐尾表白。
狐尾,其實只是一種水草。它像極了狐貍的尾巴,長長的,妖妖的,別致的葉片甚至給人毛茸茸的感覺。
內(nèi)心的城池瞬間淪陷。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它。
我霸道地拉起它,就往身邊扯。它發(fā)出低低的呻吟,藏在地底的根應聲而斷。我不甘心,接連拔了好幾株,沒有一株愿意跟我走。纖柔的狐尾也有它秉持的信念,不愿輕易改變初心。
而我,也不愿就此放棄。
我有些沮喪地把斷根的狐尾帶到了鄉(xiāng)下。它們的節(jié)處有一些零落的須根,我把它們壓在水池一角的鵝卵石下面。
一開始,狐尾像個精神萎靡的女子,發(fā)型凌亂,衣裳不整。慢慢地,它的身子變得越來越長,分支也越來越多,它輕輕地綠著,綠著,像美人魚安靜地躺在水中。川丁子、柳根還有小金魚在它身邊竄來竄去,一會兒搔搔它的腋窩,一會兒撓撓它的腳丫,一會兒親親它的秀發(fā)。我聽見狐尾發(fā)出了嘻嘻的笑聲,像蒲松齡筆下那個美艷又俏皮的女子。
可惜,冬天翩然而至。
劍未佩妥,江湖已到。我的狐尾還來不及深扎根須,還來不及儲蓄足夠的能量,就要承受嚴寒的鞭打。我的心情從高處落下來,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變得像天空一樣灰暗。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往往來不及準備,或無力準備,就被扔到風暴浪濤中。
莫非,我和它的緣分注定只是這短短的幾個月?世上最無力的愛,無非是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卻只能看著你飽受摧殘,遽然消失。
這個冬天,雪下得有些粗暴。室內(nèi)的紫羅蘭早已蜷曲烏黑。想著我的狐尾遭受的磨難,我的心一陣一陣地疼。
然而,當我出現(xiàn)在它面前時,我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狐尾,我的狐尾,依然那么輕輕地綠著。白雪壓不壞它,嚴寒凍不傷它,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它,倔強地舒展在自己的世界里,管它外界如何嚴酷,它依然持守著自己的青春和夢想。
我知道,我和狐尾的緣分,將和歲月一樣綿綿長長。
狐尾,全名狐尾藻。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