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農民不想成貿易戰(zhàn)“炮灰”

本報駐美國特派記者 吳樂珺

美國普渡大學農業(yè)經濟系教授沃倫斯·泰納：

美國農民群體受關稅影響最大的是大豆種植者。中期來看，美國可能會失去69%的中國大豆市場。美國大豆協(xié)會董事局成員、伊利諾伊州豆農羅伯·沙佛爾：

我們花了40年時間才贏得中國市場，如果不盡快取消關稅，我們這些努力建設這個市場的人很可能在有生之年看不到它復蘇。美國眾議院農業(yè)委員會主席、明尼蘇達州民主黨人科林·彼得森：

農民對現(xiàn)任政府的貿易政策越來越感到失望，政府發(fā)放農業(yè)貿易補貼，只是試圖向農民們“購買和平”。

美國大豆、玉米、小麥等農業(yè)組織近日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明確反對美對華加征關稅。而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卻稱，“美國農民會成為對華加征關稅的受益者”“美國將致力于向本國農民提供援助”。對此，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15日表示，美方說法完全是混淆視聽，美國農民和美國消費者都是無辜的，他們“被代言”了。連日來，有美國農民和學者給《環(huán)球時報》記者算了本“關稅賬”。對所謂的“國家援助”，伊利諾伊州豆農羅伯·沙佛爾直言：“我拿到了補貼，但這點補貼并沒有什么作用，農民們更想要的是市場！”

“我們花了40年時間才贏得中國市場”

“在貿易戰(zhàn)中，美國農民，尤其是豆農，一直是首當其沖的受害者。我不確定他們還能承受多少?！边@是艾奧瓦州大豆協(xié)會首席執(zhí)行官柯克·利茲的親身感受。在柯克·利茲的判斷背后有數據支撐。自美國去年挑起對華貿易爭端以來，美國普渡大學農業(yè)經濟系教授沃倫斯·泰納一直在跟蹤研究關稅對美國農產品的影響，他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美國農民群體中，受關稅影響最大的是大豆種植者，因為中國是美國大豆最大的出口市場，在關稅重壓下，美國輸華大豆出口量會大幅下降。沃倫斯·泰納還向記者解釋了自己的研究結果：“在標準貿易彈性和更高貿易彈性的兩種情境下，美國向中國出口大豆降幅分別為48%和91%。中期來看，美國可能會失去69%的中國大豆市場。雖然歐盟、拉美等地區(qū)能有一定的替代作用，但都無法與更龐大的中國市場相比。”正如美國大豆協(xié)會、全國玉米種植者協(xié)會和全國小麥種植者協(xié)會日前發(fā)布的一項聯(lián)合聲明所稱，隨著這場貿易摩擦的持續(xù)，美國農場和家庭將面對“苦果”。對美國農民來說，他們更愿意在國際市場上銷售自身產品，而不是提高關稅。面臨艱難選擇的美國豆農在問：“今年還要種多少大豆？已經儲存的大豆要不要低價賣出？”

“我們花了40年時間才贏得中國市場，如果不盡快取消關稅，我們這些努力建設這個市場的人很可能在有生之年看不到它的復蘇?！比来蠖箙f(xié)會董事局成員、伊利諾伊州豆農羅伯·沙佛爾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一年前，記者曾走訪羅伯經營的位于伊利諾伊州埃爾帕索的農場。當時，由于美國對中國進口產品加征關稅，中國不得不將大豆列入貿易反制清單。那時的羅伯雖然擔憂，但對未來依然樂觀。一年后，羅伯說：“我們正在失去耐心，豆農們的壓力越來越大?！?/p>

美國農業(yè)部下屬的聯(lián)邦谷物檢驗局數據顯示，在2018/19銷售年度的前七周，美國向中國出口740萬蒲式耳（1蒲式耳相當于35.238升）新作物大豆，較上年同期水平下降97%。在前一個銷售年度的前七周，美國向中國出口2.39億蒲式耳大豆，而在2016/17銷售年度的同一時期，美國向中國出口2.11億蒲式耳大豆。美國大豆出口總量放緩對美國各主要港口都產生影響。密西西比河出口的大豆比去年同期減少36%。沿哥倫比亞河和普吉特灣的西北部地區(qū)大豆出口總量下降5500萬蒲式耳。

美國農業(yè)部最近的一份報告稱，與去年同期相比，儲存的大豆數量增加了29%。據了解，美國中西部的一些農業(yè)產區(qū)今年趕上潮濕寒冷天氣，使得農民一再推遲播種。高企的關稅以及種植時間推遲，可能導致今年的大豆產量下降。艾奧瓦州的一些農場主說，往年他們都在5月10日前完成大豆播種，但今年到現(xiàn)在還沒開始。

“由于價格低迷，以及未售出的庫存預計到2019 年收獲季節(jié)將翻倍，大豆種植者不愿意在無休止的關稅戰(zhàn)中成為犧牲品?！痹诿绹蠖箙f(xié)會的一些負責人看來，對大豆種植者而言，這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一個有價值的市場，失去了穩(wěn)定的價格，失去了支持家庭和社區(qū)的機會。

農場破產案例上升，農民心理健康受損

美國豆農日子不好過，美國玉米農心里也著急。從地域分布來看，美國所有的“玉米帶”州，如艾奧瓦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納州、伊利諾伊州、明尼蘇達州、內布拉斯加州等受損都非常嚴重。

“美國農民正面臨近年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期。由于市場低迷、全球形勢變化以及國際貿易爭端不斷，農業(yè)收入在短短兩年內減少了50%。”這是美國農場局聯(lián)合會首席經濟學家約翰·牛頓博士的觀點。在他看來，在過去幾年農業(yè)收入周期性地下降，然后在下一年反彈是正常的，但在目前環(huán)境下，由于長期懸而未決的貿易問題加劇，許多農場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越來越多的農民將短期債務轉為長期債務，導致在全國范圍內，農場破產的案例呈上升趨勢。圣路易斯和堪薩斯城的聯(lián)邦儲備銀行公布的調查顯示，美國中西部與中南部七個州2019 年第一季度農業(yè)收入再度下滑，許多農民甚至還面臨資不抵債。

沃倫斯·泰納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經濟學家用經濟福利的概念來描述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社會福祉的變化。由于關稅問題，美國的經濟福利每年都會減少22 億到29 億美元?！鄙嬇e步維艱，嚴重影響到美國農民的心理健康。由美國農場局聯(lián)合會發(fā)起的一項調查顯示，財政問題、農場或商業(yè)問題以及擔心失去農場都會影響農民的心理健康。美國農場局聯(lián)合會主席茲匹·杜瓦爾表示：“這項調查證實了我們已經知道的那些事——美國農村不僅在經濟上受到傷害，而且在情感上也受到傷害——農民和牧場主經歷著連續(xù)多年的大宗商品價格下跌?！?/p>

農業(yè)補貼只是試圖向農民“購買和平”

美國農業(yè)部長桑尼·珀杜日前表示，應白宮要求，美國農業(yè)部正在努力為農民制定第二套援助方案，以彌補關稅帶來的損失。但該方案細節(jié)尚未公布。去年美國農業(yè)部提出總額為120億美元的補貼計劃，以補償美國農場主因農產品價格下降以及與中國和其他國家的貿易爭端造成的銷售損失。但美國農民的反應是：要貿易，不要補助！

“我拿到了補貼，但這點補貼并沒有什么作用，農民們更想要的是市場?！绷_伯·沙佛爾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農業(yè)是一個非常脆弱的行業(yè)，不能長期承受如此多的不確定性。眾議院農業(yè)委員會主席、明尼蘇達州民主黨人科林·彼得森表示，農民對現(xiàn)任政府的貿易政策越來越感到失望，政府發(fā)放農業(yè)貿易補貼，只是試圖向農民們“購買和平”。特朗普總統(tǒng)還建議，對中國商品征收更高關稅所帶來的額外收入，可以用來從受貿易戰(zhàn)影響的美國種植者那里購買谷物和其他大宗商品，而這些商品反過來又可能被運往貧困國家。同樣，該表態(tài)遭到美國農場主的廣泛反對，他們認為這可能會在全球市場引發(fā)混亂，不僅需要數月時間才能實施該計劃，而且對于緩解他們因多年糧食過剩和低價所遭受的痛苦幾乎沒有任何幫助。曾在奧巴馬政府擔任首席農業(yè)貿易談判代表的維特爾認為：“要讓美國政府的項目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這不像政府今天可以買到糧食然后明天運出。”

據路透社報道，白宮在提交國會的最新預算提案中，提到美國農業(yè)部對農場主的補貼“過于慷慨”，并提議取消美國農業(yè)部和美國國際開發(fā)署的3個糧食援助項目。有分析認為，美國大規(guī)模糧食援助計劃也可能違反國際貿易法。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刊文說，美國和世界貿易組織其他成員國2015年達成協(xié)議，要求國際糧食援助必須以需求為導向。各國還同意，如果實物捐贈會削弱當地和地區(qū)生產商的利益，它們將不提供這種捐贈。在國際糧食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美國農業(yè)部前首席經濟學家喬·格勞伯看來，最根本的問題是，增加對外糧食援助能否吸收過剩產能，從而提高農產品價格、對美國農民真的有所幫助，還是個未知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