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懂石油貨幣博弈由“石油歐元”形成的死亡陷阱游戲

文 | 馮躍威

特朗普的退群舉措攪亂了國際規(guī)則與秩序，產油國和歐洲石油消費國則希望“石油歐元”能成為救命的稻草。這次博弈是否能夠終止歷史上曾經幾度演繹過的“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

自從產油國陸續(xù)謀劃或啟用歐元作為石油貿易結算貨幣以來，歐元就同美元一樣被冠以了“石油歐元”的美名。但最終，主導使用石油歐元者的下場卻都十分悲慘，流亡、絞殺、虐殺成為他們必須無條件接受的死亡方式。即使如此，產油國依舊還在樂此不疲地通過“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繼續(xù)進行著博弈。

2017年元月，特朗普總統(tǒng)開始履職，其標志性的退群舉措立即攪亂了現國際規(guī)則與秩序。產油國和歐洲石油消費國為了應對，又都同時欲選歐元作為其石油貿易的結算貨幣，希望“石油歐元”能成為救命的稻草。但是，這次博弈是否能夠終止歷史上曾經幾度演繹過的“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是否能改變現規(guī)則讓市場回歸理性？筆者將從石油歐元歷史沿革說起。

閹殺的石油歐元

1973年，伊朗受利比亞、伊拉克等產油國國有化運動的影響，巴列維國王在7月31日也簽署法令，批準了伊朗的國有化法案，正式終止了石油租讓制。這使美國在中東有影響力的幾個主要產油國也紛紛效仿，謀求擺脫美國對其資源的控制，進而，直接讓美國公司的利益受到了損失，美國迅速冷落了伊朗，并降低了對其軍事、技術的出口與合作等級。

同期，因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又發(fā)生了石油禁運。德法兩國政府為了應對危機，除了自己加快核能建設進行石油替代外，也開始考慮與一些歐佩克產油國建立長期的合作關系，并向歐佩克出口高科技的核能技術。

作為回報，在伊朗斡旋下，1977年，包括伊朗在內的一些歐佩克產油國與德法等西歐國家簽訂了長期且價格穩(wěn)定的原油供給協(xié)議，并規(guī)定這些歐佩克國家輪流將他們的財政盈余存入歐洲大陸的銀行。而且這筆資金最終將進入歐洲貨幣體系，以此來建立一個基金，用于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長期工業(yè)發(fā)展。這一系列的國際合作卻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石油歐洲貨幣回流機制”，它同基辛格博士與沙特和歐佩克剛剛建立的石油美元回流機制形成了競爭局面。

更重要的是，法德等歐洲大國為了消除類似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再次爆發(fā)的隱患，建議歐共體統(tǒng)一歐洲貨幣。結果，1978年4月哥本哈根首腦會議上獲得通過，并于1979年3月13日，歐洲貨幣體系正式成立。這一體系一旦成功，必將會對二戰(zhàn)后由美國構建的全球性美元體系構成競爭，進而引起了美國當局的極度不安。

歐洲這一系列旨在構建統(tǒng)一貨幣、構建石油歐洲貨幣回流機制與“核能替代石油”，都招招直刺美國二戰(zhàn)后建立并在不斷規(guī)劃和鞏固中的國際秩序及其治權。

就像1953年針對伊朗摩薩臺政變一樣，由英國和美國的情報機構策劃，卡特政府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以幫助伊朗清除“腐敗”為由騙取公眾的“信任”。同時，伊朗秘密警察中的美國“安全”顧問推動國王實施了空前殘酷的鎮(zhèn)壓政策，以最大限度地激起民眾對國王的不滿。與此同時，卡特政府不無惡意地開始對國王“踐踏人權”提出抗議。

1979年1月16日，巴列維國王在動亂中登上了逃往開羅的飛機，伊朗歷史上的巴列維王朝就此結束，巴列維國王最終客死在流亡的他鄉(xiāng)。2月1日，霍梅尼飛往德黑蘭，宣布取代巴列維國王的政府。

經過美國人一系列的操縱，石油歐洲貨幣回流機制流產了，石油歐元還未萌動就被閹殺在了胚胎狀態(tài)；“核能替代石油”戰(zhàn)略也演變成了今天的“伊核問題”，又被美國拿來作為其調控世界石油供給市場和國際關系的工具；通過收買和豢養(yǎng)代理人顛覆產油國政權的伎倆被玩兒得爐火純青，經過改良，今天又在委內瑞拉上演了……

財經專欄作家、高級工程師、高級金融分析師(CFA)，曾做油氣田開發(fā)方案設計、施工、項目管理以及國際石油項目評估。目前的研究方向是能源邏輯、能源金融以及能源資產配置與避險研究和實踐。

被絞死的“石油歐元”

1960年，美蘇冷戰(zhàn)已經開始。美國十分擔心伊拉克政府會與共產黨的關系越走越近。于是，開始在伊拉克境外尋找反政府的黨派給予資助，并從中物色可以收買、豢養(yǎng)的留學生，薩達姆（當時在埃及開羅大學修讀法學）所在的復興黨很“榮幸”地獲得了美國的大量反政府資助金。1963年2月8日，復興黨發(fā)動軍事政變，薩達姆回到伊拉克。同年11月政變失敗，1964年薩達姆被捕，1967年成功越獄，成為了復興黨二號人物。1968年7月，薩達姆回到伊拉克協(xié)助再次發(fā)動政變，推翻了阿里夫總統(tǒng)，使復興黨再次掌權；1969年，薩達姆成為革命指揮部的副總書記以及宣傳部長和安全部長。1972年6月1日起，開始將外國的石油公司國家化，并將石油收入用來建造軍隊。從此，與美國結下了梁子。

1979年11月4日，伊朗人質危機暴發(fā)。首都德黑蘭的學生4000余人在霍梅尼的支持下，占領了美國大使館，扣押了52名美國外交官，作為要求美國交出巴列維的人質。此時，伊朗由美國在海灣最親密的盟友變?yōu)椤白钚皭旱臄橙恕保绹盅杆俜畔屡c伊拉克的舊恨，迅速緩和關系，并放任伊拉克入侵伊朗。當兩伊因戰(zhàn)爭都千瘡百孔后，又放任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至此，美國徹底將兩個曾經資助豢養(yǎng)的密友變成了仇敵。

為了徹底廢除薩達姆的統(tǒng)治，經過從老布什到克林頓再到小布什三任美國總統(tǒng)持續(xù)的經濟制裁、設立禁飛區(qū)、局部軍事打擊等，使伊拉克民不聊生。為了維護政權運行，一方面違反聯(lián)合國原油出口量限令，將大量超采的原油通過走私換匯。不僅走私售價不到正常國際油價的一半，而且大多被英美小貿易商購得；另一方面，繼續(xù)尋找與美國博弈的新機會。

在歐洲，1999年1月1日，歐元在歐盟各成員國范圍內正式發(fā)行，歐盟根據《馬斯特里赫條約》規(guī)定，歐元于2002年1月1日起正式流通。同年1月4日，歐元正式邁進國際金融市場。這讓薩達姆看到了一絲曙光，認為“歐元”將是可以逃避制裁，甚至是反擊美國的一個重要的金融手段。

于是，2000年11月，伊拉克央行宣布以歐元替換美元作為外貿結算貨幣，即石油以歐元計價，并把100億美元外匯改換為歐元。12月24日，伊拉克副總理兼財政部長阿扎維宣布，美國對伊拉克采取敵視的立場，因此伊政府決定自2002年初開始正式以歐元替換美元作為外貿結算貨幣。由于從2001年中期開始美元對歐元持續(xù)貶值，期間最大的貶值幅度達5.98%，因此，薩達姆這一決策又使伊拉克從匯率市場中獲利頗豐。

2002年3月以后，歐元對美元持續(xù)走強（走出了中期牛市行情），很多歐佩克產油國也紛紛效仿，準備將向歐洲國家出售石油時用歐元收付，而不是換回美元。這就形成了具有非體系性、非歐盟主導、受羊群效應和歐元升值影響的“石油歐元”！

一方面，這一行為結果，可以動搖石油美元的回流機制，破壞了美國二十幾年堅守和維護的債務型融資工具；另一方面，如果這種羊群效應擴展到了外匯市場，去參與投機套利，讓產油國從外匯市場中賺些匯率差價收益倒也無妨，但重要的是將會改變他們外匯儲備的貨幣結構，即放棄美元作為儲備貨幣。這是美國不能接受的結果。為此，徹底消滅薩達姆及其政權就成為了美國唯一的選項。

于是，美國小布什總統(tǒng)親自出馬造謠，在2003年1月28日晚發(fā)表國情咨文時說，伊拉克擁有至少2.5萬升炭疽桿菌，3.8萬升波特淋菌毒素，500噸沙林毒氣、芥子氣和VX神經毒劑，以及將近3萬發(fā)能夠發(fā)射化學武器的炮彈或炸彈，但沒有向聯(lián)合國武器核查人員澄清這些生化武器的去向。為對伊戰(zhàn)爭做足了輿論和道義上的準備。

經過構建對伊戰(zhàn)爭聯(lián)盟并完成后，在伊拉克時間2003年3月20日5:30小布什總統(tǒng)發(fā)動了入侵伊拉克的戰(zhàn)爭。

2003年6月 在美國完全控制了伊拉克后，立即將伊拉克石油銷售計價結算貨幣從歐元重新?lián)Q回了使用美元。幾乎同時，改變了2002年3月以來歐元相對美元持續(xù)升值（牛市）的走勢，從2003年6月開始，歐元對美元貶值，到2003年9月貶值幅度達7.7%。使跟隨伊拉克使用“石油歐元”的產油國遭受到了美元升值帶來的短期銷售收益的下降（以美元折算）。同時，薩達姆政權被推翻，在政治上更給予了薩達姆跟隨者一種極大的震懾和威嚇。

至此，“石油歐元”在中東“自由”生長空間被直接絞殺。

被虐殺的“石油歐元”

1969年9月1日，卡扎菲領導“自由軍官組織”發(fā)動了“九月革命”，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亞共和國，卡扎菲也成為了利比亞最高領導人。

在政變成功后，卡扎菲政府隨即開始推行激進的石油政策。強力把利比亞的石油資源都收歸國有（用石油收益來支付社會開支，使全利比亞沒有一個街頭流浪漢，教育、醫(yī)療、養(yǎng)老全部免費，福利程度比歐洲各國還高）。并在1970年1月7日，與地中海原油出口國阿爾及利亞、埃及等9國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開會，協(xié)商共同對付通貨膨脹和協(xié)調市場，聯(lián)手應對國際石油公司壓價、掠奪和壟斷行為。

美國政府立即派官員到中東，向產油國施加壓力阻止。歐佩克為此正式發(fā)出警告稱：如果國際石油公司方面企圖以壓服利比亞作為突破口，拒絕歐佩克的合理要求，那么，歐佩克將采取全球性禁運，關閉整個海灣地區(qū)的油井。

利比亞采取各個擊破的策略。先是要求停產，又以可能國有化相威脅。美英不愿冒歐洲石油供應被切斷的風險，致使這些國際石油公司或集團相繼妥協(xié)。經過10個月的博弈，在利外國公司全部接受了利比亞政府的要求。

由于歐佩克空前團結且態(tài)度極其強硬，國際石油公司方面被迫于1972年2月14日簽訂德黑蘭協(xié)議。新協(xié)議埋葬了利潤對半分成原則，以及“海灣基價加運費”的標價模式，使定價權象征性地由國際石油公司轉移給了產油國?？ㄔ圃谶@輪原油定價權爭奪的博弈中，為歐佩克做出了貢獻。在其風光的同時，也埋下了西方仇恨的種子。

因沙特鼓動歐佩克主要成員國與美國建立了石油美元體系，卡扎菲一怒之下退出了阿拉伯聯(lián)盟，并敏銳地將其重點鎖定在了貨幣上。他積極籌劃一種新的貨幣體系，試圖與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和其他伊斯蘭國家聯(lián)手推出新的伊斯蘭通貨——黃金第納爾。卡扎菲希望黃金第納爾能夠在中東和非洲出售石油和其他資源時作為標準的結算貨幣，從而徹底擺脫美元和后來歐元的控制。

可以說，卡扎菲的貨幣雄心遠比薩達姆的還要大，他考慮的不僅是要打擊用美元和歐元結算的問題，而是要試圖建立獨立的非洲與阿拉伯世界的貨幣體系。這種另起爐灶的計劃實質性地挑戰(zhàn)著美國和歐洲最核心的國家利益——鑄幣稅，再加上在定價權爭奪時讓國際石油公司的利潤遭受到了巨大的損失，兩大舊怨已經達到了讓西方不能忘懷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卡扎菲上臺后，不但推行反西方的政策，還公然支持恐怖主義，因此，就成為了西方啟動制裁的理由。其中，1988年震驚世界的洛克比空難，就是利比亞針對美國的一次報復性恐怖襲擊。于是，卡扎菲被時任美國總統(tǒng)里根稱為“狂人”，在小布什總統(tǒng)任內被列為“流氓政權”的領導人之一。

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和絞死薩達姆，著實刺激到了卡扎菲，他迅速調整了對西方的政策，不僅決定讓利比亞放棄發(fā)展核武器，而且決定對利比亞恐怖攻擊的洛克比空難遇難者家屬賠償，并利用利比亞豐富的石油和金錢，巴結美國、英國和法國。結果，與西方大國快速地建立起了外交和商業(yè)聯(lián)系。這種180度的大轉彎，不僅換來了聯(lián)合國在當年就解除了制裁，還在2006年5月與美國恢復了邦交。但在石油貿易中，卡扎菲還是犯了一個大錯，效仿薩達姆取消用單一美元結算制，而改用歐元等貨幣。在取悅了歐洲大國的同時，卻因結算貨幣開罪了美國。

2011年2月16日，受“阿拉伯之春”的影響，利比亞也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示威抗議，民眾要求卡扎菲下臺和進行民主變革。當利比亞內戰(zhàn)爆發(fā)之后，卡扎菲夢想著英國首相布萊爾、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會救他于水火之中。但是，在舊恨面前，布萊爾和薩科齊卻率先對卡扎菲發(fā)難，上演了一幕拿你錢財要你性命的大戲。

3月19日法國越過聯(lián)合國率先對利比亞實行了空中管制，并拉開了以美國為首的43國對利比亞進行的圍剿，合伙摧毀了利比亞的海軍和地面上的飛機、彈藥庫等軍事設施。并為反政府武裝提供空中支援。8月22日首都的黎波里淪陷?？ㄔ崎_始逃亡。10月20日被反政府武裝抓獲，慘遭虐待后，頭部和腹部遭到致命連環(huán)槍擊后身亡。

隨著卡扎菲被虐殺身亡，“石油歐元”又重歸躁動前的平靜。

特朗普式退群

世上有“你出錢承擔風險，他干活，我掙錢”的賺錢模式，你相信嗎？

我起初不信，但看過新華網的一篇報道后，我信了。

報道稱，特朗普競選總統(tǒng)一共花費5600萬美元，其中4300萬美元是向銀行貸的款。之后，他用募集到的錢還清了銀行貸款。

用銀行（別人）的錢競選總統(tǒng)，這不正是上述的掙錢邏輯！

再從特朗普自傳中“特朗普大廈”修建與賺錢過程看，也是這種賺錢模式！

于是，我們再回過頭看特朗普當總統(tǒng)后的執(zhí)政風格和退群策略，就不難發(fā)現他已將這種賺錢模式有效地運用到全球治理中，甚至將這種模式演繹的更加多邊和錯綜復雜，即使如此，其內核卻從未發(fā)生變化，依舊是：你出錢承擔風險，他干活，我掙錢!

自2017年元月特朗普總統(tǒng)履職以來，在“美國優(yōu)先”政策的推動下，開啟了退群模式，為了減少世人對“美國優(yōu)先”霸權行徑的反感，特朗普又改用“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政策目標。但這種改變不只是字面上的演進，而是將原本相對孤立的退群事件整合成了有利于特朗普向全球索利的集成性退群和建“群”模式，以最大限度地增加其手中籌碼及其分量。

1、退出《伊核協(xié)議》

2018年5月8日，特朗普總統(tǒng)宣布退出《伊核協(xié)議》，并要讓伊朗原油出口歸零。

從歷史演進看，20世紀70年代，因伊朗與法德就進行的核能替代石油計劃，以及試圖構建石油歐洲貨幣回流機制而被美國通過政權更迭給予扼殺。1980年美伊斷交后，美國不斷指責伊朗以“和平利用核能”為掩護秘密發(fā)展核武器，并對其采取“遏制”政策。國際原子能機構也不斷就伊朗核問題作出決議，2010年6月，安理會通過“史上最嚴厲”的制裁伊朗方案。2012年制裁又新增了4家伊朗銀行，并將其從SWIFT中踢出，為此，迫使伊朗坐到了談判桌前。

經過多年的艱苦談判，2015年7月14日伊朗核問題最終達成歷史性的全面協(xié)議。7月20日，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決議，支持伊朗核問題的協(xié)議。這意味著長達10年的伊朗制裁被取消。若伊朗在未來十年內違反協(xié)議，聯(lián)合國將重新對其進行制裁。但當下，伊朗沒有違反協(xié)議中的任何條款，卻無端遭到美國退出協(xié)議及單邊制裁，并勸說歐盟跟進。并揚言要讓伊朗原油出口歸零。不僅全世界嘩然，就連歐盟也都感到不解。

其實，早在2006年3月20日，為了規(guī)避制裁，伊朗成立伊朗石油交易所時就決定以歐元為石油定價和交易貨幣。到2012年3月20日，該交易所再次宣布將不再以美元交易石油，2016年1月才與數家歐洲石油公司開展了以歐元結算的石油出口貿易；2017年11月伊朗和委內瑞拉在石油輸出國首腦會議上共同提議歐佩克應該用一籃子貨幣取代美元，盡管無果，12月伊朗石油部長諾扎里還是宣布，伊朗已停止使用美元進行石油出口交易。告知世人，“石油歐元”已經登上舞臺，也再次開啟了與美國玩“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的博弈。

在美國單方面退出“伊核協(xié)議”后，2018年5月15日，伊朗外長扎里夫迅速前往布魯塞爾與英法德三國外長及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會談，試圖挽救這個沒有美國的后《伊核協(xié)議》。

由于歐盟80%以上的進口能源采用美元支付，而歐盟進口美國的能源僅占其總進口的2%。因此，歐委會主席容克稱，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因為大部分以美元計價的能源都來自俄羅斯和歐佩克產油國。歐盟發(fā)言人隨即宣布，歐盟計劃在結算與伊朗的石油貿易時，使用歐元代替美元。德國外交部長馬斯也進一步呼吁，建立一個新的在歐洲銀行和金融系統(tǒng)內進行結算的支付系統(tǒng)，以保護歐洲公司不受美國對伊朗制裁的沖擊。請注意：這些計劃僅限于針對伊朗，而非全面與美國對抗。

于是，建立一個特殊目的公司（SPV），繞過SWIFT的監(jiān)控，用歐元替代美元與伊朗進行石油貿易，幾乎成了歐洲共識。

通過《伊核協(xié)議》退群，特朗普已讓伊朗原油出口規(guī)?？s小近一半，并再次讓伊朗深陷“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中掙扎。而歐盟在伊朗投資和供給風險需其自己承擔。美國則只需要增加其國內原油產量去填補這塊供給缺口，就可輕松攫取退群收益。

2、退出《中導條約》

看到歐盟大國小心翼翼地集體“抵制”，特朗普不得不再開新的戰(zhàn)場來“圍魏救趙”。

2018年8月20日特朗普稱，美國將要退出30年前與蘇聯(lián)簽署的中短程核導彈條約，簡稱《中導條約》。瞬間，歐洲上空彌漫開了一絲對戰(zhàn)爭擔憂和恐慌的情緒?！吨袑l約》是1987年12月8日冷戰(zhàn)后期簽署的，該條約要求兩國削減射程為500到5500公里的陸基巡航導彈和彈道導彈。由于該射程幾乎可以覆蓋全歐洲，因此，被譽為＂冷戰(zhàn)時期最成功的軍控協(xié)議＂。但特朗普還是任性地在2019年2月1日讓其國務院宣布，將于2日起暫停履行《中導條約》義務，啟動退約程序。

看似僅是美俄兩國間的軍控博弈，實則是在挑逗俄羅斯與美國進行軍事裝備競賽，并借俄羅斯軍事能力和對歐洲的威懾說事，來提高美國在歐洲的籌碼，以達到可以對其歐洲盟友明火執(zhí)仗式的“敲詐”，即如果不跟隨或按照美國的決定辦事，“我們將無法確保保護你們的安全”。

這種威脅，直逼歐盟各國增加軍費開支(目標達到各自GDP的4%)，去分擔美國為歐洲盟友提供防務費用的壓力，并通過逼歐洲軍事裝備、軍火等需求的增加拉動美國軍事工業(yè)的再次偉大。

這種威脅，迅速使歐洲小國，特別是東歐國家危機感倍增，波蘭直接打開國門為美軍開放新的軍事基地及費用，而歐洲的法德兩個大國也都感到了寒意，德國總理默克爾在2019年第55屆慕尼黑安全會上發(fā)言指出：特朗普政府決定退出《中導條約》“這一決定將影響歐洲安全，而且當前并沒有其他替代戰(zhàn)略”。

在《中導條約》退群博弈中，特朗普沒有額外出資和承擔風險，就讓歐洲人忙得不亦樂乎，又是增加軍費，又是增加軍火采購，使美國及其公司坐收漁利。重要的是，在歐盟對其自身防務安全被憂慮時，美國副總統(tǒng)彭斯卻以歐洲防務安全問題為籌碼繼續(xù)拋出了新條件，要求德國放棄與俄羅斯共建的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以打擊俄羅斯的財政收入和正在運行中的“石油歐元”。同時，逼迫歐洲盟友退出《伊核協(xié)議》。

客觀地看，這些把戲瞞不過有智慧的政客，歐洲議會的荷蘭議員瑪麗特耶·沙克就曾說過：“特朗普就是危機的制造者”，甚至說：“許多歐洲人認為，特朗普政府是造成西方緊張關系和衰弱的主要原因?！奔词乖儆兄腔?，也因歐洲整個防務在二戰(zhàn)后不斷被美國削弱而不得不過度依賴美國，更何況，還有美國不斷對俄羅斯的擠壓與挑釁。因此，在歐盟對外解釋待構建的SPV時，還是回避了談及用歐元替代美元的真實目的，生怕會遭到美國更加猛烈的報復。

3、建群玩“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

退出《伊核協(xié)議》，拉攏歐盟構建對伊制裁聯(lián)盟受到歐盟主要大國的抵觸，退出《中導條約》，歐盟已做出了不能讓特朗普滿意的最大努力，此刻，特朗普深知歐盟對他的不滿情緒。若繼續(xù)施壓會事得其反。于是，轉變了退群策略，改為與歐盟“建群”，玩起了另外一個全新的“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

2019年1月23日委內瑞拉反對派領袖瓜伊多突然宣稱為該國“臨時總統(tǒng)”。美國及一些拉美國家立即對瓜伊多表示支持。由于美國事先籌劃，根據俄羅斯衛(wèi)星社報導“瓜伊多（Juan Guaido）是在大約十年前被美國收買的，是在被派往塞爾維亞學習期間被招募的”。所以，瓜伊多很快就得到了50多個國家的支持，其中包括30個歐洲國家?！敖ㄈ骸背蔀椤白屆绹俅蝹ゴ蟆敝械闹匾画h(huán)，也成為破解上述退出“伊核協(xié)議”和退出“中導條約”最好的劫材。

由于委內瑞拉早間的國有化運動，在保住了本國油氣資源不被進一步掠奪的同時，也消除了美國包括石油在內的私人企業(yè)的特權，觸及到了其核心利益。于是，遭到美國長期的經濟制裁，使委國內惡性通貨膨脹不斷加重，逼得委內瑞拉不得不用歐元等非美貨幣進行石油貿易，使“石油歐元”也得到了強化。期間還發(fā)行過虛擬的“石油幣”。

今天，美國又和上世紀對巴列維、薩達姆、卡扎菲一樣，通過經濟制裁、收買豢養(yǎng)代理人、攪亂一主權國家社會經濟秩序、再以人道主義災難為名推動政權更迭或出兵軍事入侵完成政權更換，使馬杜羅不得不陪特朗普去玩“石油歐元死亡陷阱游戲”，而通過“建群”也增加與歐洲盟友之間價值觀的深度再融合，依此去淡化或化解上述退群牟利時的阻力。

客觀地看，此時的“石油歐元”對于產油國來說已經變成了規(guī)避美國制裁的微觀戰(zhàn)役層面的貿易避險型金融交易工具；對于歐洲消費國，它卻變成了與美國討價還價的中觀戰(zhàn)術層面的調整國際關系的對沖工具。

總之，在特朗普一連串組合性的退群和建群操作下，美國沒花多少投資，也沒承擔什么風險，就獲得了巨大的收益。首先，通過對產油國制裁與顛覆和威脅放棄歐洲防務，打擊了“石油歐元”，鞏固了“石油美元”和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其次，在不影響國際油價漲跌的情況下，為美國持續(xù)增產的原油進入國際石油消費市場打開了空間；第三，迫使歐洲各國增加了軍費支出和軍備采購的需求，使美國的軍事工業(yè)再次偉大；第四，削弱了俄羅斯國力，包括逼迫他與美國做進一步的軍備競賽，破壞其對德國的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運行的安全預期等。

從特朗普上述玩“群”的績效看，看似不靠譜的特朗普非常靠譜地以最小代價為美國創(chuàng)造出了巨大的收益，其中的“石油歐元”也被特朗普玩成了談之色變，用之恐懼，不玩還不行的游戲標的。它對世界政治、軍事、經濟格局的影響是深遠的，對中國的影響也是深遠的，需要更深入的研究，以求最優(yōu)的封閉風險敞口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