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代文化視域下莫言作品的女性形象意蘊

宋宇菡

摘要：中國傳統(tǒng)文化觀念中的完美女性形象大約可以用三從四德、唯唯諾諾等詞來形容。然而，在莫言的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卻大多與三從四德、唯唯諾諾截然相反。雖然她們大多也受到了封建禮教、男尊女卑的迫害，但是卻表現(xiàn)出了迫害下的極具意味的激烈的個性化反應(yīng)。本文以《豐乳肥臀》為例，在現(xiàn)代文化視域下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意蘊進(jìn)行研究，探討莫言筆下的女性對黑暗以及生存之間所做出的激烈的個性化反應(yīng)。

關(guān)鍵詞：《豐乳肥臀》;“玉女”與“欲女”;莫言;女性形象

2012年，中國山東高密作家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振奮了整個中國及文學(xué)界。同時，一股“莫言風(fēng)”也席卷了整個文壇，相關(guān)文學(xué)評論、文學(xué)分析應(yīng)運而生。本文創(chuàng)新寫作角度，以莫言作品的《豐乳肥臀》為例，與作品中的時代背景與思想結(jié)合，從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思想的視域出發(fā)，來探討莫言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意蘊。同時，秉著科學(xué)、認(rèn)真的態(tài)度，本文運用了文本分析法、邏輯分析法等方法，期翼能對莫言作家筆下的女性形象有所淺析。

一、玉女與欲女

1995年，《豐乳肥臀》一出版，即引起了軒然大波。有很多人認(rèn)為這本書是在抹黑女性形象。對此，莫言自己曾經(jīng)說過：“很多人認(rèn)為我塑造的不是一個母親，而是一個很臟的蕩婦，但我覺得我這一筆恰好是對中國封建制度最沉痛的一種控訴，因為是中國的封建制度把一個想活下去的女人逼到這種程度。”[1]

然而為什么很多人都認(rèn)為《豐乳肥臀》是一部抹黑女性形象的作品？

因為這部作品中存在著大量與傳統(tǒng)觀念相背離的女性形象：“玉女”向“欲女”的轉(zhuǎn)變、作為“玉女”無法存活的命運……真相往往令人無法接受，看似尋找理由的逃避似乎也就應(yīng)運而生。

中國傳統(tǒng)文化觀念中的完美女性形象典范用《儀禮·喪服》中的“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盵2]以及《周禮·天官》中的“九嬪掌婦學(xué)之法，以九教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盵3]來形容仿佛再合適不過了。三從四德、唯唯諾諾、安守本分……都是“正常女子”必須遵守的。因此毋庸置疑，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完美女性形象是追求“玉女”。且拋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定型即“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時期的傳統(tǒng)女性觀念不談，把眼光放到離我們比較近的明朝，《女范捷錄·貞烈篇》就曾寫：“忠臣不事兩國，烈女不更二夫……是故艱難苦節(jié)謂之貞，慷慨捐生謂之烈。”[4]

反觀莫言作品《豐乳肥臀》中的上官魯氏，其八個孩子分別是與親姑父、外鄉(xiāng)人、江湖郎中、光棍漢、和尚、四個敗兵、瑞典洋牧師所生。終其一生，加上丈夫，上官魯氏一共有過十一個男人，所有的孩子都是在偷情中產(chǎn)生。

有人說，莫言筆下的主要女性形象可以用反常規(guī)禮教的“欲女”來定義，他們痛恨封建禮教，追求自我反抗。然而，與其說莫言在寫封建禮教對抗的“欲女”，不如說其實莫言筆下的女性形象是在封建禮教壓迫下的一步步由“玉女”變成“欲女”。拿《豐乳肥臀》來看，小說首先就寫到上官魯氏剛生完孩子，“雙腿間還淋漓著鮮血，就聽到婆婆用火鉗敲響了窗戶?！本o接著婆婆開始咒罵，并將其趕到場上打麥子。婆婆曾對上官魯氏說過“沒有兒子，你一輩子都是奴;有了兒子，你立馬就是主?！闭缟瞎亵斒蠈ζ涔酶杆f，我要做貞潔烈婦，就要挨打、受罵、被休回家;我要偷人借種，反倒成了正人君子?！盵5]而封建禮教、迷信思想、重男輕女，最終把從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玉女”變成了眾人不接受的“欲女”。莫言筆下的她們其實是一直在順從著“封建禮教”，直到命運逼迫到了忍耐的極限，最終做出了激烈的反應(yīng)。

《豐乳肥臀》中的女性全是“欲女”嗎？其實也不然。在莫言筆下的《豐乳肥臀》中就有一個純潔無瑕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玉女”形象，她就是——上官玉女。相比于其他的女兒，玉女的存在感并不強，沒有大風(fēng)大浪，沒有轟轟烈烈，玉女的性格一直是淡淡的、溫柔的?！八橇焊呗?，臉皮白皙，一頭柔軟的金發(fā)，脖子細(xì)長，像戲水的天鵝……”[6]我們可以說，莫言是偏心的，他將一切美好的代表著女性美的形容詞都放在了玉女身上。甚至上官金童最后醒悟，他深深癡迷的娜塔莎其實也不過是八姐玉女的替代品。然而，這個作品中集美好于一身的唯一的“純潔”的“玉女”形象又是什么下場？為了不拖累家人，上官玉女最終選擇投湖自盡。這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這個時代，“欲女”是不幸的，她們只能違背身體、違背本心，適應(yīng)社會以求生存。但是如果不作出改變，就只能等待死亡。就算是真善美的化身也只能做出“犧牲”，成為時代的犧牲品。

正如莫言所說，他想要表達(dá)的并不是放浪形骸的女性形象，天生的“欲女”可能令人感覺放浪不堪，然而在歷史與命運的過程中，逼不得已，一點點轉(zhuǎn)變的過程，才是對這個時代、這些落后思想“吃人”的最好體現(xiàn)。

二、苦難與性別

莫言的作品中塑造了大量的獨特的女性形象，而這些女性形象無一例外都經(jīng)歷過許多磨難。從《豐乳肥臀》來看，這種苦難是多樣的：有生理上的苦難——饑餓、身體上的苦難——暴力、心理上的苦難——壓抑……在苦難與性別的關(guān)系上，莫言也進(jìn)行了多方面的描寫。

首先，一方面，莫言對男性、女性在面對苦難與暴力時的承受力做出了不同的描寫。在《豐乳肥臀》中，上官家的兩個男人唯唯諾諾，天性懦弱，最后一槍死在日本人的手上，在故事剛剛展開之時，便迅速退場。而作為這個家庭中唯一一個名義上的“男性繼承人”上官金童也是在“戀乳癖”的過程中掙扎過了略帶荒唐的一生。反觀上官家的女人：上官魯氏縱使人生不斷會有新的磨難，但她依然堅強，努力為上官金童撐起了一片天;上官魯氏那個深受封建重男輕女思想毒害的“惡毒”婆婆在上官家受到重創(chuàng)之后，在半瘋半傻的狀態(tài)下，卻依舊茍延殘長了很長時間;而上官魯氏的女兒們從一開始的瀟灑到成為家中的“食物供應(yīng)者”與各種各樣的男人結(jié)合之后，最終走向死亡……在承受苦難的性別差異方面，莫言出其意料的反駁了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的“男性如山，女性似水”，反而使女性成為作品中苦難的主要承受者。其以上官魯氏為中心，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在各個時期的“女性受難史”。其次，在另一方面，在苦難與性別中的對立中，莫言還通過大量的女性獨有的性暴力與婚姻暴力來展現(xiàn)。在《豐乳肥臀》中女性所獨有的性暴力與婚姻暴力描寫的十分直露：上官魯氏作為生育工具為上官家傳宗接代時所遭受的毒打、上官家大姐被孫不言施虐、三姐被孫不言強奸，其中最典型的醫(yī)學(xué)院高材生七姐上官求弟為了一個饅頭遭到廚子張麻子的誘奸……婚姻中精神暴力與性暴力是女性苦難中最特殊的部分，它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男性施加給女性，女性被動承受，而作為暴力的施加者，男性也因此確立了兩性當(dāng)中的“優(yōu)越者”角色。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女性往往應(yīng)該遵循三從四德，行事唯唯諾諾，在面對苦難以及特有的婚姻暴力與性暴力時更應(yīng)該緘口不言，用沉默做出最好的回應(yīng)。因此當(dāng)莫言在《豐乳肥臀》中對承受暴力與苦難時的兩性差異做出直接描寫，對女性所遭受的特別的性暴力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口子時，社會中更多人的反應(yīng)是做鴕鳥狀將頭埋在了沙子中。

在苦難與暴力方面，我們在兩性關(guān)系中該如何應(yīng)對與解決？或許我們應(yīng)該在直面中給予深思。

參考文獻(xiàn)：

[1]莫言：《我為什么寫作》，見《莫言講演新篇》，213頁，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2年版.

[2][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儀禮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920頁.

[3][清]孫詒讓撰，王文錦，陳玉霞點校：《周禮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552頁.

[4][明]王節(jié)婦.女范捷錄[M].古今圖書集成：第39冊.北京：中華書局;成都：巴蜀書社，1985年版.

[5][6]莫言.豐乳肥臀[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