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初,城里人買米面糧油,必須憑糧本去指定糧店購買。這個愛情故事,就發(fā)生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月里……
我這個農村娃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工作進了縣城。參加工作時,我領到一個重要的小本:糧本,上面寫著月供糧“28斤”。
那時候,我二十來歲,飯量大,每月28斤糧根本不夠吃。
每月月初,我就早早地去糧店排隊買糧食。量不多,品種倒不少,有白面、莜面、大米、小米、蕎面等,至少準備六個袋子。盡管煩瑣,我還是特別盼望去,因為去糧店,總能在登記窗口見到一位漂亮的姑娘,感覺她歲數(shù)比我大些,所以我心里稱她為“小姐姐”。
記得那天上午,我照例去糧店門外排隊。好不容易輪到我,我迫不及待地把糧本和錢遞進登記窗口。小姐姐微笑著在糧本上寫下品種、數(shù)量,然后將糧本夾上一個小夾子,抬手把小夾子的一頭掛在一條細鐵絲上,輕輕一推,糧本“唰”地沿著細鐵絲滑向第一個柜臺:賣白面的。我戀戀不舍地離開小姐姐的瓜子臉兒、小瞇瞇眼兒。第一柜臺的賣面員摘下糧本看一眼,喊道:“楊永,白面3斤!”我趕緊把面口袋套在鐵漏斗下面,張開袋子口接面,等面“撲通”倒入面袋,再馬不停蹄地去下一個柜臺……
第六柜臺是賣玉米面的,賣面員戴個眼鏡,瘦瘦的小長臉。他看著糧本大聲喊道:“楊樂,玉米面13斤?!睕]人答應,他生氣地再喊一遍,還是沒回應。忽然,我感覺那糧本挺眼熟,忙說:“讓我看看糧本?!毙』镒右贿呥f糧本一邊教訓我:“你是楊樂?為啥不早說?”
我接過糧本,笑了:“我叫楊永,你認錯了!”小伙子一把奪過糧本,仔細地看了看,“哼”了一聲,譏諷道:“你小學沒畢業(yè)吧?大家看看,這是楊永還是楊樂?!庇腥齻€人圍上來看了,兩人說是楊樂。我仔細看了糧本上的名字,手寫體潦草,“永”字還真有點像“樂”字。小伙子占了上風,神氣十足地喊道:“楊樂,接面!”我心里不開心,接面的動作慢了些,“啪嗒”一聲,玉米面從漏斗里全都漏到了地上。我怒了,要小伙子賠我玉米面。
糧店主任出面了,他狠狠地訓了那小伙子一頓,然后溫和地對我說:“楊永同志,咱們商量一下。從大堆里給你稱新的,虧了國家糧庫,讓國家受損失,咱們不會這樣做,是吧?玉米面沾地的部分不多,咱們把面收起來,沒沾土就沒事兒,然后稱一下,差多少,糧店再給你補上,行不行呀,楊永同志?”
我搖頭,不答應。這時候,小姐姐不知何時站到我跟前,我突然臉熱心跳、尷尬萬分。我看到那個賣面小伙子,小長臉也紅得像個紫茄子。小姐姐溫和地對我說:“大哥哥,退一步天高地闊?!蔽一艁y得想都沒想,急忙說:“行!”
小姐姐幫我收好地上沒沾上土的玉米面,最后收起來10斤,糧店補了3斤。我背著面、抱著米、提著油,灰溜溜地離開糧店。這天起,我正式認識了小姐姐,每次去買面,都抓住機會跟她說一兩句提前想好的話,為此,我沒少招身后人的白眼兒。慢慢地,我知道她姓田,參加工作半年,比我小兩歲,那我自然是“大哥哥”了。她說,那個和我發(fā)生糾紛的賣面小伙子叫趙亮,是她初中同學,追她兩年多了。
名字被喊錯之后,我再去買面,總是全程盯死自己的糧本,還在上面做了醒目標記。在快輪到我接面的時間段里,無論人家喊楊永還是楊樂,我都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馬上出手,速度變得超快。
由于超快,出事兒了。那次買面,賣面人喊道:“楊永,莜面6斤?!蔽绎w快地伸袋子,套在漏斗下方。突然,一陣鉆心的疼,我右手的大拇指根部被漏斗鐵邊給劃破了。我咬牙忍住,用流血不止的手,硬是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那6斤莜面。
突然,一雙白嫩的小手拿著紗布出現(xiàn)在我面前,正是田姑娘。她像個護士一樣,麻利地給我包扎傷口。我的心狂跳,感覺傷口一點兒也不疼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無意中看到,遠處,趙亮正羨慕嫉妒恨地望著我們。田姑娘低聲對我說:“你別看他!”
我問她:“那么遠,你咋看到我傷了手?”她說:“每次你買面,我都會偷看你慌亂接面的樣子,真好玩?!彼f著,吐吐舌頭,臉兒“騰”地變紅了……
半年后,我第一次去田姑娘家見她父母,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糧店主任。我禮貌地打招呼:“主任您好?!碧锕媚镄χ榻B說:“田主任就是我爸?!蔽覔现^皮,臉又紅了。
那天我在田姑娘家吃晚飯,喝了不少酒,回家路上碰到趙亮。我友好地向他微笑,他指著我說:“楊永,我趙亮祝你們幸福!”然后搖搖晃晃地走了,看樣子他沒少喝。我望著他的背影,在心里說:對不起啊,可是她不選擇你呀!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和老伴時?;貞浲拢f:“老楊,你夠笨的,相處半年多,竟然不知道田主任是我爸?!蔽曳瘩g道:“那是因為大哥哥心里只有你。”她假裝生氣地斥道:“油嘴滑舌!小姐姐我不理你了?!边@時,我看到她眼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趙亮很上進,現(xiàn)在已升任縣長了,也許是女人的拒絕使他毅然奮起。不知老伴是否后悔她當初的選擇?呵呵,現(xiàn)在就算趙亮當上省長也無所謂了,大家都已年過半百,還能有啥想法不成?
(發(fā)稿編輯:陶云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