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滋味

文/豆豆是個小團子 圖/ 圖蟲創(chuàng)意

七萬羽白鴿在北京的上空振翅盤旋，它們也許會聽見方陣中的歡呼聲，也許會嗅到空氣里彌漫的激動氣息，當它們俯瞰時，也許還會看到舊北平的四合院兒與如今北京的摩天大樓和諧地出現(xiàn)在同一處視野中。

如果能飛得更低一些，靜悄悄地潛入北京的街頭巷尾，它們還會看見背手踱步的老人們正在遛鳥，與此同時，老人們張口就來的正宗京片子讓人恍然穿越時空，回到了曾經(jīng)的北平。

北京，它用金屬等材料不斷地建起高樓、造出地鐵，然而它的內(nèi)里卻始終未變，還是一個用石頭和木材壘砌的城。這座城足夠新潮，讓來自五湖四海的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足以棲居的一小塊地方。這座城也足夠傳統(tǒng)，在作家的筆下，在你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里，它始終保有一脈精魂，那是穩(wěn)健老成、布衣長衫的形象，讓你魂牽夢縈。

北京之聲

但凡經(jīng)歷過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人，都不會忘記《北京歡迎你》的旋律。歌詞讀起來朗朗上口，樸實而溫暖，那確是北京的側(cè)寫：“我家種著萬年青，開放每段傳奇。為傳統(tǒng)的土壤播種，為你留下回憶……”然而，這樣烙印在大家腦海中的旋律，依然不能成為北京之聲的代言，因為啊，真正的北京之聲，是那一口京片子。

“得嘞”“嘛呢”“您吶”……葛優(yōu)在《北京你好》中扮演的出租車司機正是無數(shù)北京市民的縮影，一口流利又慵懶的京片子，傳達出的何嘗不是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態(tài)度。這種生活態(tài)度無關(guān)窮達，亦無關(guān)禍福，它便藏在一磚一瓦，一草一葉之間。這樣的京片子，在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北京人愛聊、愛侃，打開話匣子聊上三五個小時不在話下。在偌大北京城中，人們操著一口圓潤的京片子，將日常生活的枝兒說清，蔓兒講明，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掰開來揉碎了，理就在那一句句話里。

這種京片子還曾出現(xiàn)在京派作家的文字里，它是街頭巷尾的吆喝，洋溢著市井氣息和人間煙火，讓瓜果蔬菜都有了個性和生命。在爆竹聲中，在守歲時，在老舍筆下《北京的春節(jié)》里，京片子悠然響起，于是這些文字便有了經(jīng)久不滅的生命力，帶著這種聲音記憶，傳至千里之外。

北京之景

老舍在離開北京后，不舍的可不僅僅是北京的聲響，在他心中，對北京的愛與思念是說不完道不盡的，那份情也許就像深秋時節(jié)一座秋山的落葉那么重吧。

盡管那些讓他掛懷的內(nèi)容只是再日常不過的東西。他筆下的花呀菜呀果呀，似乎都因浸潤在北京城的情懷里，有了獨特的滋味。“雨后，韭菜葉上還往往帶著雨時濺起的泥點。青菜攤子上的紅紅綠綠幾乎有詩似的美麗。果子有不少是由西山與北山來的，西山的沙果，海棠，北山的黑棗，柿子，進了城還帶著一層白霜兒呀！哼，美國的橘子包著紙，遇到北平的帶霜兒的玉李，還不愧殺！”即便是來自西山與北山的果子，都能讓當時身在異鄉(xiāng)的老舍，心底漾出無盡波瀾。

若將眸子抬起，望向更遠處，城墻便現(xiàn)身了。古舊沉默的城墻見證著歷史，北京的王侯將相與普通人，都曾在它的腳下留下幾段人生剪影，若那老城墻能夠傾訴，或許用幾輩子都說不完各種故事：它知道幾近枯竭的永定河畔當年是如何孕育出聚居點，成為都市最原始的胚胎；它知道蓮花池的水如何滋養(yǎng)了薊城，如何讓北京發(fā)展起來；它也知道那只頒發(fā)詔書的金鳳從城堞上放下來的全過程。

然而，這段城墻在老舍筆下卻換了一副容貌：它只是長著老酸棗的老城墻，老舍可以放心地把背交給它，靠在石頭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葦葉上的嫩蜻蜓，安適地坐一天?！氨逼揭灿袩狒[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極拳相似，動中有靜?！边@是老舍回眸時飽含深情的一筆，他偏愛北京的那份靜，那份與城墻一般的深沉。

歷史的風云在北京城里翻涌了千年，人們來來往往，北京的景觀也因此有了不同的模樣。有的人記住它，是因為魯迅筆下在段祺瑞執(zhí)政府門前勇于敢爭的劉和珍們，是因為時代風云間力挽狂瀾的外交家們，是因為開國大典上毛主席擲地有聲的話語。有的人記住它，是因為它的包容、沉靜，讓普通人的生活也足以久久回味，獲得像小兒睡在搖籃中那般的安心。

北京之思

林語堂曾說：“北平又像是一株古木老樹，根脈深入地中，藉之得暢茂?！弊谶@樣的古木老樹下，感受其內(nèi)在的生命，總是能引人深思。

偌大的北京，足以為每個人帶來精神上的寬闊。“一個人到北平來住，不知不覺中眼光會寬起來，心胸就會廣起來；我常想小孩子最宜在北平養(yǎng)大，便是為此。北平之所以大，因為它做了幾百年的首都；它的懷抱里擁有各地各國的人，各色各樣的人，更因為這些人合力創(chuàng)造或輸入的文化?！奔幢闶菍こＨ?，到了北京，視野也會開闊起來，這里實在適合人們思考自己的人生應當如何度過。

夕陽西下時，你可以帶上一本《病隙碎筆》前往地壇，去當年史鐵生思考人生的地方靜靜閱讀。那座在他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安靜地坐落在北京的地壇，早已剝蝕了古殿檐頭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但內(nèi)在的光華卻是潛藏在建筑的精魂中的。

那坍圮了的高墻，散落了的玉砌雕欄，雖象征著一段歷史的沉默，卻也讓史鐵生關(guān)注到另一番景象?！凹缐闹艿睦习貥溆娚n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他以輪椅代腿，走遍地壇的每一寸角落，留下無數(shù)車轍，如同縱橫交錯的思緒?！皹涓缮狭糁恢幌s蛻，寂寞如一間空屋；露水在草葉上滾動、聚集，壓彎了草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p>

北京，抑或北平，給人帶來的思考總是這樣的，有如其自身的風格，豪爽、寬大、深邃，讓人們無論遭遇什么事，都能夠從中掙脫出來。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p>

——《我與地壇》

初次看至此處，心臟驀然停跳了一拍，腦海中似有弦樂響起，原來生命是這樣的輪回，原來北京會讓人生出這樣的感慨。那僅僅是史鐵生嗎？那難道不是每一個我嗎？

若你來到北京，來到地壇，請將內(nèi)心調(diào)至名為“安靜”的頻道，靜靜地坐在那株老柏樹下，感受暮色蒼茫，觸摸生命的脈搏。

老北京的吃喝玩樂

【吃】

《芙蓉雞片》 梁實秋

現(xiàn)在說到芙蓉雞片。芙蓉大概是蛋白的意思，原因不明，“芙蓉蝦仁”“芙蓉干貝”“芙蓉青蛤”皆曰芙蓉，料想是忌諱蛋字。取雞胸肉，細切細斬，使成泥。然后以蛋白攪和之，攪到融和成為一體，略無渣滓，入溫油鍋中攤成一片片狀。片要大而薄，薄而不碎，熟而不焦。起鍋時加嫩豆苗數(shù)莖，取其翠綠之色以為點綴。如灑上數(shù)滴雞油，亦甚佳妙。制作過程簡單，但是在火候上恰到好處則見功夫。

【喝】《舊都百話》 徐凌霄

暑天之冰，以冰梅湯為最流行，大街小巷，干鮮果鋪的門口，都可以看見“冰鎮(zhèn)梅湯”四字的木檐橫額。有的黃底黑字，甚為工致，迎風招展，好似酒家的簾子一樣，使過往的熱人，望梅止渴，富于吸引力。昔年京朝大老，貴客雅流，有閑工夫，常常要到琉璃廠逛逛書鋪，品品骨董，考考版本，消磨長晝。天熱口干，輒以信遠齋梅湯為解渴之需。

《北平的四季》郁達夫

到了下雪的時候哩，景象當然又要一變。早晨從厚棉被里張開眼來，一室的清光，會使你的眼睛眩暈。在陽光照耀之下，雪也一粒一粒地放起光來了，蟄伏得很久的小鳥，在這時候會飛出來覓食振翎，談天說地，吱吱地叫個不休。數(shù)日來的灰暗天空，愁云一掃，忽然變得澄清見底，翳障全無；于是年輕的北方住民，就可以營屋外的生活了，溜冰，做雪人，趕冰車雪車，就在這一種日子里最有勁兒?！侗本┑拇汗?jié)》 老舍

除夕真熱鬧。家家趕做年菜，到處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門外貼好紅紅的對聯(lián)，屋里貼好各色的年畫，哪一家都燈火通宵，不許間斷，炮聲日夜不絕。在外邊做事的人，除非萬不得已，必定趕回家來，吃團圓飯，祭祖。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沒有什么人睡覺，而都要守歲。元旦的光景與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擠滿了人；元旦，鋪戶都上著板子，門前堆著昨夜燃放的爆竹紙皮，全城都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