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將至

李葦子

1

請你出去！她走到趙小京跟前說。

趙小京嬉皮笑臉回應，老師，為啥讓我出去？我玩手機了嗎？我睡覺了嗎？我說話影響到別的同學了嗎？我吃韭菜餡的包子了嗎？我嗑瓜子了嗎？

趙小京說的這些都是她在課堂上明令禁止的。

她說，出去！趙小京不出去。她問他到底想怎么樣？趙小京說，我哪敢怎么樣？我愛您，喜歡您，想看到您，來蹭您的課不行嗎？趙小京的話把同學們逗笑了，他們不僅笑，還起哄，吹口哨，拍巴掌。她氣得臉煞白，渾身抖。她說，趙小京，你走不走？趙小京說，我實在搞不懂，我坐在這里聽課，礙著您什么事了？您為啥非要攆我走？您不愛我可以，但您沒權(quán)利阻止我愛您！趙小京的話再次惹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又是一輪起哄，吹口哨，拍巴掌。

她覺得她的眼淚要流出來了。她常常告誡自己，要有知識分子的風度，不準在人前發(fā)脾氣，不說臟話。同事們講葷段子，她也只是笑笑，從不參與。心底里，她把自己和她們區(qū)分開來。她喜歡這種體面的自己。

她從沒想過會有被激怒的時刻。

下課后，她給趙小京的輔導員孟繁打電話反映情況。孟繁表示趙小京就是去蹭個課，又沒做出格的事，他沒權(quán)力阻止他。孟繁的腔調(diào)有點兒陰陽怪氣。她知道孟繁恨她。她問，是不是要等趙小京捅她一刀之后，出格才算成立。孟繁說，米老師，沒這么復雜，你總是喜歡把問題復雜化。她覺得孟繁是在借題發(fā)揮。她問這事情到底如何解決。孟繁說，既然趙小京不嫌浪費時間去蹭課，就讓他蹭，看他能蹭多久。

掛掉電話，她又聯(lián)系前夫。前夫除了讓她保持警惕之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前夫說，過兩天他有休假，想來看看女兒雯雯，女兒已經(jīng)讀高一了。他倆又聊了一會兒女兒，就把電話掛了。

2

上學期趙小京修過她這門課。這不是考試課，期末交一篇論文即可。她只有一個要求，曠課次數(shù)不能超過本學期十六次課的四分之一，否則掛科。

結(jié)課那天，一男生攔住她說，米老師，您不能掛我。她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他叫“趙小京”，她掏出花名冊，發(fā)現(xiàn)他曠過十四次課。她馬上變得嚴肅了說，她會按規(guī)矩來。趙小京說，規(guī)矩都是人定的。她不想跟他廢話，欲走，他擋住她的去路說，米老師，您不能掛我，我再掛一門就拿不到學位證了。她說，你這么在乎學位證，為什么不好好上課？趙小京說，他太忙了，除了在學生會擔任職務之外，還在?；@球隊打球，還參加了大學生藝術(shù)團，還有一份校外兼職。剩下的時間，他都用來上專業(yè)課了，根本沒時間上公共課，趙小京說，學校也是為了湊學分才開了這些可有可無的課。沒誰會把這種課當回事，所以，她不能掛他。她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她笑了笑說，既然可有可無，你也不用在乎。她剛要走，他又把她攔住了。她警告他，假如繼續(xù)糾纏的話，她就給輔導員打電話。

當天晚上，自稱是社團指導中心的章老師打電話替趙小京求情。章老師說，趙小京這孩子挺優(yōu)秀，在學生會里做了大量工作，×××活動就是他策劃的。而且趙小京籃球打得很棒，還參加過省級大學生籃球賽。總之，希望她全面衡量，綜合考慮。她告訴章老師，她只是一門公共課的任課老師，只看學生們在課堂上的表現(xiàn)，課堂之外的事跟她無關。掛掉電話不久，孟繁又打來了。孟繁問她是不是一定要掛趙小京。她說是。孟繁說，作為輔導員他不希望自己班里有人掛科。她說了趙小京的曠課情況，又問孟繁，如果換了是他，怎么做。孟繁沉默了一會，說，快放假了，臨走前一起吃個飯？她說，這幾天有點忙。孟繁說，他可以等她忙完，反正他不著急回老家。她說，再說吧。

寒假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米老師，新年好。

謝謝，新年好！你是哪位？

趙小京。對方說。

她的心里一沉，說，有事嗎？

米老師，您還是把我掛了。

她說，我只是按照規(guī)矩辦事。

趙小京說，那么，開學見！

她不知道趙小京所謂的“開學見”是什么意思。學校里發(fā)生過好幾起學生襲擊老師事件，最嚴重的一次是某個大四學生離校前把他們輔導員打成了重傷。她一直擔心遇到“地雷型”人格的學生，也許趙小京就有“地雷型”人格，可是她連趙小京長什么樣都不記得了。

剩余的假期，她有一點心不在焉。母親問她怎么了。她說，沒什么，工作的事。她發(fā)現(xiàn)母親的臉色蒼黃，微微有些水腫，是病了嗎？她突然就很害怕，萬一母親走了，她的世界便再無遮風擋雨的頂子。母親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知道母親想說什么。她說，媽，我一個人挺好的，您別擔心。母親說，真的好嗎？她點點頭，說，真的好。母親忙背過身去，她知道母親哭了。

3

新學期開課前最后一天，她去食堂吃飯，路上，有個男生和她打招呼：米老師，開學愉快！

她笑了笑。

男生說，您不認識我啦？我是趙小京！

她的心里一顫，冷冰冰地說了一句：“你好！”

吃飯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趙小京就坐在對面的桌上。趙小京沒吃東西，笑嘻嘻地看著她。她被看得心里發(fā)毛。

第二天早晨，她跑完步，正在直云梯上壓腿，就聽到身后有人招呼：“早上好！”她一回頭，又是趙小京，她有點煩，匆匆離開了操場。

課堂上，她意外發(fā)現(xiàn)了趙小京，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接下來，她開始頻頻出錯，把“杜拉斯”說成了“杜蕾斯”，同學們沒有笑，但他們的眼神變得非常詭異。她的臉紅了。周二的課堂，趙小京又出現(xiàn)了，他坐最后一排，眼睛死死盯著她，她板書的時候，能感到那雙眼睛在她的背上灼燒。下課后，她把趙小京留下了。她問趙小京到底想怎么樣。趙小京說，米老師，您覺得我能怎么樣？她說不管他想怎么樣，她都不希望再見到他。

公共課部的老師以女性居多。她不喜歡和她們走得太近。她只對方老師稍稍有點好感。她倆都是“被離婚”者，惺惺相惜的意思。她想和方老師談談這件事。她不打算給方老師打電話，事實上，她從來沒給辦公室的同事打過電話，那樣的聯(lián)絡太私人化了，她不想。

她去了辦公室，只有張老師、方老師和云老師在，她們正在聊“三八婦女節(jié)”福利的事。往年的“婦女節(jié)”學校會發(fā)一張體檢卡，今年卻變成了每人一瓶海飛絲洗發(fā)水，校方還美其名曰“頭頂大事”。方老師問她聽說了沒，她表示沒聽說，她開始和方老師談趙小京的事，她問方老師遇到這種情況怎么處理。

張老師大叫了一聲說，你掛誰不好，為什么偏偏掛趙小京？

張老師大驚小怪的樣子把她和方老師嚇了一跳。她說，趙小京曠課太多，她不掛趙小京說不過去。

張老師說，趙小京可是個體育生！

方老師問，體育生怎么啦？

張老師說，體育生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

張老師手里有一張“護身符”，其實就是一份“特殊學生”名單。比如，患抑郁癥的、性格孤僻的、性格敏感的、有暴力傾向的等等。張老師千方百計從輔導員那里統(tǒng)計出來這部分學生，上課的時候，名單上的學生愛干嗎干嗎，張老師既不管也不問，期末也不會讓他們掛科，趙小京就在這個名單里面。

方老師一貫不主張掛學生。她說，公共課屬于邊緣課程，別把自己搞得這么累。

張老師反駁說，這話不對，要是一個都不掛，公共課就更邊緣了。

云老師突然說，米老師，你聽我的，千萬別去。

她問云老師，去哪里？

云老師說，物資處?。?/p>

她問，去物資處做什么？

云老師說，領海飛絲??！

云老師繼續(xù)說，你們也都聽我的啊，讓那些破洗發(fā)水爛在物資處吧，摳門的學校！

4

第二個星期，趙小京突然不來蹭課了。也許是孟繁找趙小京談過話了吧，但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容易結(jié)束。

第三個星期又結(jié)束了，趙小京還是沒來蹭課。

第四個星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她在女兒的書包里發(fā)現(xiàn)了一盒藍色包裝的杜蕾斯安全套。在針對孩子談戀愛這件事情上，她很開明。她的觀念里，戀愛也是需要學習的。如果能一邊學習書本上的知識，又順便學會了談戀愛，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將來是受益無窮的。她小的時候，父母管教特別嚴，直到她大學畢業(yè)，他們才允許她談戀愛，結(jié)果，她的感情非常失敗。她一直覺得，這失敗，父母是有責任的。

她還是被這盒安全套嚇壞了。這說明女兒已經(jīng)發(fā)生過性關系了，還是說女兒準備發(fā)生性關系？從性安全的角度來看，她應該為女兒的成熟高興，可是女兒畢竟還不到十六歲，身體都沒發(fā)育完全。她又想，也許女兒只是對安全套好奇，畢竟，這東西是帶有性隱喻的。

她想給女兒敲敲邊鼓。

她做了女兒最喜歡的可樂雞翅。娘倆在桌邊坐下來，她故意盯著女兒仔細研究。女兒說，媽，我臉上開花啦？你咋這樣看我？她說，雯雯，媽媽發(fā)現(xiàn)你最近變漂亮了。女兒哈哈笑起來說，你女兒以前很丑嗎？她說，一直漂亮，但是最近更漂亮了。她說，雯雯，你聽過一句話沒有？戀愛中的女人最美。她盡量把話說得非常放松。說完她也不看女兒，夾起一只雞翅啃起來。她的余光發(fā)現(xiàn)，女兒突然低下了頭，用筷子在飯碗里一戳一戳一戳。她說，雯雯，你了解媽媽，媽媽絕不會干涉你談戀愛，但是媽媽希望你把握好分寸。她看到女兒的臉紅了。她沒有繼續(xù)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她一直認為女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三年前，她和前夫離婚了。那段時間，她天天哭，女兒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女兒給她講各種孩子氣的笑話，還陪她去游樂園坐過山車，陪她去看電影，陪她逛街買衣服。女兒不是女兒了，成了她的好閨蜜。每每想到這段過往，她都罵自己該死。那時候，女兒才十二歲，她既要默默忍受著父母離異的痛苦，還要安慰陷入絕望的母親。

5

下午，她在陽臺上收衣服，突然看到女兒站在對面的林蔭道上和一個男生說話。那男生一半的臉被法國梧桐遮住了。過一會，女兒朝男生揮揮手，轉(zhuǎn)身朝家屬樓這邊走來。那男生也從法桐后面閃出來，目送著女兒離去。她聽到自己尖叫了起來，那男生不是別人，正是趙小京。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女兒的男友是趙小京。

女兒很快回來了。她一邊在熨衣板上疊衣服，一邊裝作平靜的樣子說，雯雯，你放學后去哪了？女兒說，和一個同學在街上逛了逛。她說，男同學女同學？女兒說，男同學。她笑了笑說，男朋友吧？女兒點點頭。她說，和你是同班同學嗎？女兒搖搖頭。她說，那就是你學長了？女兒說，他不是高中生。她聽到自己心里面轟隆一聲巨響。女兒放下書包，走過來幫她疊衣服。她說，雯雯，讓媽媽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吧。女兒笑著，臉都羞紅了。女兒說，媽，時機還不成熟，他說時機成熟后帶咱倆去歡樂谷玩。她覺得自己再也裝不下去了，她說，她突然想起有點事要去一趟辦公室。她脫掉罩衣，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她從家屬區(qū)直接走到了校園里，她在教學樓之間走來走去，最后來到辦公樓下，她想了想，就從短信記錄里找出了趙小京的手機號碼。她撥了過去。趙小京馬上接了。

米老師好。趙小京說。

離我女兒遠點！她開門見山地說。

趙小京呵呵笑了笑。

她說，趙小京，做人不能太過分！

趙小京說，米老師，我又做錯什么啦？

她說，你心里清楚！

趙小京說，米老師，我實在不清楚，還望您指點迷津。

她說，離我女兒遠點！

趙小京說，您女兒是誰呀？我認識您女兒嗎？

她說，你少裝蒜！

她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想報仇盡管沖我來，和我女兒無關。

趙小京呵呵笑了說，米老師，您當初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馬？您要放我一馬，我會這樣嗎？米老師，是您逼我這樣做的……

她想找人聊聊，找誰呢？孟繁？這太卑鄙。當初，他追求她，她不是嚴詞拒絕了嗎？那么，和前夫聊一聊？前夫有新家了，她不能總?cè)ゴ驍_他?？墒?，女兒也是他的女兒呀？只要有女兒在，就算她想和前夫相忘于江湖，也做不到。她把女兒和趙小京的事情告訴了前夫。前夫問她確定嗎？她說千真萬確。前夫開始抱怨她了，說她一輩子學不會變通，認死理，鉆牛角尖，情商是負值……她說，我對工作負責也是錯嗎？

前夫直接咆哮了：

這不叫負責，叫死板！

你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以為你是武則天嗎？

女兒要出點事，我跟你沒完。

……

掛斷電話，她去了湖邊，在一塊避人的石頭上坐下來，細細地哭了一回。錦鯉在湖面上游來游去，自由自在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人生了無意趣，倒不如一條魚來得輕松。她掐了一片枯葉丟到湖面，它們?nèi)加瘟诉^來，在她腳下云集，就像倒進去了一車子胡蘿卜。它們那圓形的嘴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她聽到它們咂水的聲音“噗噗噗”。她聽說有學生朝那些張開的嘴巴里投擲小石塊。她想，這可真是頭腦簡單的動物呀。據(jù)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所以它們才會一次次被人類投擲石塊。要是人類的記憶也只有短短的七秒鐘，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么多煩惱、憂心、焦慮和恐懼了？

6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她去了一趟辦公室?；丶业臅r候她的手里拿著一只試卷袋。女兒的眼神告訴她，前夫已經(jīng)給女兒打過電話了。她不想兜圈子，直接從試卷袋里拿出一份論文和一張花名冊。

雯雯，媽媽是不是個講理的人？她問女兒。

女兒點點頭。

她說，趙小京去年修過我的課，期末被我掛了。雯雯，你可以看看這份花名冊，一學期十六次課，趙小京曠了十四次。這樣的學生該掛嗎？

女兒說，媽，我早知道這件事。

她說，雯雯，你覺得媽做錯了？

女兒說，媽，假如趙小京是你女兒，你還會掛他嗎？

她說，我女兒從不曠課。

女兒說，假如你女兒曠課呢？

她回答，沒有假如。

女兒說，我們可以假如有“假如”，假如你女兒曠課，你也趕盡殺絕嗎？

雯雯！她喊了一聲，你怎么這么說話？

女兒說，媽，你就是太較真了，認死理！

她打開趙小京的論文讓女兒看一眼。她說，這就是趙小京寫的字，連小學生都比他寫得漂亮。她又說，去年寒假趙小京給她打恐嚇電話，今年開學，又一直在跟蹤她，還去她的課堂搗亂。總之，趙小京睚眥必報。她女兒不能和這種人談戀愛。

女兒說，可是，我喜歡趙小京。

她說，趙小京未必喜歡你啊雯雯。

這話傷害了女兒的自尊心。女兒站起來說，媽，你憑什么這么說？你了解趙小京嗎？

她說，趙小京是為了報復你媽才接近你的！你知道嗎雯雯？

女兒惡狠狠地看著她說，媽，爸爸說得對，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連男生追求你女兒，你都覺得是因為你……

她說，雯雯，你別出聲，我現(xiàn)在就證明給你看。說完，她就撥通了趙小京電話，開了免提。

米老師好！趙小京說。

她說，直接說吧，你對我女兒到底有什么企圖？

能有什么企圖，我喜歡她！趙小京說。

她看到女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女兒躲著她的審視，低頭擺弄額前的一縷頭發(fā)，那情狀甜蜜、羞澀、滿足，還有某種得意洋洋。

她對趙小京說，別裝了，你這樣做只是為了報復我對嗎？

報復？米老師，我為什么要報復您呀？您倒是說說看。

我上學期掛了你。

趙小京說，我曠課了呀，您當然該掛我了，您掛我既公平又合理。我干嗎要報復您呀？

她說，趙小京你真虛偽。

趙小京說，米老師，我一共掛科過十來門，每個老師我都報復，我報復得過來嗎？對不對？我干嗎要報復您呀？您可是我丈母娘。趙小京說完，嘿嘿笑了。

她罵了一句“無恥”，就把電話掛了。

女兒一臉甜蜜地說，媽，你現(xiàn)在調(diào)查清楚了吧？她說，雯雯，你是怎么認識趙小京的。女兒又有些羞澀地說，她常常去球場看他打球。趙小京穿8號球衣，很拉風的。其實，去年寒假之前，趙小京和女兒就已經(jīng)是微信好友了。她問女兒他倆加微信的具體時間。女兒打開手機查了查，告訴了她一個日期。那日期正是她在教務系統(tǒng)上提交完學生成績的第二天。就是說，趙小京是在得知自己掛科之后加的女兒微信。她開始給女兒分析這日期的可疑之處。女兒根本聽不進去。

她說，雯雯，媽從來不逼你，但是今天，你必須在媽和趙小京之間選擇一個。

女兒突然一愣，似乎被狠狠地敲了一棍子。

女兒說，媽，你知道當初我在你和爸爸之間選擇的時候多痛苦嗎？我躲在被子里成夜成夜地哭，你知道嗎？現(xiàn)在，你又用同樣的方式逼我做出選擇，媽，你太殘忍了……女兒哭著去了自己的房間，重重地摔上了門。

7

她給孟繁打了一個電話，約孟繁去咖啡廳坐一坐。孟繁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掛掉電話，她忙去衛(wèi)生間洗臉，又簡單化了個妝。她剛到那家咖啡廳的時候，孟繁已經(jīng)在等她了。孟繁說，他剛才就在附近吃飯，吃完就直接過來了。她發(fā)現(xiàn)孟繁穿著一套嶄新的西裝，頭發(fā)也梳理過。這讓孟繁看上去更年輕了。

她告訴孟繁趙小京和她女兒的事。她希望孟繁能和趙小京談一談，讓他放過她女兒。孟繁問她女兒今年多大。十六歲。她回答。孟繁說，也許他們是認真談戀愛呢。她說，她敢用性命擔保趙小京是為了報復自己。孟繁臉上有了為難的神情。孟繁說，學校并不禁止學生們談戀愛，即便是輔導員也沒權(quán)力干涉。孟繁說，除非她能拿出證據(jù)證明趙小京是在報復她。孟繁繼續(xù)說，談戀愛和蹭課可不一樣，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您女兒不喜歡趙小京，就算趙小京想用這個辦法報復您也做不到。她說，她女兒年少無知，給個棒槌就認真了。所以，她女兒是被趙小京勾引的。孟繁說，這件事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說他都愛莫能助。她讓孟繁給趙小京打個電話，讓他過來當面談談。孟繁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用免提給他打個電話聊聊，看他愿不愿當面談。但是孟繁打了幾個電話，趙小京都是正在通話中，五分鐘后，孟繁再次撥打趙小京電話，還是正在通話。孟繁看了看她說，米老師，要不然，您給您女兒打個電話試試。她立刻懂了孟繁的意思，她撒謊說，她女兒手機壞了，返廠檢修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