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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黨齡打賭

    2019-04-22 20:26:58於全軍
    民間文學(xué)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黨齡老楊茶園

    於全軍

    寫這個故事的緣起,來自于一段小小的報道,即“一天黨員”??赐旰笪已诰沓了?,是什么精神力量讓只有十五歲的“紅小鬼”虛報年齡入黨,去背那危險的炸藥包?是對黨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崇,是對家園無限的熱愛。這件事觸動了我,決心要找個機會寫出來。

    后來,我看到新聞里說,有些非法社會組織,打著各種旗號,上忽悠企業(yè),下禍害百姓,有的甚至引起民憤。這兩件事,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不知那些靠“頭銜”占盡便宜的人,當(dāng)知道“一天黨員”的故事時,心中是否會產(chǎn)生一絲絲愧意呢?

    清明節(jié)這一天,金雞嶺上來了五位老人,雖然上了年紀(jì),但他們?nèi)越〔饺顼w。這幾個人有男有女,當(dāng)先那位是剛從縣里退下來的老楊。老楊酷愛喝茶,退下來后沒什么事干,就和幾個同樣退了休的同事、朋友一商量,成立了個“茶文化研究會?!?/p>

    金雞嶺不光風(fēng)景秀美,還是座很有名的茶山,產(chǎn)一種很有特點的茶葉。茶的品質(zhì)很好,銷路卻不廣,老楊他們“茶文化研究會”的宗旨:一是品茶、喝茶,二是大力推廣這種茶,打造地方名優(yōu)特產(chǎn)品牌。

    最好的茶葉采摘于清明節(jié)前,稱為明前茶,清明后谷雨前,稱為雨前茶,品質(zhì)就差多了。老楊帶著茶文化研究會的幾個人,來到金雞嶺,就是要購買剛采的明前茶。這是研究會成立以來的第一次采風(fēng),大家興致都很好,看到金雞嶺處處草木蔥蘢,小溪沿山而下,茶林深處掩映著烈士陵園,紛紛贊嘆太美了。

    茶園里采茶姑娘穿梭其中勞作,老楊幾人都看醉了,紛紛取出相機和手機,咔咔咔一通兒拍。內(nèi)里有位李阿姨,別看年紀(jì)大了點,卻生性愛美,索性進入茶園,攀著枝條擺出各種姿勢,讓別人給她拍照。過了一會兒,她又看見園邊有棵柳樹,就折了柳條編成草帽,戴在了頭上,掏出手機自拍起來。

    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對李阿姨叫道:“這柳樹是墳頭樹,傷害它就是不敬死者!”

    李阿姨一看,只見樹下果然有個小墳包,剛才沒注意。墳前還有塊石碑,寫著“黨員劉栓小之墓”,再沒有別的東西了。小男孩不依不饒:“這墳里埋著的是我太叔爺爺,折一條柳枝,得賠我一百塊錢?!?/p>

    李阿姨一聽,心說這不是訛人嗎?折根柳條就一百塊?金子做的啊。看小男孩衣著打扮,好像是山下村里的,她就說:“叫你家大人來,我不跟你講?!?/p>

    小男孩急了:“我爸媽都不在,你不給錢,我就不讓你走?!闭f著一把揪住李阿姨的衣服。老楊知道這樣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急忙拿出一百塊遞給男孩,又對李阿姨說:“小孩子嘛,別跟他一般見識,就當(dāng)我們助學(xué)了。”

    小男孩這才撒手。老楊幾個人下了山,山腳下有個炒茶場,是茶農(nóng)們炒茶葉的地方,他們是邊炒邊賣,老楊他們準(zhǔn)備去那里買明前茶。

    一路上,李阿姨還是憤憤不平,說:“想不到一個小孩子也敢要錢,都說民風(fēng)淳樸,看來啊,也不盡然?!贝蠹壹娂姼胶?,說現(xiàn)在學(xué)生的素質(zhì)教育跟不上,要向上面反映。

    炒茶場里,十幾戶人家正忙得手腳不停。炒的茶葉都是前一天剛摘下來的,也就是明前茶。李阿姨原先在一個職能部門上班,認識這個鄉(xiāng)的副鄉(xiāng)長,她打電話過去。副鄉(xiāng)長一聽,不敢怠慢,忙叫秘書打電話給炒茶農(nóng)戶。這樣,老楊他們就以成本價買到了明前茶,算下來,便宜了一半還不止。

    買完茶葉,看看時間不早了,幾個人準(zhǔn)備回去。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個中年人,老楊一看認識,正是當(dāng)?shù)匦W(xué)的張校長。張校長也認出了老楊,急忙打招呼。

    李阿姨這時候氣還沒消呢,心想也許那個小男孩就是張校長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就告了一狀:“張校長啊,現(xiàn)在的孩子太不像話了,我折根柳樹枝,就敢訛我一百塊錢!你們得好好管束管束才行?!?/p>

    李阿姨講完事情經(jīng)過,張校長撓撓頭,有點為難,“今天是清明節(jié),低年級學(xué)生都放假了,這個男孩既然住附近,很可能就是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可我不一定認識啊,學(xué)校里那么多學(xué)生呢?!?/p>

    老楊說,那小孩也許還在山上,最好去教育教育他,錢是小事,不能讓孩子誤入歧途。

    張校長以前托老楊辦過事,不好意思推托,就跟著他們上了山,朝那個小墳包走去。此刻,男孩子正在墳包前擺放供品,旁邊多了位高大的老者,看上去至少八十多了,頭發(fā)已然全白,但精神矍鑠,目光炯炯。張校長本想訓(xùn)斥男孩幾句,可見了老者,就恭敬地對他說:“我正找您呢,沒想到您在這里,快跟我去陵園吧?!?/p>

    李阿姨一看,這哪成啊,急忙說:“張校長,你看看這孩子是你們學(xué)校的嗎?”

    張校長這才打量了男孩一眼,可他想不起來,學(xué)校里一千多孩子呢。倒是男孩說話了:“張校長,我是四年級三班的,今天高年級學(xué)生去烈士陵園掃墓,我們低年級的都放假了。”

    既然是張校長的學(xué)生,李阿姨覺得腰板兒硬了,就開口教訓(xùn)起來:“你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就會訛人了?看看墓碑的字,‘黨員劉栓小,你太叔爺爺是黨員?。≡诰湃驴吹侥氵@個樣子,難道不羞愧嗎?”

    話剛說完,旁邊那位老人不高興了,聲若洪鐘地說:“這么說,你們也是黨員了?你們這么做,不覺得羞愧嗎?”

    老楊一聽,覺得自己身為會長該站出來了,就說:“我們當(dāng)然是黨員,我們五個人都是黨員,黨齡加起來都一百多年了!我們有啥羞愧的環(huán)就是折了條柳枝嗎?”

    老人冷笑了一聲,說:“孩子是我孫子的兒子,他都跟我說了。你們一路上踩踏茶園、攀折樹條,不是幫民,是擾民!我是從茶場過來的,還看到你們低價買茶葉!說什么黨齡,我看你們加起來都沒有墳?zāi)估飫⑺ㄐ〉狞h齡長!”

    這話說得老楊心頭一震,回頭一想自己這些人的所作所為,確實有點過頭了。他還沒說話呢,李阿姨覺得自己這些老干部們被人當(dāng)面訓(xùn)斥,失了臉面,就抓住老人語言的漏洞,說:“墳里這位劉栓小,出娘胎就入黨也沒有我們黨齡長吧,要不我們打個賭?如果我們輸了,就賠禮道歉,如果你輸了,就還我們的錢,并賠禮道歉!”

    老楊一聽,這不是欺負老人家嗎?想攔。沒想到,老人滿口答應(yīng)了:“打賭就打賭。不過,不能在這里打?!庇洲D(zhuǎn)身對張校長說,“你們學(xué)校的高年級不是在烈士陵園掃墓嗎?就去那里,我們當(dāng)眾見個輸贏?!?/p>

    沿小溪而下,轉(zhuǎn)過茶園,很快就到了烈士陵園。此刻里面站滿了五六年級的學(xué)生,正在進行掃墓儀式。等儀式結(jié)束,張校長帶著茶文化研究會的人,以及老人和男孩來到學(xué)生們面前。當(dāng)著學(xué)生們的面,老人就說了:“你們不是拿黨齡打賭嗎?先說你們的黨齡吧,到底有多長?”

    老楊把四個退休干部召集到一起,仔細一算,發(fā)現(xiàn)老楊黨齡最長,有三十四年,其他四人分別也有二三十年,加起來一共一百三十二年。聽完老楊的話,老人挺了挺腰桿,緩緩地說:“七十年前,劉栓小本是一個放牛娃,家里窮,唯一的財產(chǎn)就是一頭老黃牛。當(dāng)父母被反動派殺害后,他牽著自家的牛參加了解放軍。他是那么愛他的牛,部隊用牛拖炮,他就主動要求調(diào)到炮兵部隊,以便照顧老黃牛。在解放這座城市的戰(zhàn)斗中,解放軍面臨的是一場攻堅戰(zhàn)。戰(zhàn)斗前夜,劉栓小在莊嚴(yán)的黨旗前宣了誓,入了黨,第二天,他扛著炸藥包,炸了敵人的碉堡。他,只有一天黨齡。”

    李阿姨高興地叫了起來:“那你輸了,我們贏了,快賠禮道歉!”

    老人繼續(xù)說:“你先別忙,等我把話說完。他其實根本不夠入黨的年齡,只有十五歲,還差兩年呢??墒沁B里有規(guī)定,只有黨員才有資格扛著炸藥包沖鋒在前,于是,他給自己加了兩歲……他就在我眼前,犧牲了。我收集了他的遺留衣物,在金雞嶺的茶園旁立了衣冠冢。因為我要讓他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他用生命換來的土地。他的遺物就在紀(jì)念碑旁的紀(jì)念館里,你們來看看吧,他真正的黨齡有多長!”

    一行人來到紀(jì)念館,在老人的指引下,大家看到,一本染血的黨費證放在玻璃框里。老人繼續(xù)說:“劉栓小入了黨,上前線前,他說,也許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因此就把老黃牛作為他預(yù)交的黨費!當(dāng)時黨費是一個月五分錢,用牛價折算,至少有一百八十年。所以,他的真正黨齡是一百八十年!”

    眼前這位是老革命?老楊心里一驚,正要說什么,老人已經(jīng)走過來,對他鞠了一躬,”我向您賠禮,小孩子不懂事,說話沒輕重。你們原先都是各單位的公職人員,我也感謝你們守住這片江山?!?/p>

    老楊也急忙彎下腰去,誠摯地說:“老人家,是我們錯了,不該出來擾民。我們認罰!”

    老人臉色忽然變了,厲聲說:“錢我不要,但你們是該罰。我離休后就住在茶園下面的山村,見過很多這個會、那個團的,大多是些沒注冊的非法團體,但是個個有來頭,老百姓都得罪不起啊。踩踏茶園、破壞林木就算了,還以成本價買茶葉!茶農(nóng)光收成本沒有利潤,吃什么喝什么?”

    老楊被說得啞口無言,心里很是難受,沒想到自己工作幾十年都沒犯過錯誤,退休后卻沒管住手,看來廉政這根弦,什么時候都不能放松啊。

    老人將一百塊錢還給老楊,帶著那個男孩子離開了,只剩下老楊和茶文化研究會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老半天,老楊才問張校長,這位老人是誰。張校長說:“他啊,是老革命了,少將軍銜,離休以后就搬回了這里,說是要伴著死去的戰(zhàn)友們。他的兒子、孫子還有重孫都住在村里,沒要求任何特殊照顧。今天我本來想請他老人家來陵園給學(xué)生們講講戰(zhàn)斗故事,沒想到遇到你們,還打了一場賭。”

    這時候,學(xué)生們掃完墓,轉(zhuǎn)過身排著隊就要走了。忽然,老楊對張校長說:“我能不能給學(xué)生們講講故事?就講廉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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