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少杰
摘? ? 要: 蔡友梅反映庚子事變的小說主要有《五人義》《王有道》兩部。通過作品中沒落旗人形象的塑造,蔡友梅以在場者身份,審視了這一時期旗人精神上的衰敗和文化的貧瘠。在小說觀念上,蔡友梅注重以旗人小說家的身份反思歷史。通過對庚子時期混亂社會現(xiàn)狀的描摹和對八旗制度自身弊端的暴露,從而刻畫出這一時期彌漫在整個社會的病態(tài)的狂歡化心理。
關鍵詞: 蔡友梅? ? 庚子事變? ? 旗人小說家
蔡友梅(1872-1921),原名蔡松齡,筆名損公,亦曾用過“老梅”“梅叟”“亦我”和“逋生”等筆名,是清末民初著名的旗人小說家和報人。他一生著作頗豐,目前存世的作品有一百余部。蔡友梅小說不僅描寫了北京市井百態(tài)和風土人情,同時報人小說家的身份,也使其對這一時期北京發(fā)生的大事件有積極的關注。其中庚子事變的描寫,就留下了一份特殊視角的歷史記錄。蔡友梅關于庚子事變的小說主要有《五人義》《王有道》兩部。作為生于斯長于斯的京城旗人,蔡友梅在對庚子事變的文學書寫過程中,提供了可貴的“在場者身份”的敘事視角。作為小說家的這種“在場者”,不但表現(xiàn)在作者的旗人的身份特征,使他的小說中成功塑造了一系列典型的旗人形象,更重要的是以旗人的視角來觀察、審視、評判庚子事件,提供了一種不同于漢人小說的立場與觀點,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庚子事件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系,同時也有利于把握這一時期旗人的道德、文化、心理等群體性特征。
一、旗人形象的塑造
庚子事變作為“自有國家以來未有之奇變”,對中國的歷史發(fā)展進程有著重大且深遠的影響。因而,盡管庚子事變的風波尚未平息,而將其作為書寫對象的文學作品就已不斷涌現(xiàn),具體到小說這一領域,晚清時期主要的作品包括《救劫傳》《鄰女語》《庚子事變演義》《恨?!贰?,這些作品的成書時間大都與庚子事變的發(fā)生年代相去不遠,在寫作觀念和作品主旨上大都與這一時期社會“主流觀念”相同,即將這一慘禍的主要原因歸結(jié)為統(tǒng)治者的腐敗和下層民眾的愚昧無知,并多將義和團視為禍首,對其持排斥批判的態(tài)度,而對侵略者的暴行大都選擇性忽略。蔡友梅的作品也沒有脫離這一范疇,如對封建官僚貪生怕死丑態(tài)的揭露:“炮聲一響……嚇得渾身亂抖,腿肚子朝前,直往褲子里遺尿?!盵1](217)對帝國軍隊腐敗無用的揭露:“那一群東西們,就是酒囊飯袋、衣裳架子……真正的走肉行尸,人間的廢物?!盵1](217)但是如上文所言,憑借得天獨厚的地緣優(yōu)勢和民族身份特征,蔡友梅在有關庚子事變的小說中成功塑造了一系列旗人形象。由此入手,我們得以窺見晚清時期,清王朝統(tǒng)治的動搖和八旗制度的衰落對旗人精神文化上造成的巨大沖擊。
《五人義》中在護軍營當差的大春子,靠著克扣旗餉吃飯,品行由此可見一斑。偶然間得知教民要逃離京城的消息,因為之前與其素有間隙,便煽風點火,散播教民要造反、洗劫百姓的消息,并且還聯(lián)絡了一幫黨羽:“今天咱們正是哥兒五個,咱們給這一方除害,正是義事,可稱得起五人義。”[1](208)這也是文章名字由來。在他們的積極聯(lián)絡、鼓動下,拉攏了義和團、軍隊和周遭百姓,對教民進行了圍剿屠殺,小說中揭露了教民們被屠戮后的慘象:“附近的群房全都燒了,橫躺豎臥都是死尸……二三十家子,一百多口子教民,攏共跑了有十幾名?!盵1](212)但這場屠殺的參與者們,卻個個“興高采烈,得意揚揚,以為是奇功一件,好像青島被他們奪回來了”[1](212)。并且,作為發(fā)起人的大春子,對這件事更是有著莫名的狂熱,如小說中寫大春子妻子秀氏幾次勸他少管閑事,免得日后引禍上身,盡管平日里對妻子言聽計從,但在這件事上確是“有點邪神附體,跟秀氏瞪著眼睛這么一嚷,怒發(fā)沖冠,雙眥欲裂,要玩命兒的神氣”[1](209)。然而,屠殺起教民們?nèi)绱恕坝⒂聼o畏”的大春子,在面對本應更加仇視的洋人時,卻是又一副姿態(tài)。當他聽說洋人要攻城的消息時,就害怕地打算出逃避難,對教民們的稱呼也由“二毛子”變?yōu)椤岸敗绷?。到了?lián)軍真正攻城時,直嚇得他“用被子把腦袋一曚,鬧了一身白毛兒汗,直往炕上出小恭,把褥子溺的都成了河啦!”[1](216)在這里,作者將其前后的行為形成強烈的對比,從而更加鮮明地突出了大春子這一人物膽怯軟弱、欺軟怕硬的性格特點。并且在聯(lián)軍破城后,各國在分管地段設立安民公所來維持秩序,而大春子在茍且偷安后,居然又搖身一變,成為公所治下的街長,心安理得地充當起之前所仇視的洋大人的順民,但是他隱約又擔心義和團會再殺回來,于是便設計出這樣一副獨特姿態(tài):“左臂纏紅布。掛著大十字兒,帶著官帽兒,擰著六品頂戴,懷里可揣著一掛念珠兒。他預備老團一來,把左臂紅箍兒一撕,十字兒一扔,掏出念珠兒來就念佛?!盵1](222)見風使舵的小人姿態(tài)躍然紙上。由此可見,在大春子為代表的旗人形象,已經(jīng)喪失了滿族先輩們銳意進取的民族精神,從而揭露了庚子事變時期旗人在精神上的衰落。
在另一篇反映庚子事變的小說《王有道》中,作者則集中揭露了旗人在文化上的貧瘠。王有道,本名王進,因其好談道學,所以都管他叫王有道,文中交代他的這種特點是受本旗管學官影響,而這位管學官又是借著談理學迎合長官“狗事”,然而管學官一職是負責考核學生課業(yè)及教員的工作情況的,所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負責宣講教化的官員品行尚且如此,旗下子弟所受到的教育也可想而知了。小說中王有道一出場,“高視闊步,道氣撲人”[2](108)簡單幾個字,看似勾勒出一副正統(tǒng)道學家的神態(tài),實際上道學也只是他“狗事”的手段,自身品行非常卑劣。與之相對應,小說中還塑造了維新派菊如這一形象,菊如是少年進士,道德上受儒家傳統(tǒng)思想熏陶,講求修身養(yǎng)德、忠君愛國,而在政治上卻很明智開通,認為變法維新才是救亡圖存之道。二人由于觀點上的分歧,因而彼此勢同水火,同時也為后文的矛盾沖突埋下伏筆。小說中這樣寫道,維新變法失敗后,二人碰巧同去參加一場宴席,王有道自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在宴席上大談道學,并對菊如各種挖苦嘲諷,甚至招致了主人的反感,對其下了逐客令。王有道本來便打算離開,但是因為眼見紅燒翅子上來了,這位道學家先生就暫時擱置分歧,先滿足人欲,“吃上翅子還是沒完,一箸子趕一箸子”[2](112),正是通過對王有道言行的巨大反差,作者無情地揭露了其虛偽自私的性格特點。而在八國聯(lián)軍攻陷北京后,菊如受傳統(tǒng)士大夫思想影響,以及王有道之徒的“重謗”,激憤殉國。與之相對,王有道這位道學家此時關心的卻不是天理倫常、家國衰頹,反而借機教唆兒子利用團匪的罪名訛詐別人。事發(fā)之后,王有道連同兒子一起被拘拿到公堂受審,剛開始他還百般抵賴,不肯承認主謀的罪行,并且父子二人互相推諉,丑態(tài)百出,鬧出不少笑話。后來王有道看到事情無法抵賴,承認罪行,但還不忘拿道學為自己狡辯,認為自己是“一時克己功夫欠缺,人欲戰(zhàn)勝天理,才有這宗蕩檢逾閑的事情”[2](129),厚顏無恥真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通過王有道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作者也深刻諷刺了晚清時期空談義理的旗人,在學風上的空疏無用與文化上的貧瘠落后。
二、歷史反思與啟蒙
靠著兵民一體的八旗制度,滿洲民族自出關以來,擊敗各方勢力,建都北京,定鼎中原。此時是八旗制度的初創(chuàng)期,也“正是滿洲民族的精神上升期,發(fā)奮圖強、爭立勛業(yè),是充盈與民族整體的核心價值追求”[3](4)。然而民族精神如此強盛的滿洲民族,是如何一步步淪落為庚子事變時期的衰敗貧瘠的面貌,這中間有又蘊含著什么樣的歷史教訓,蔡友梅在小說中對此也進行了深入反思。
(一)思想根基的動搖
清王朝的初創(chuàng)期,也是滿洲民族精神蓬勃發(fā)展的時期,直至康乾盛世,達到頂峰,這一時期的帝國人民有著無與倫比的民族優(yōu)越感和自豪感。但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盛世背后也滋生了巨大的社會危機。封建制度的腐朽和閉關鎖國的局限,使清王朝已經(jīng)逐漸落后世界歷史發(fā)展的潮流,直至被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閉鎖的大門,也終于擊碎了人們天朝上國的美夢。隨著而來的割地、賠款、喪權,更是使中國滑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這也沉重打擊了帝國的人民的民族自信心。人們搞不懂為什么曾經(jīng)的蠻夷之人,突然間就成了洋大人。并且隨著中國社會性質(zhì)改變,更是動搖了中國已經(jīng)存在了幾千年了的封建制度以及建立在這項制度上的綱常倫理體系。已有的思想體系和行為規(guī)范已經(jīng)被沉痛的現(xiàn)實證明不符合社會歷史發(fā)展的趨勢,但是整個社會如同嚴復所說,處于舊道德被廢棄“然而廢其舊矣,新者又未立也”[4](11)的尷尬境地,所以一時出現(xiàn)行為毫無規(guī)范的道德真空狀態(tài)。因此在破城之后,城里的紳商還大張旗鼓地給侵略者送萬民傘,而在受到對方出于禮節(jié)性的宴席招待后,“這群人吃了個興高采烈,有順天府出來,逢人便道,直比前清時代紫光閣筵宴還榮耀”[1](224),作者也不禁為這一時期“人民之無心肝”而感慨,而這也正是整個社會思想根基動搖的真實寫照。
(二)八旗制度的弊端
兵民一體的八旗制度在清朝建立的過程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隨著歷史的推進,這項制度也暴露出各種難以調(diào)節(jié)的弊端。為了維護統(tǒng)治的穩(wěn)定,旗人及其家眷只能靠當兵吃旗餉為生,不得從事其他職業(yè),并且旗人還不能輕易離開自己的駐防領域,這無異于軟禁。而百余年承平無事的社會現(xiàn)狀,也使得旗人在完成本職工作后,還有大量閑暇的時間需要消磨,再加上統(tǒng)治者大力推行的“以文教治天下”的漢化政策,于是便導致整個社會出現(xiàn)了熱衷于文學藝術和追求生活精致化的傾向。到了清末,這種趨勢更加明顯,“咱們旗人別的不行,要講吃喝玩樂,你記住吧,天下第一!”[5](132)但是在這一過程中“一個原本飽含尚武精魂的民族也就漸漸被改造成了文化氣息濃烈的社會群體”[3](7),同時也不可避免的造成了民族精神的式微。蔡友梅通過對有關庚子事變小說中,一系列沒落旗人的形象的塑造,如聽見洋人攻城就嚇的溺炕的大春子、為日本侵略者盜賣糧倉大米并且還壓榨同胞的旗官……對旗人精神衰敗的現(xiàn)狀進行了具體寫照。另外,“軍隊建制的日?;沟冒似烀癖姀男【蜕钤谝环N組織中,種種嚴格的規(guī)章制度年深日久內(nèi)化為他們的行為規(guī)范和思維模式?!盵6](45-51)所以在文化觀念上,旗人則趨于保守。不管是《五人義》中大春子對洋教的排斥,還是《王有道》中王有道對新黨的反對,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這項制度對旗人潛在意識的主導和制約。因而在面對西方文化和社會變革時,他們多采取一種拒絕抵觸的態(tài)度,而這也最終造成了這一時期旗人在文化上的衰敗。
(三)狂歡化的心理特征
如上文所言,庚子前期的清王朝就已經(jīng)處于一種秩序崩潰和道德真空的混亂狀態(tài),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由中國百姓、在中國的洋人和清政府三種合力共同作用……進而在中華大地上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義和團運動,而整個天朝無一例外地參與了這場狂歡”[7](1)。之所以稱其為“狂歡”,是基于整個帝國從上到下的畸形而言。就統(tǒng)治者而言,不顧自身國力之孱弱,一次性向十一個邦交國宣戰(zhàn),并將獲勝的希望寄寓在義和團的“神術”,這不僅是愚昧無知的表現(xiàn),同時也是清王朝在列強的欺壓和國內(nèi)民亂的內(nèi)憂外患之下,做出的一次瘋狂的賭博。隨著反對宣戰(zhàn)的幾位大臣,先后被慈禧下令正法,可以說此時以慈禧為代表的頑固派已經(jīng)喪失了理智。在他們眼中,此時正是順應天命,重振王朝威嚴的大好時機,因而陷入了對這一運動畸形的狂歡之中;就團民而言,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來自于中國鄉(xiāng)村的貧苦百姓,長久以來苦于洋人的欺壓和政府的不作為,以“受害者”的身份參加這場運動,但是又以“施暴者”的身份將這一運動推向高潮?!段迦肆x》中寫到團民在把守城門時,面對一般百姓,“眼詫一點的,揪住愣說是二毛子,高興就許揪在壇上焚表去,倒霉的就許祭了刀,殺人如同捻臭蟲一個樣”[1](213),視人命如同草芥,從而陷入一場殺戮的狂歡。而深處這一狂歡運動中心的旗人,也不能不被感染,再加上長久以來八旗制度帶來的精神壓抑,因此一經(jīng)釋放,這種狂歡化傾向反而表現(xiàn)得更為劇烈。《五人義》中的大春子對屠殺教民這件事上激動的像是“邪神附體,……怒發(fā)沖冠,雙眥欲裂,要玩命兒的神氣”[1](209),當佐領的奎爺“聽見這個,如同吃了蜜蜂兒屎一個樣……弄一桿火槍,挎著雙刀,晚晌也跟著起哄”[1](209);《王有道》中也寫道,聽聞義和團興起的消息,舉國若狂,而以王有道為代表的保守派旗人尤為得意,認為“洋人就快完啦,這是天意”[2](116)。殺人放火在他們看來全是在助善,甚至是順應天命的表現(xiàn)。由此可見,這一時期的旗人群體連同整個社會都陷入一場病態(tài)的狂歡之中。正如巴赫金在《拉伯雷研究》對中世紀狂歡節(jié)的分析,認為這一時期的狂歡節(jié)是沒有邊界的,不受限制,全民都可參加,統(tǒng)治者也在其中,所有的人都參與其中??駳g節(jié)使人擺脫了一切等級關系,特權、禁令,它使人們不是從封建國家、官方世界看問題,而采取了非官方的、非教會的角度與立場,所有的人都暫時超越官方的思想觀念,置身于原有的生活制度之外[8](6-14)。庚子事變就是提供了這樣一個場域,傳統(tǒng)的秩序等級,道德規(guī)范全部作廢,整個社會表現(xiàn)出一種狂歡的精神特征。但是京城被破、二宮西狩的殘酷現(xiàn)實標志了這場狂歡的終結(jié),同時也給從狂熱之中冷靜下來的人民造成了更深層次的打擊。因而,狂歡過后,取之而來的則是更為強烈的精神失落和文化迷茫。
三、結(jié)語
由于庚子事變內(nèi)涵的豐富性,這一歷史事件自發(fā)生以來就受到了時人的關注和書寫,相比這一時期的其他作家在小說中的“證史”與“傳奇”傾向”[9],蔡友梅并沒有采取全景式的描寫方式,而是憑借北京土著的“在場者身份”,憑借自身經(jīng)歷,從內(nèi)部視角對這一事件進行敘述?!耙f庚子年五月十七的晚晌,那個陣仗兒,也不在去年五月二十三(張勛復辟之事)之下。上歲數(shù)老大爺們不用說,三十歲以上的弟兄,腦子里總都有點影子?!盵2](113)在這里,蔡友梅采用“插話”的敘事手法[10](10),主觀上是為了增添其小說的可信度,但是客觀上也使讀者能更好地感知這一事變造成的動蕩的社會現(xiàn)象以及給城中百姓所造成的精神與肉體的雙重苦難。另外,旗人小說家的身份特征,使其在小說中注重揭示這一時期旗人群體在精神文化上受到的沖擊和影響,同時也為這一歷史事件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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