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生物并購被騙誰之過？

沈永鋒 崇雨晨

2019年2月19日上市公司天山生物公告稱：公司重組標的大象廣告有限責任公司原實際控制人陳德宏先生因涉嫌合同詐騙罪被批準逮捕。此前，2月14日，創(chuàng)業(yè)板管理部發(fā)給天山生物關注函，關注天山生物業(yè)績預告事項：2018年度預計虧損195，500萬元至196，000萬元，虧損原因主要為擬對大象廣告有限責任公司的長期股權投資計提減值準備約17.95億元，擬對公司為大象廣告提供的擔保計提減值準備1億元。1月25日天山生物公告稱，因公司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guī)，證監(jiān)會對公司開展立案調查。

看來，盲目并購、跨界并購的惡果還遠未隨著2018年的結束而畫上句號，繼粵傳媒、寧波東力之后，舊瓶裝舊酒，這又是一個上市公司并購被騙的故事。

“井底之蛙”的聲音

天山生物在并購大象廣告交易之初，股吧里曾有這樣一篇帖子，上傳于2017年9月：“我在武漢做了十幾年廣告，看到大象要上市（被收購），忍不住笑了。大象廣告在武漢一共兩個項目，當年從省廣手上搶下的地鐵二號線（站內）租金每年遞增10%，最后一年租金是10億，自己百度查，以武漢地鐵廣告位的價格，不可能賺錢，現在站內的狀況是1號線輕軌地廣傳媒，每年略微盈利、2號線大象廣告虧損、3號線河南大河傳媒由于虧損嚴重已經退出……武漢公交車身簽單價一般0.8到1折，空刊60%以上，你覺得賺錢嗎，哈哈哈哈哈！??！請證監(jiān)會領導仔細查查?。　?/p>

本來是震耳欲聾的聲音，但卻沒有人聽見。這篇帖子沒過多久就淹沒在股民對并購提振股價期望的聲浪中了，甚至有人回復稱帖主是“井底之蛙”。天生生物沒有聽到“井底之蛙”的聲音？！中介機構也沒有聽到？監(jiān)管部門一樣沒有聽到？！一起失敗的并購就這樣發(fā)生了。

盲目跨界并購疑點重重

2017年8月14日，天山生物披露了重大資產重組預案，擬24.36億元收購新三板掛牌的戶外廣告商大象廣告。

天山生物是一家為畜牧業(yè)提供遺傳物質及相關服務的企業(yè)，2015年、2016年公司連續(xù)兩年虧損，2017年如果繼續(xù)虧損，將面臨暫停上市的風險。

還有什么方法比合并報表提升業(yè)績更快呢？懸崖邊的天山生物祭出了跨界并購的方案：公告顯示，該筆交易中天山生物市值僅25.8億元，而大象廣告的營業(yè)收入、資產總額及資產凈額占上市公司2016年經審計的相應財務數據的比例分別為159.57%、277.38%和 645.34%，這也使得預案直接觸發(fā)重大資產重組，引來各界關注。

2017年8月23日，深圳證券交易所連發(fā)問詢，盡管當事方迅速回復，仍然引發(fā)了媒體和各界人士的一波“刨根問底”式的質疑，其中被扒出的許多問題就是如今炸雷的“引線”：如有機構查閱大象廣告在新三板披露的2015年年報發(fā)現，其中的財務數據與本次并購預案中披露的數據有著天壤之別;又如大象廣告2015年的第一大供應商是武漢地鐵運營公司，而在并購預案中，卻變成了西安市地下鐵道有限責任公司;預案中的營業(yè)成本跟原來的數據差距太大;大象廣告毛利率遠超同業(yè)水平等問題。

交易所也看到一些問題，其在2017年9月的問詢函中就重點詢問了上市公司關于并購標的財務數據前后不一致、以及武漢地鐵采購成本剔除的具體情況，當時天山生物回復稱：“武漢 2 號線提前終止使得標的公司不再承擔后續(xù)較高的經營權費用，且后續(xù)標的公司對經營權費用采用直線法攤銷，導致2015 年營業(yè)成本減少 8，340.13 萬元。”

武漢 2 號線提前終止可以說是整個并購重組中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天山生物回復的依據是：大象廣告提供了一份《補充協(xié)議》，稱大象廣告于2017年3月5日向武漢地鐵運營公司發(fā)出商洽函，提出提前終止武漢2號線經營權合同，將到期日由2023年5月變更為2019年5月，武漢地鐵運營公司回函表示同意。在大象廣告提供的補充協(xié)議中，雙方確認了提前終止事項。

如今天山生物發(fā)現這份《補充協(xié)議》可能是虛假的。大象廣告原實際控制人陳德宏因涉嫌合同詐騙罪，于2019年1月11日被昌吉回族自治州公安局刑事拘留。

這樣看來，不論是上市公司、中介機構還是交易所、甚至是媒體和股民，對這次并購中的幾個大問題都已經關注到了，但上市公司、中介機構以及監(jiān)管部門，真的沒有一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究竟是怎樣核實那份《補充協(xié)議》真實性的？這實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惡果累累誰之過？

2019年1月31日天山生物發(fā)布2018年度業(yè)績預告，全年虧損195，500萬元–196，000萬元。業(yè)績變動主要原因說明：2018年，公司通過發(fā)行股份及支付現金購買大象廣告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大象廣告”）96.21%股權。因大象廣告執(zhí)行董事陳德宏的涉嫌違法、違規(guī)行為及故意隱瞞和實施阻礙行為等客觀原因，公司無法控制大象廣告（詳見公司于2019年1月18日發(fā)布的2019-005號公告）。根據公司目前了解到大象廣告存在資金被挪用，違規(guī)對外擔保及違規(guī)對外借款等情況且金額巨大，武漢地鐵2號線提前終止協(xié)議疑似偽造，歷年攤銷成本累計少攤銷金額達到4.8億元等情況，以及仍有新的涉案事項在調查中，大象廣告持續(xù)經營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極可能出現資不抵債的情況。公司認為該項投資能夠收回的可能性極小，按預計可收回金額計提長期股權投資減值準備約17.95億元。 報告期，公司非經營性損益對凈利潤的影響金額約為-1億元，同比降低 1349.12%，降低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公司為大象廣告提供了1億元擔保，鑒于目前大象廣告的實際情況，公司已按預計將承擔的擔保責任預提擔保損失。

失敗的并購后遺癥大多如此：官司不斷，經營受阻，股權凍結，行政處罰，一地雞毛?；蛟S天山生物、中介機構、監(jiān)管部門當初多看一眼貼吧里“井底之蛙”的吶喊，可能勝過“囫圇吞棗”式的各種報告?？梢姡鲜泄静①徶亟M監(jiān)管更多是以披露為主的形式審查工作，一旦出了事情，才開展立案調查與行政處罰的事后監(jiān)管。而這樣的監(jiān)管，很難降低此類失敗并購的隱患。

隨著并購重組市場的不斷發(fā)展與壯大，希望上市公司能夠吸取各種失敗并購的教訓、中介機構都能盡職盡責、監(jiān)管部門工作能夠在現有基礎上有所精進：一是擺脫原來的“披露繁瑣、審查放水”，精簡披露文件中反復重復的、無意義的篇幅，重視重大風險識別與跟進披露，真正做到該省的省、該管的管，這樣也便于投資者閱讀披露文件時抓住要點判斷風險;二是在監(jiān)管中認真聆聽不同的聲音，針對一些媒體、其他專業(yè)機構、公眾質疑比較大的交易和已經暴露出的潛在問題，能夠重視起來、初步調查起來，甚至可以征詢業(yè)界專家形成顧問意見，充分起到防控市場波動、引導理性投資的作用;三是適度放寬退市和控制權交易市場，促進市場“新陳代謝”，對于業(yè)績低迷的，鼓勵注入能使上市公司煥發(fā)生機的優(yōu)質資產，而對于問題嚴重、甚至長期擺爛的企業(yè)，退市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解決方法。

本文第一作者沈永鋒系上海市中浩律師事務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