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刺桐花下的禪意生活

越聲

泉州能夠與北京、蘇州、西安、杭州等城市同時列入首批歷史文化名城，自有其不可替代的歷史文化價值：古船、石碑、石塔、陶瓷和伊斯蘭教圣墓共同見證了千年海港的繁華往昔，清凈寺、關(guān)岳廟、開元寺、天后宮等仍在書寫多種宗教和諧共存的歷史，東西塔、安平橋、洛陽橋和崇武古城墻所代表的中國石構(gòu)建筑工藝令人嘆為觀止……這些珍貴的文物散落在古城的四面八方，成為泉州人成長記憶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多元文化交織的城市

泉州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有“世界宗教博物館”之稱，穿梭于眾多宗教廟宇中，回味多元文化的交融，你會真切感受到泉州的獨特魅力。

清源山是首批國家自然與文化雙遺產(chǎn)地，也是泉州市唯一一個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這里自然景色秀麗，文化內(nèi)涵深厚，被譽為“閩海蓬萊第一山”。清源山留存有大量的文物古跡，自古以來就以三十六洞天、十八勝景聞名于世，其中尤以老君巖、千手巖、彌陀巖、碧霄巖、瑞象巖、虎乳泉、南臺巖、清源洞、賜恩巖等最為知名。

久負盛名的宋代老君造像高5.63米，厚6.85米，寬8.01米，占地面積55平方米，因其是中國現(xiàn)存最大、雕技最絕、年代最久的道教石雕造像，故又被人們戲稱為“老子天下第一”，倒也名副其實。千百年來雖歷經(jīng)風雨滄桑，老君巖造像依然栩栩如生，與自然渾然一體，更見證了唐宋時期清源山道教文化的興盛發(fā)達。

伊斯蘭教圣墓是我國現(xiàn)存最古老、最完好的伊斯蘭教遺跡，坐落于清源山風景名勝區(qū)的靈山景區(qū)內(nèi)。據(jù)史料記載，唐代武德年間，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遣四名徒弟來華，其中沙謁儲和我高仕兩位高徒來到泉州傳教，后卒葬于此山。圣墓前方有一塊天然巨石，風吹欲動，手推能晃，故稱“風動石”。后來，明代泉州知府周道光在巨石上題刻“碧玉毬”三個大字，后人又刻上“天然機妙”四個字，遂成為泉州一景——玉球風動。

有人說在泉州最能感受到多元文化的交融，這無疑與老城區(qū)形形色色的宗教寺廟有關(guān)。老城區(qū)現(xiàn)存的宗教遺跡既有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幾大宗教遺跡，也有媽祖廟、關(guān)帝廟、吳真廟等建筑，可見這座城市的多元性和氣度。在泉州開元寺里還留存有當年各宗教互相交融的痕跡，如大殿基座上雕有精美的獅身人面像，而有學者認為這是最經(jīng)典的印度教圖案。

在泉州，不同的宗教寺廟修建在同一條街道上，卻能各自香火鼎盛。涂門街位于鯉城區(qū)，是集商貿(mào)、旅游、文化等于一體的繁華地帶，這條全長僅千米的街道上分布著眾多海上絲綢之路文物群，其中還有13處宋元文化遺存如清凈寺、孔子文廟、通淮關(guān)岳廟等。泉州清凈寺創(chuàng)建于北宋大中祥符二年，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處伊斯蘭教建筑，也是泉州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見證。寺廟是仿照敘利亞大馬士革伊斯蘭教禮拜堂的形式建造的，據(jù)門樓北墻的阿拉伯碑刻記載，該寺又名“艾蘇哈卜大寺”，現(xiàn)存主要建筑有大門樓、奉天壇和明善堂。寺內(nèi)有一面法拱形的高大璧龕，龕內(nèi)刻有古阿拉伯文的《古蘭經(jīng)》石刻保存完好，門樓東側(cè)的祝圣亭內(nèi)立有元至正十年及明萬歷三十七年重修清凈寺的碑記，是研究泉州伊斯蘭教的重要物證，此外還有一方由明成祖于永樂五年頒發(fā)保護清凈寺和伊斯蘭教的敕諭石刻，極為珍貴。

明清海禁，泉州港衰落，大批民眾為了生計下南洋過臺灣，媽祖信仰也隨著商人和移民的足跡廣泛地傳播。這其中泉州天后宮是海內(nèi)外同類建筑中規(guī)格最高、年代最久遠的媽祖廟，原稱“天妃宮”，清康熙年間，施瑯收復(fù)臺灣后奏請?zhí)胤狻疤旌蟆?，天妃宮遂改稱“天后宮”。泉州天后宮素有“溫陵圣廟”之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史跡。

泉州因海上絲綢之路而與古寺結(jié)緣，古寺又見證了泉州商貿(mào)及宗教文化的輝煌，獨特的歷史文化吸引著海內(nèi)外的游客紛至沓來。

南俊巷位于泉州舊城區(qū)中部，據(jù)傳該巷在宋代時曾居住著一門三世五進士，戶主崔拱及其子崔麗則、崔正則，其孫崔黃臣、崔宋臣等五人都高中進士，當?shù)厝朔Q他們?yōu)椤澳戏街　保⒛峡∨品?，他們所居住的街巷也由此改稱“南俊巷”。在南俊巷內(nèi)有泉州市三大禪林之一的承天寺，承天寺本為五代節(jié)度使留從效的南園，初名“南禪寺”，寺內(nèi)有宋代佛塔及石經(jīng)幢等文物，又有“月臺倒影”、“一塵不染”、“梅石生香”等十景名勝，南宋王十朋為之寫下《承天十景詩》，明代張瑞圖刻石立于寺中，如今早已成為泉州市的主要旅游景觀之一。

在泉州聽南音

泉州一中的倪振成老師十分熱心，不但陪同我品嘗了當?shù)靥厣〕?，還帶著我們前往文廟領(lǐng)略泉州的夜生活。

我們首先走進了一座閩南院落，廳堂便是演唱者的舞臺，觀眾散坐在兩邊廂房的屋檐下，周圍有很多花木，馨香撲鼻，似是白玉蘭的香味。觀眾席設(shè)簡單的條凳，聽眾可自由往來，有人穿梭其中送茶水，腳步輕快，生怕驚擾到別人。倪老師告訴我：“民間的南音演出是不收門票的，好在大家都守規(guī)矩，沒有喧鬧的?！?/p>

南音需要靜靜地欣賞，它優(yōu)雅從容，猶如南國天空飄過的云朵，又像是那花間輕輕游蕩的流螢。我們悄然入座，舉目望向廳堂，燈影中坐著四位白衣白裙的年輕女子，一位持紫檀板，一位吹洞簫，一位彈南琶，一位吹笛，她們是伴奏人員。隨后，一位同樣白衣白裙的女子款款而入，她綰著發(fā)，顯得清麗脫俗。此刻全場靜默，沒有人報幕，也沒有人鼓掌，一切都是默契的。只見那女子在座位上輕輕一俯身，檀板輕拍，伴奏的樂聲就響起來了。

泉州師范學院的南音研究專家陳敏紅教授告訴我：“南音的演唱用的是閩南方音，演唱中的韻文多讀古音，因此即使是當?shù)厝艘参幢厝苈牰?。?幸好此時的演唱配有字幕，詞句古雅清俊，宛若《牡丹亭》或《西廂記》中的句子，亦有俚白的閩南俗語穿插其間。字幕顯示的內(nèi)容多為言情閨怨一類，心緒幽幽，相會無期，情思杳杳，纏綿悱惻。白衣女子就這樣輕輕地唱著，迂回婉轉(zhuǎn)，如歌如泣，如怨如訴。主唱者居中而坐，伴奏的四人兩旁列坐，她們用簫管和檀板應(yīng)和著，唱詞逶迤徐緩，情感纏綿凄愴。我被那哀婉之情絲絲縷縷地纏繞著，仿佛在夢境中一般。

一曲唱畢，白衣女子靜悄悄地離場，換上來另一撥人，依舊是白衣白裙、發(fā)髻高綰，伴奏樂器依舊是檀板簫笛，只是這位主唱斜抱著琵琶，她一邊彈撥一邊輕啟歌喉，吟唱著她的哀愁，一聲聲猶如花間雨露，又像是帶著淡淡的淚痕。我聽不懂那唱詞，卻感受到那份牽掛和憂郁。

南音無念白，只有吟唱，不出現(xiàn)劇中人，演唱者又是代言人，故而并無傳統(tǒng)意義上的表演。只聽一人幽幽地唱著，不高亢，不激越，情到深處亦不憤懣，只有鏡前燈下淡淡的孤寂，伴隨著那悠長的嘆息和傾訴，不禁讓人沉醉于演唱者的哀痛之中。

據(jù)史料記載，南音是宋元時南方戲曲和散曲所用的諸種曲調(diào)的統(tǒng)稱，大都源于唐宋大曲、宋詞和南方民間曲調(diào)，盛行于元明時期，用韻以南方語音為標準。據(jù)統(tǒng)計，《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所收南曲曲牌有1500余種，其中包括《梅花操》《八駿馬》等名曲。這些曲牌成為宋元南戲和明清傳奇的主要曲調(diào)，泉州的南音便溯源于此。當年，南音自江浙一帶南傳直抵泉州，演變?yōu)榻袢毡４嫱旰玫娜菽弦?，它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戲曲音樂活化石，至今仍保留著漢代相和歌“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的特點，被譽為“中國民族音樂之根”和“傳統(tǒng)音樂的活化石”。

月華如水，聽著這流傳千年之久的古音，我不由地想起了五代時期后蜀的亡國之君孟昶，人稱“南音樂神郎君”，他精通音律，善作詞曲，癡愛音樂，寧可不要王位，也不愿放棄音樂。后世的愛樂人將孟昶譽為“樂神”，南音愛好者更是將他奉為先師，至今泉州南音館祭郎君依然是最重要的民俗活動之一，南音社團互相交流拜館，所拜的就是孟昶先師。

令人返老還童的木偶戲

泉州提線木偶戲古稱“懸絲傀儡”，源于秦漢，據(jù)文獻記載，唐末五代時期木偶戲就已在泉州及周邊地區(qū)流行，此后歷經(jīng)宋、元、明、清至當代傳承不輟。泉州提線木偶戲至今保存了700余出傳統(tǒng)劇目和由300余支曲牌唱腔構(gòu)成的傀儡調(diào)，還形成了一套精湛的操線功夫和獨具特色的偶頭雕刻與偶像制作工藝。正因如此，泉州提線木偶戲被聯(lián)合國亞太文化中心列入傳統(tǒng)民間表演藝術(shù)數(shù)據(jù)庫，還入選首批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

泉州提線木偶劇團的王先生告訴我：“前棚嘉禮后棚戲?！币簿褪钦f提線木偶在當?shù)叵碛袃?yōu)先的待遇，“棚”就是戲臺，民俗活動中如果木偶戲和梨園戲、高甲戲等同場演出，木偶戲必須排在前面演。

操控木偶的演員必會識字看戲本，從中可以看出人們對木偶戲的尊崇?！霸诠糯?，木偶戲演員可以穿象征地位的長衫，還可以參加科舉考試，古代從事戲劇演出的人一般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蓖跸壬榻B道，“木偶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它是介于人神之間溝通人和神之間關(guān)系的一個媒介、一個橋梁。木偶被稱為‘嘉禮，意思是美好的奉獻，像閩南敬天公這樣重要又大型的儀式是少不了這種能溝通人和神的懸絲傀儡戲的?！?/p>

提線木偶戲還能慰藉很多人，正如王先生所說：“鄉(xiāng)愁是一個人對地域文化的深刻記憶，更多地要和童年記憶結(jié)合在一起才更牢固。木偶戲可以說是沒有文化疆域和年齡界限的藝術(shù)，相比較而言，更容易打通文化、年齡和階層等等的壁壘。人老了心態(tài)卻會返老還童，提線木偶這種藝術(shù)能幫助人回憶童年，保持童心，老人和小孩肯定很喜歡。而現(xiàn)在的中年人生活壓力比較大，甚至可以說很無趣，但是只要進入木偶劇場，也能勾起他們久違的快樂和想象空間?！蓖跸壬苍趶氖绿峋€木偶戲的傳承工作中加深了對這門藝術(shù)的熱愛，提升了自己對民族文化的自豪感。

如今，泉州提線木偶劇團演出的劇場有130個座位，任何人都可以免費觀看演出，而在不遠的將來，新建的劇場將為廣大觀眾提供500個座位，以滿足更多木偶戲戲迷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