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慧
(青島大學,山東 青島 266071)
魯迅曾說:“后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 有的前進,我又經(jīng)驗了一回同一戰(zhàn)陣中的伙伴還是會這么變化,并且落得一個‘作家’的頭銜,依然在沙漠中走來走去,不過已經(jīng)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隨便談談。有了小感觸,就寫些短文,夸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后印成一本,謂之《野草》?!雹僭谶@種孤獨和荒涼的感覺中,他以一種新的方式尋找新的同志,這種尷尬時期的心態(tài)清晰地反映在“野草”中,這也表明散文詩“野草”中的“小感情”,表達了一個孤獨的戰(zhàn)士是如何在沙漠中四處走動以及孤獨斗爭的痛苦和沉思。
作者回憶的“好的故事”,實際上也就是回憶的故鄉(xiāng)。錯綜、飛動、閃爍、蕩漾、解散、搖動、擴大、融合……這些動態(tài)的、變幻不定的描寫,我認為有兩層寓意,一層是理想世界只能以飄忽幻滅、或隱或現(xiàn)的意象出現(xiàn),繁復變化沒有實際的存在,所以這段回憶都是動蕩、變化,體現(xiàn)出他內(nèi)心的巨大沖突與矛盾。“僅僅在內(nèi)心深處朦朧地隱約體味到,是一團混沌迷蒙世界,尚未-永遠也不可能-從理智上完全確定、謎一樣的未知和遙遠。”②還有一層我認為是對于故鄉(xiāng)的錯綜復雜的情緒:傳統(tǒng)的迷信的混沌的鄉(xiāng)村往往是他大力批判的對象(魯鎮(zhèn)、未莊等)。這個文本卻把故鄉(xiāng)當作美好的事物去描繪,我認為是他潛意識中還是對于故鄉(xiāng)是憐愛的,希望故鄉(xiāng)越來越好,像夢中那樣好。是一種“愛之深、恨之切”的期待的愛。希望古典的、民間的、傳統(tǒng)的東西能給予自己些許暖意。文中的一些佛教語匯,和尚、寺廟、蓑笠等,魯迅信奉小乘佛教,他的記憶、夢中美好的故鄉(xiāng)就應該有佛教的元素,從側(cè)面看,佛教會給予魯迅一種安心的感覺。
這一部分是過渡到作者的夢中的好故事,這兩段寫的是夢中“現(xiàn)在”所見,強調(diào)美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我能夠“一一看見,一一知道”,但是一切美的東西又都在瞬息之間變化著,碎散著。這一段將萬物順接起來,先是一丈紅以及大紅花在水里浮動著,然后拉長與水融為一體,茅屋、狗、塔以及萬物的倒影都隨著水浮動;之后像是電影切換鏡頭的“拉長”效果一般,紅花朵拉長變形成為紅錦帶,在這紅錦帶中,狗,塔,村、女孩,在云端,整個河流場景已成為另一種風格,作者向我們展示了水中倒影的圖片,色彩繽紛,景觀多樣,這些顏色和風景在運動中不斷變化,呈現(xiàn)出許多不同的水下場景。
李國華在《〈野草〉:夢與憶之詩》一文中提供了一個《野草》中的夢境的原型結(jié)構(gòu),其結(jié)構(gòu)呈現(xiàn)出明顯的圓環(huán)狀態(tài),即:“當下-誘引-夢 (憶)-誘引 -當下”③。根據(jù)這條結(jié)構(gòu)我們分析一下《好的故事》中的夢境與回憶,會得到這樣一條線索:
當下——誘引——回憶——夢——誘引——當下
昏暗的夜-《初學記》-記憶中“好的故事”-夢中“好的故事”-《初學記》-昏暗的夜
“現(xiàn)在我所見的故事也如此 ”,這意味著這兩個“好的故事”存在平行關(guān)系,事實上這兩個故事也確實描寫了相同的水鄉(xiāng)的風物、景致和人,且第二個故事比第一個故事要來得“清楚”、“分明”。但這兩個故事又是存在根本差異的,不僅一個故事是記憶本身,一個故事是于夢中蘇醒的記憶,而且一個主要描寫的是實景,一個主要描寫的是水中倒影。根據(jù)夢學家的觀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夢里的好的故事是由回憶中好的故事引出,但為何卻更加清楚分明?
“‘我’憎惡這個罪惡的世界,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但恰恰是這種無可挽回的“絕望”處境喚起了“我”對生命意義的再認識,生命的意義就存在于對這種“絕望”的反抗之中?!雹堋澳菈糁谐霈F(xiàn)的‘好的故事’正是他時時緬念在懷,向往于心,用深情與希望編織而成的。作者所期望的那種雖說朦朧、飄忽、杳遠,但卻“美麗、幽雅、有趣”的生活,正是對丑惡、鄙俗、枯寂的現(xiàn)實世界的無言的否定和抨擊?!雹?/p>
注釋:
①魯迅.南腔北調(diào)集·《自選集》自序[M].魯迅全集第4卷,第456頁.
②李玉明.“人之子”的絕叫:《野草》與魯迅意識特征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81.
③李國華.《野草》:夢與憶之詩[J].魯迅研究月刊,2011(05).
④汪暉.反抗絕望:魯迅小說的精神特征[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384.
⑤陳一輝.讀《好的故事》[J].揚州師院學報,198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