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靜
飛流萬壑,共千巖爭秀。孤負(fù)平生弄泉手。嘆輕衫短帽,幾許紅塵,還自喜,濯發(fā)滄浪依舊。
人生行樂耳,身后虛名,何似生前一杯酒!便此地、結(jié)吾廬,待學(xué)淵明,更手種、門前五柳。且歸去、父老約重來,問如此青山,定重來否?
----宋.辛棄疾 《洞仙歌》
青綠的遠山云橫霧繞,石青的巉巖下有草亭一座,中有高士盤膝撫琴,近處的斜坡有花樹幾株,隨意錯落,水無波無痕,只是恰恰好留白在山石之間令人意會。
這幅雅逸的青綠山水不是一幅畫,而是一件美衣。不知哪位高明的設(shè)計師將初春山色借來了一抹,將映了苔痕的山泉剪了一匹,以淺淺的綠色來裁制成衣,又由哪位丹青手繪制上了水光山色。總之,一見之下我是動心了,毫不猶豫地拍了下來。
很想能站在畫中草亭的石階上聽一曲畫中人的琴音,未必一定要聽出弦上的高山流水,只是想在琴音中看青空浮云無心出岫,念一遍稼軒的《洞仙歌》。
看過許多稼軒的詞,豪放時他慷慨悲憤,婉約時他情韻深長,閑話桑麻時他清新恬淡,他的詞有墨色的凝重,有紫的的浪漫,也有青色的明澈。原本如此才華卓絕的男子有著多彩的面貌,卻因為動蕩的時局使他詩詞里更多的是黯然的沉郁之色。
南宋的偏安一隅,辜負(fù)了他收復(fù)山河的心,而他對北方故土念念不忘的執(zhí)著則辜負(fù)了他的弄泉手。
仕途多年,一次次奏議如石沉大海,不僅沒有起到絲毫效果,反而讓他因此受累被罷官。那年他四十六歲,正賦閑鄉(xiāng)間,終于有了閑暇的時光去尋山訪泉。
一泓掛壁的飛瀑,形成了兩個瓢形的泉,有傾瀉的湍急,有凝集的平緩,他忘情在泉水中戲水濯足,觸目所及的飛流萬壑愉悅了他的詩心,于是寫下了這首清若山溪的《洞仙歌》。
他是如此喜愛這里,以至于晚年的他,果不負(fù)詞中誓言,定居在此地。他還特意考證過,得知此地古稱為戈陽期思縣后,遂將村名更改為期思村。
喜歡山水,不止是筆墨畫就的青綠山水,更是遠方的稠疊千萬峰。偶有空閑的時間,總想在一個煙云秀媚、草木生華的大山深處,結(jié)廬種花,做幾天閑人,以一雙弄泉手濯洗紅塵碌碌。
上山的時節(jié),四季皆宜,各有其美。春天時看桃花灼灼襯著無邊新綠,隨意坐臥期間,總能看到花草相伴,就仿若一不小心就進了衣上的那幅畫中。
在許多個不得閑暇的日子里,我總愛穿著這件淺綠色,盤扣立領(lǐng)的手繪上衣。妥帖的棉麻和衣上清雅的山水總能令我放慢行走的步履,放緩心中焦慮,感受到來自山中的安寧。想起那句:“問此青山,定重來否?!碑?dāng)初買下它,與其說打動我的是衣的美,不如說是它給了我一首詞的遐思與念想。
很多時候,我們喜歡一位詩人或是畫家,往往是從一句詩一幅畫的鐘情開始,這樣的一見傾心必定是內(nèi)心有一根弦被輕輕撥動了,是一句我們想了很久卻無法精準(zhǔn)表達的話,或是一種想要傾述卻無法言說的心境。就這樣驟然在詩畫里狹路相逢,如見故人知交一般心意相通。原來世間還有那么一個人,早早就把和自己一樣的情愫和心境留在生香的翰墨里了。
《山水訓(xùn)》里寫:“丘園養(yǎng)素,所常處也;泉林嘯傲,所常樂也。”我愿做個常樂之人,閑暇時尋山訪泉,忙碌時,將山水置于心中,和遠方許一個約定,如此青山,定會重來。
編輯/徐 ? 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