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振興
(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 130000)
在甲午戰(zhàn)爭中清朝陸軍表現(xiàn)普遍不佳,在朝鮮、盛京和山東多次戰(zhàn)敗,丟失大量領土。但在遼陽東路,清軍在聶士成、依克唐阿的指揮下收復了遼陽東路大部分地區(qū),這是清朝陸軍在甲午戰(zhàn)爭中唯一一次主動出擊并成功收復失地的戰(zhàn)役。學界對于遼陽東路作戰(zhàn)的研究已經(jīng)有些成果,但往往簡單將之歸功于聶士成或依克唐阿①。其實遼陽東路一系列作戰(zhàn)的勝利是聶士成部、依克唐阿部和地方民團相互配合的結果。本文擬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就此問題進行論述,以期對甲午戰(zhàn)爭研究有所幫助。
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清軍于1894年9月15日在朝鮮平壤戰(zhàn)敗,主帥葉志超率軍撤至中國境內,會合援軍在鴨綠江布防。布防的清軍由宋慶統(tǒng)一指揮,包括依克唐阿所部黑龍江練軍、蘆榆防軍聶士成部、盛軍呂本元部、盛京練軍豐升阿部和奉軍聶桂林部等共計27000余人,裝備火炮81門,加特林機槍4挺。
清軍撤出平壤后,日軍第一軍在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下到達鴨綠江邊與清軍對峙。10月23日,日軍第五師團由水口鎮(zhèn)強渡鴨綠江。翌日,日軍第三師團由朝鮮義州城外架浮橋渡過鴨綠江,與第五師團會合后集中兵力攻克清軍虎山要塞,清軍鴨綠江防線被突破。26日日軍攻克九連城,鴨綠江畔清軍全面潰退。在清軍各部潰軍中,宋慶率聶士成、呂本元所部撤至鳳凰城,依克唐阿率所部撤至寬甸縣。
日軍迅速突破鴨綠江防線,刺激了日軍第一軍司令官山縣有朋的野心。為進一步擴大戰(zhàn)果,山縣有朋提出新的作戰(zhàn)方案,即以第一軍掃蕩遼陽東路、西路清軍②,與攻擊旅順的第二軍會合后,直接攻擊以奉天為核心的遼河平原地區(qū)。為此,山縣有朋將日軍分為兩路:第五師團攻擊遼陽東路一帶的鳳凰城、寬甸;第三師團攻擊遼陽西路一帶的岫巖、海城。防守遼陽西路的清軍是從鴨綠江防線潰退下來的豐升阿部和聶桂林部,共5000余人。面對日軍第三師團的進攻,清軍一觸即潰,11月18日日軍占領岫巖,12月13日占領海城并在海城與清軍進行長達4個月的拉鋸戰(zhàn)。
進攻遼陽東路的日軍為日軍第五師團,司令官為中將野津道貫,下轄第九旅團(司令官大島義昌)和第十旅團(司令官立見尚文),總兵力16000余人,其中第十旅團進攻鳳凰城、第九旅團進攻寬甸。駐守寬甸的清軍依克唐阿部由于新從鴨綠江潰退,士氣低落,加之“寬甸無城可守,且慮倭人截其后路”[1]161,依克唐阿率軍撤出寬甸,在西起賽馬集,東至叆陽邊門一帶設置防線,與日軍對峙。
清軍統(tǒng)帥宋慶在率軍撤往鳳凰城的途中,認為“倭寇已過江西,鳳凰城無險可守,惟遼陽之摩天嶺可遏竄往盛京之路”[2]77,主張撤出鳳凰城,依靠摩天嶺(又名大高嶺)天險阻擋日軍。李鴻章同意了宋慶的意見,同時命令宋慶收集潰軍,“沿途潰勇,分派員弁妥為收集,糧械均無庸解往鳳城矣”[2]79。10月31日,日軍不費一槍一彈占領了鳳凰城。
宋慶率軍撤至摩天嶺后,與總理后路糧臺周馥和支援宋慶的豫軍劉世俊、蔣尚鈞部會合。李鴻章命宋慶率軍在摩天嶺設置防線阻擊日軍,“擇要扼守……趕速布置,猶可設法抵御”[2]96。但由于日軍第二軍從花園口登陸后對旅順的壓力逐漸增大,宋慶命聶士成的蘆榆防軍、呂本元的盛軍、耿鳳鳴的奉軍共10000余人留守遼陽及摩天嶺,自己率豫軍劉世俊、蔣尚鈞等部于11月8日從摩天嶺南下支援旅順,摩天嶺防線的防守任務交由聶士成負責。
由于摩天嶺清軍防御兵力只有6500余人,與日軍第十旅團8000余人相比兵力處于劣勢,于是聶士成希望李鴻章派遣援軍支援摩天嶺,“懇將榆防親軍右營馬隊及朝陽駐防提標中營馬隊兩營飭赴前敵,與后營馬隊共成三營,歸夏青云統(tǒng)帶,則剿后路、沖前鋒均能得手”[2]131,但李鴻章認為山海關一帶清軍防御力量薄弱,無法抽出兵力支援,拒絕了聶士成的請求。
聶士成在請求援軍的同時,對摩天嶺防線進行部署,把防御前沿設在摩天嶺以南的連山關。聶士成把連山關作為防御的前沿是因為連山關是遼陽東路唯一的關隘,“只一村落,居民四十余戶,而地勢甚險。蓋大高嶺山脈分兩枝東南行,左右拱抱,至連山關環(huán)繞三面,惟中通一線大道,為大高嶺前敵重地”[3]29。聶士成命呂本元、孫顯寅的盛軍騎兵1000余人駐守連山關,自己和耿鳳鳴率蘆榆防軍和奉軍共5500余人駐守摩天嶺。
在聶士成對摩天嶺防線進行部署的同時,東路的依克唐阿部與聶士成部取得了聯(lián)系。由于依克唐阿將防線設置在西起賽馬集,東至叆陽邊門一線,該防線位于摩天嶺東北一帶,既為摩天嶺后路的保障,同時可以牽制日軍第九旅團,防止其與第十旅團合兵一處攻擊摩天嶺。依克唐阿所部共5500余人,依克唐阿也認識到與聶士成配合作戰(zhàn)斗的重要性。在金家河之戰(zhàn)中,依克唐阿部和聶士成部雖然失利,但兩支軍隊互相配合,給予日軍一定的殺傷力。
摩天嶺防線的后勤保障由總理后路糧臺周馥和遼陽州知州徐慶璋負責,主要包括槍炮彈、糧食、餉銀和棉衣。由于11月份遼陽一帶氣候逐漸轉冷,摩天嶺地勢崎嶇,轉運不暢。糧臺周馥報告摩天嶺諸軍“用物皆棄,荒嶺駐扎甚苦,民間纖車盡逃,轉運更難。潰卒近日漸多,饑傷可憫,誅不勝誅”[4]244,聶士成也表示了對物資缺乏的擔憂:
我軍以潰退傷病之余,并無炮位槍彈,軍糧亦將告匱。現(xiàn)雖懸賞激勸士卒,勉力攻戰(zhàn),如克期無新隊馳守,聶鎮(zhèn)等實無妥策保此危局。勢處萬難,并非畏縮,實以兵單炮少,子糧難繼,天氣嚴冷,勇少不支。[2]147
由于轉運不暢,物資不足,清軍在收復遼陽東路的同時必須留下大量部隊保護運路和物資,尤其是保護遼陽州城的安全。盛軍總兵力6300余人,但其步隊十二營共5000余人需要保護遼陽的安全,無法投入到摩天嶺前線,只有五營二哨的騎兵1000余人投入到摩天嶺前線。草河口之戰(zhàn)、金家河之戰(zhàn)、鳳凰城之戰(zhàn)清軍參戰(zhàn)的兵力分別為3900人、3000人和3800人,而聶士成部和依克唐阿部總兵力達16000余人。清軍無法集中兵力對日軍作戰(zhàn)是清軍沒有全部收復遼陽東路失地的重要因素之一。遼陽東路清軍參戰(zhàn)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遼陽東路清軍參戰(zhàn)部隊表
表2 日軍第一軍序列[5]239-243
日軍在占領鳳凰城后,明治天皇向日軍第一軍發(fā)出嘉獎電,進一步刺激了以軍長山縣有朋為首的第一軍占領遼陽東路和奉天的野心。日軍第一軍情況如表2所示。11月11日,第十旅團旅團長立見尚文命步兵少佐今田惟一率步兵第二十二聯(lián)隊第一大隊和騎兵中隊進攻連山關。12日,駐守連山關的盛軍與日軍騎兵中隊發(fā)生戰(zhàn)斗。盛軍占據(jù)兵力和地勢的優(yōu)勢,日軍騎兵無法進攻。不久,今田惟一率步兵主力趕到連山關,搶占連山關兩翼高山,居高臨下攻擊清軍,“該夷步隊皆占山頭,槍亦擊遠”[2]146。聶士成聞連山關戰(zhàn)事,派軍前往連山關接應盛軍。天黑時與盛軍一起撤至摩天嶺,日軍攻占連山關。15日,今田惟一率步兵第一大隊和騎兵中隊向摩天嶺進攻。
聶士成充分利用摩天嶺地勢險峻的特點,“當飭各弁勇?lián)屨忌筋^,埋守四面,賊來決戰(zhàn),呂、孫兩鎮(zhèn)接應”[2]146。當今田惟一率日軍進攻摩天嶺時,聶士成率軍扼守摩天嶺山頂,“于叢林張旗幟鳴角鼓為疑兵,并乘間出奇截殺圍剿,時出時沒,步步設防,重重埋伏”[6]14,擊退了日軍的進攻,“成督隊前剿,呂鎮(zhèn)接應,孫鎮(zhèn)御大高嶺東南力敵,至午初方擊退”[2]160。在擊退日軍的進攻后,聶士成率部追擊日軍,準備收復連山關。
日軍占領連山關后,立見尚文認為以一個步兵大隊和騎兵中隊防守兵力不足,于是命第二十二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富岡三造率步兵第二大隊增援。富岡三造到來后,由于日軍進攻摩天嶺失利,聶士成兵鋒直指連山關。富岡三造認為“支隊腹背受敵,連山關之地形不利于防守”[7]304,遂于23日率主力向草河口轉移,僅留少量部隊駐守。25日聶士成率軍到達連山關,“即飭江永林、夏青云馬步圍抄,麾軍大進”[2]198,清軍遂收復連山關。
聶士成在摩天嶺之戰(zhàn)擊敗日軍并收復連山關,是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清朝陸軍取得的第一次勝利。戰(zhàn)后光緒帝授予聶士成直隸提督一職,并對參戰(zhàn)人員給予獎賞:
此次各軍同心敵愾,乘夜奪關,并陣斃敵將,實屬異常奮勇。聶士成、呂本元著各賞給白玉翎管一枝、小刀一柄、大荷包一對、小荷包二個,其余出力將弁及團練向導人等,著裕祿、宋慶查明分別保獎。各將士嚴寒苦戰(zhàn),著加賞銀一萬兩,以示鼓勵。[8]339
富岡三造率部撤至草河口后,命步兵第二十二聯(lián)隊第二大隊、騎兵中隊和第一大隊的一個中隊駐守草河口以東的草河嶺,第一大隊的兩個中隊駐守分水嶺。分水嶺位于連山關以東,“此嶺西十里為連山關市,又西二十里為摩天嶺,所有摩天嶺南之新開、蘭花、八盤諸嶺,北之小高嶺、下馬塘皆有路會于連山關,而總歸于分水嶺”[2]202。富岡三造分兵防御,為清軍各個擊破創(chuàng)造了條件。
聶士成在摩天嶺擊退日軍后,依克唐阿與聶士成約定兩路軍同時向草河口進攻,“飛函約會聶士成大高嶺各軍,合力夾擊連山關、草河口等處”[9]598。聶士成依議收復連山關,又準備收復富岡三造部占據(jù)的分水嶺,以方便與依克唐阿部的配合,同時切斷了敵方富岡三造兩路軍的聯(lián)系。
依克唐阿則于11月25日清晨,率所部3900余人攻擊日軍草河嶺陣地。清軍主動攻擊陣地出乎日軍的意料,“敵軍(清軍)似不使用其慣用的防御手段,以攻勢的姿態(tài)前進。真是奇中又奇!敵軍一反常態(tài),奮勇前進,攀巖石,冒彈雨,向我軍(日軍)沖來”[7]304。日軍憑借地勢進行還擊,雙方激戰(zhàn)一天,至黃昏依克唐阿部撤出戰(zhàn)斗。此戰(zhàn)清軍陣亡十余人[7]305,日軍陣亡九人,負傷三十三人,第二十二聯(lián)隊一小隊長齋藤正起被擊斃[10]397。
在草河嶺戰(zhàn)斗打響的同時,立見尚文企圖趁依克唐阿主力進攻草河嶺,后方賽馬集防線防守空虛的機會,派步兵第十一聯(lián)隊進攻賽馬集。留守的依克唐阿部1500余人面對居優(yōu)勢兵力的日軍,放棄賽馬集,在黃花甸、大西溝和崔家房襲擊日軍的運輸部隊,造成日軍8人死傷。輜重部隊不斷遇襲使日軍在草河口和賽馬集一帶的日軍補給不足,特別是冬衣的缺乏造成日軍大量凍傷,極大地削弱了戰(zhàn)斗力,立見尚文被迫于12月5日下令草河口和賽馬集一帶的日軍全部撤回鳳凰城。
在立見尚文命令日軍撤出草河口等地的同時,聶士成于12月5日率軍進攻分水嶺。聶士成部搶占分水嶺山頭,日軍放棄分水嶺向南撤退。聶士成部繼續(xù)追擊日軍至草河口,此時守衛(wèi)草河口的日軍主力已經(jīng)撤退,聶士成部于7日收復草河口。收復草河口后,聶士成調整防御部署,自己率蘆榆防軍駐守草河口,“命夏青云率馬隊進扎分水嶺前,耿鳳鳴率奉軍扎連山關,孫顯寅、呂本元統(tǒng)盛軍扎甜水站,江自康率仁字營扎老虎嶺”[6]15。
聶士成部收復草河口后繼續(xù)向南進軍,收復通遠堡。同時吉林將軍長順所部吉林練軍步隊十三營、馬隊二營到達遼陽一帶,摩天嶺、賽馬集的后路穩(wěn)固。鑒于此,依克唐阿于12月9日親自赴通遠堡與聶士成商議收復鳳凰城的計劃,最后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依克唐阿和聶士成率領蘆榆防軍和黑龍江練軍各一部共3000人由通遠堡向南進攻鳳凰城;另一路由依克唐阿部將永山、壽山率黑龍江練軍3900余人從叆陽邊門出發(fā)進攻鳳凰城。
此時日軍第三師團正進攻遼陽西路的要地海城,為配合第三師團,第一軍司令部命第十旅團再次進攻連山關。駐扎在鳳凰城的立見尚文命第十二聯(lián)隊留守鳳凰城,自己率步兵第二十二聯(lián)隊全部兵力、三個騎兵小隊、炮兵一個中隊(含六門火炮)和工兵于12月9日離開鳳凰城向連山關進犯。10日清晨,向鳳凰城前進的聶士成、依克唐阿部與日軍立見尚文部在金家河遭遇,雙方隨即發(fā)生戰(zhàn)斗。
金家河一帶為河谷地形,“左右兩側的山峰高二百五六十米,兩山之間的距離為一千二三百米至兩千米,其間有一條小河”[7]319。清軍1000余人率先搶占了兩側山峰,其余部隊占據(jù)金家河附近的樹林。立見尚文命二十二聯(lián)隊第二、第三大隊分別進攻兩側山峰,將六門火炮和第一大隊部署于樹林正面。進攻兩側山峰的日軍部隊遭到清軍的頑強抵抗,進展不順,于是立見尚文命令火炮集中向山峰開火,清軍在炮擊中被迫撤退。立見尚文見日軍已奪取兩側山峰,集中全部兵力攻擊樹林內的清軍主力,“倭兵步隊翻山而至,我馬隊正在難支,幸依帥步隊適至接應。依及成等親冒子彈,由巳至酉,倭有進無退”[2]242。戰(zhàn)至夜間,清軍被迫撤退,返回通遠堡、草河口、分水嶺一帶組織防御,“依帥軍扎草河口,率夏青云等回扼分水嶺”[6]15。清軍在金家河之戰(zhàn)中陣亡110余人[7]320,擊斃日軍11人,擊傷48人[10]401。
13日日軍第三師團占領海城,立見尚文見此情況,率軍返回鳳凰城,途中與從鳳凰城撤退的清軍永山、壽山部遭遇,永山在此戰(zhàn)中犧牲。擊退清軍后,立見尚文于15日返回鳳凰城。
在聶士成、依克唐阿部在金家河與立見尚文部激戰(zhàn)的同時,清軍將領永山、壽山率軍3800余人(含火炮4門)繞道鳳凰城東北進攻鳳凰城。駐守鳳凰城的日軍第十二聯(lián)隊得知清軍前來進攻的消息后,一方面向第五師團司令部求援,另一方面派偵查騎兵搜索。12月12日,清軍在長嶺子擊退日軍偵查騎兵,13日到達草河岸邊。但清軍沒有利用鳳凰城守備力量薄弱的機會及時向鳳凰城進攻,而在草河一帶布置陣地,掩護騎兵、炮兵過河布陣,待全部部署到位后再進攻鳳凰城。清軍陣地以炮兵和騎兵居中、永山部為右翼、壽山部為左翼。
清軍沒有及時攻城是日軍始料不及的,“敵人是會知道兵貴神速的,為什么現(xiàn)在還不前進呢?”[7]32113日夜間,增援的第二十一聯(lián)隊第二大隊到達鳳凰城。負責防御的第十二聯(lián)隊長友安治延決定于14日進攻清軍陣地,以第十二聯(lián)隊第一大隊包圍清軍駐扎的陣地,第二大隊切斷清軍的退路,第二十一聯(lián)隊第二大隊進攻清軍中路炮兵陣地。
14日拂曉,日軍開始在清軍陣地周圍放火并集中兵力進攻清軍陣地,“該賊槍炮更多,子如雨注”[11]42。清軍在永山、壽山的指揮下頑強抵抗,“敵軍(清軍)努力奮戰(zhàn),堅守陣地,使其他敵軍順利后撤”[7]324。特別是永山的右翼清軍抵抗最為激烈,“右翼部隊據(jù)守高丘,向我軍(日軍)俯射,使富田大隊不易攻占。在敵軍中央部隊和左翼部隊潰逃以后,右翼敵軍仍然與我軍槍戰(zhàn)”[7]323-324。清軍雖奮力抵抗,但在日軍的猛烈攻勢下,清軍被迫放棄陣地撤退,“將弁兵勇傷亡幾半,我軍力實不支,猶勉強撐住,緩緩撤隊”[11]42。永山、壽山率軍撤退的途中遭到立見尚文部的襲擊,永山在戰(zhàn)斗中殉國,剩余部隊在壽山的帶領下撤往賽馬集。
清軍在鳳凰城之戰(zhàn)中陣亡永山以下約150人[7]315,擊斃日軍12人,擊傷62人[10]405。清軍依克唐阿部在金家河和鳳凰城兩戰(zhàn)遭到很大的損失,使之無法繼續(xù)前進:
查敝軍兩次挫敗,傷亡將士兵勇過多,失落槍炮不少,馬步各營隊伍已多不齊,非整頓斂恤十余日不能再戰(zhàn)?,F(xiàn)值復州、海城相繼失守,遼陽南路軍情萬分吃緊,實屬力難兼顧。[11]42-43
在保衛(wèi)遼陽東路的戰(zhàn)斗中,除了清朝正規(guī)軍之外,遼陽東路地方民團也參與其中。甲午戰(zhàn)爭期間遼陽東路民團總人數(shù)達70000余人[12]266,這些民團在保衛(wèi)遼陽東路的戰(zhàn)斗中或為清軍運送給養(yǎng),保護運路;或與清軍并肩作戰(zhàn);或自己組織隊伍收復失地。地方民團在收復遼陽東路的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時任盛京將軍裕祿對遼陽東路民團給予了“所辦團練甚屬可用”[13]215的評價。
遼陽東路民團由遼陽州知州徐慶璋負責。徐慶璋在遼陽地區(qū)政績斐然,民望很高,“其平日為政,寬猛兼施,士民畏之如秋霜,愛之如冬日,有‘徐青天’之稱”[14]313。在戰(zhàn)爭期間,徐慶璋“督率士卒,日夜罔懈,賞罰嚴明,人樂為用”[14]313。可以說,遼陽東路地區(qū)民團之所以在戰(zhàn)爭中多次擊敗日軍,徐慶璋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除徐慶璋外,盛京將軍裕祿在興辦遼陽東路民團中也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裕祿不僅重視團練,“內可消奸人之隱匿,外可助官軍之聲威,如能練成勁旅,于軍事大有裨益”[13]215,而且制訂了團練章程鼓勵興辦民團:
將各鄉(xiāng)團認真興辦,挑選精壯,督率攻剿,以圖恢復。其給獎章程,即照該員所擬。如該團等殺賊一名,獎銀五十兩,陣亡一名給恤銀五十兩。受傷者分別三等,頭等獎給銀二十兩,二等十兩,三等五兩。如能擒斬賊渠,專案呈請,破格優(yōu)敘,以昭激勸,并準由該員等刊刻獎照,就近先行填發(fā),匯案造冊具領。如有得力團勇須給功牌之處,亦準就近核明給發(fā),匯總具報。[13]215
遼陽東路各地的民團的對日作戰(zhàn),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早在日軍渡過鴨綠江,占領鳳凰城和寬甸時,遼陽東路地區(qū)的民團就已經(jīng)開始在地方官員的組織下抵抗日軍。鳳凰城失守后,城守佑善迅速組織民團,“該團民等均同深義憤,愿作前驅”[13]215。寬甸失守后,姜天福等人組織團練抵抗日軍,終因孤立無援被擊敗。這些民團雖然組織較早,但各自為戰(zhàn),孤立無援,加之武器裝備的差距,在日軍的攻勢下相繼失敗,對日軍的進攻沒有起到遏制作用。
當清軍聶士成部、依克唐阿部逐漸穩(wěn)定住遼陽東路防線后,遼陽東路地區(qū)分散的民團開始集中起來配合清軍作戰(zhàn)。這些民團有著不同的分工,有的民團為清軍籌辦糧草,保護后路,如謝永恩部負責為摩天嶺清軍籌辦糧草,孫國棟部在草河口之戰(zhàn)中配合留守的黑龍江練軍保護叆陽邊門防線;有的民團直接參加了清軍在遼陽東路的一系列戰(zhàn)斗,如徐國書、劉福全等部民團在摩天嶺、連山關等地“日夜守剿,奮不顧身”[12]262,聶士成認為民團在收復連山關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此次連山關奪回,半借團練之力”[12]264。在依克唐阿、聶士成等部清軍駐防遼陽東路期間,遼陽東路的民團以配合清軍作戰(zhàn)為主。這些民團對清軍的作戰(zhàn)起到了良好的輔助作用,“遼鳳團練約有數(shù)萬,頗能助兵剿賊”[12]264,劉福全部甚至編入清軍正規(guī)軍序列,直接接受軍服糧餉[12]264。
在鳳凰城之戰(zhàn)進行的同時,12月13日遼陽西路要地海城失守。日軍占據(jù)海城,直接威脅遼陽和奉天的安全。盛京將軍裕祿請求依克唐阿部支援,會合吉林將軍長順等部收復海城。依克唐阿遂于12月22日率黑龍江練軍3000余人前往海城,留1000余人配合聶士成部留守分水嶺等地。同時鑒于聶士成、依克唐阿兩軍連續(xù)作戰(zhàn),軍隊疲勞,戰(zhàn)斗力下降的情況,依克唐阿主張“嚴防固守,切勿浪戰(zhàn)”[15]。聶士成則主張派騎兵襲擾日軍補給線,令其無法再次進犯連山關,“擬將嶺防布置嚴固,率精騎千人直出敵后,往來游擊,或截餉道,或焚積聚,多方擾之,令彼首尾兼顧,防不勝防,然后以大軍觸之,庶可得手也”[6]16,但李鴻章拒絕了聶士成的建議。清軍與日軍在鳳凰城、分水嶺一線保持對峙態(tài)勢。
1895年2月,由于日軍登陸山東半島進攻威海衛(wèi),北洋水師危在旦夕,直隸一帶海防形勢頓時緊張。為保護天津,拱衛(wèi)京師,光緒帝命聶士成部調往天津北塘,“聶士成屢與倭戰(zhàn),謀勇兼優(yōu),是以特令入關,為李鴻章等指臂之助”[8]425。聶士成部遂于2月12日離開摩天嶺駐地,摩天嶺、連山關、分水嶺一線防務交由駐扎鞍山的陳湜湘軍福壽營十營(總兵力5000余人)負責。
在依克唐阿部、聶士成部相繼調離后,清軍在遼陽東路一帶兵力不足,民團承擔了更多的作戰(zhàn)任務,其中戰(zhàn)果最大的是收復寬甸的戰(zhàn)斗。1895年2月,為配合清軍收復海城的行動,遼陽東路民團韓玉琛、傅采等部配合駐守遼陽的吉林鎮(zhèn)邊軍,在東邊道參議張錫鑾的指揮下反攻寬甸和長甸。由于日軍第一軍主力第三、第五師團此時在海城、牛莊等地與清軍決戰(zhàn)。寬甸地區(qū)日軍守備力量薄弱,“時倭兵大半西赴海城,東邊踞倭寡,而九連城、鳳城、安東義民頗見倭人動靜赴告我軍,高麗義州亦有請兵愿內應者,兵機甚利”[3]34。2月26日民團配合清軍收復寬甸,3月1日收復長甸。至此遼陽東路除鴨綠江沿線安東縣、九連城以及九連城至鳳凰城大路沿線外,大部分被清軍和民團收復。
張錫鑾收復寬甸、長甸后,本擬繼續(xù)收復鴨綠江沿線諸城,但此時清軍和民團由于在新收復地區(qū)駐軍,無法有足夠的兵力繼續(xù)進攻,加之糧餉問題沒有很好地解決,“惜錫鑾兵勢既單,軍械復之,而兵團以勝而爭不相能,且戰(zhàn)死間傷恤賞又不時至,士氣復阻,而九連、鳳城遂淪于倭不可復克”[3]34,于是張錫鑾停止行動。清軍與日軍在遼陽東路保持對峙狀態(tài),一直到《馬關條約》簽訂,雙方停戰(zhàn)為止。
清軍保衛(wèi)遼陽東路的戰(zhàn)斗從1894年11月開始,結束于1895年3月。清軍雖然付出比日軍更大的代價,卻收復了除鴨綠江沿線和鳳凰城以外的遼陽東路大部地區(qū)。此次勝利是清軍在甲午戰(zhàn)爭期間取得的收復失地的唯一一次勝利,尤其是在其他戰(zhàn)役中清軍不斷失利的情況下更加難能可貴。清軍和民團在遼陽東路對日軍第五師團的牽制,使山縣有朋掃蕩遼陽東、西路,攻擊遼陽、奉天的計劃沒有得到很好地實施。雖然遼陽西路地區(qū)在第三師團的攻擊下于1894年12月失守,使得第五師團主力沿遼陽西路與第三師團會合,但此時清軍宋慶、依克唐阿、長順、魏光燾、李光久等部已經(jīng)集中于以海城、牛莊、田莊臺為中心的遼河平原地區(qū),日軍被迫與清軍在遼河平原進行一系列決戰(zhàn)。雖然日軍取得了決戰(zhàn)的勝利,但已無暇進行進攻遼陽和奉天的行動??梢哉f,遲滯日軍對奉天和遼陽的進犯是遼陽東路保衛(wèi)戰(zhàn)清軍獲勝最重要的意義。
清軍在遼陽東路保衛(wèi)戰(zhàn)中取得較大戰(zhàn)果,除了官兵高漲的士氣和民團的配合外,關鍵原因是清軍改變了自牙山之戰(zhàn)、平壤之戰(zhàn)、鴨綠江之戰(zhàn)、旅順之戰(zhàn)以來形成的片面防守,不積極調動敵軍的作戰(zhàn)思路,在堅持防御的同時抓住時機主動出擊,虛實結合,“蛇行鼠伏,聚散無常,使敵莫測我軍虛實,此奇兵也”[6]17,使日軍短時間無法適應。日軍將遼陽東路清軍的作戰(zhàn)方式總結為三點,即避眾擊寡;前后夾擊,完全的攻勢運動;收容部隊,有序轉移[7]308-309,并聲稱此種戰(zhàn)法需要引起日軍足夠的重視。
清軍在遼陽東路的勝利雖然取得了較大戰(zhàn)果,但其僅僅是清軍在甲午戰(zhàn)爭中的一次局部勝利,并沒有改變清軍在遼河流域潰敗的形勢。究其原因,東北地區(qū)練軍武備的孱弱首當其沖。東北地區(qū)雖然早在洋務運動興起之時就開始編練練軍,但成效不大。時任吉林將軍的長順評價甲午戰(zhàn)爭時期東北各路練軍“無一可恃。既無可恃,即難任戰(zhàn)。是以已失之城未聞克復,而賊逼之地即多危急。非賊之果強于我,我之果弱于賊也,往住未經(jīng)交綏,而膽氣先寒,此中實難令人索解”[16]。由此可見,東北地區(qū)練軍與現(xiàn)代化的日軍相比仍有極大的差距,不是某一次局部的勝利就可以改變戰(zhàn)爭走向的。
注釋:
①關于遼陽東路作戰(zhàn)的研究成果主要有:皮福生《愛國將領依克唐阿》,《學問》2002年第11期;張寧《“誠勇戍邊然正氣,精忠報國垂青史”——清代名將伊克唐阿考》,《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9期;邱濤《關于甲午陸戰(zhàn)研究中幾個問題的辨析》,《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3期;張國權《甲午遼東遼南保衛(wèi)戰(zhàn)》,《鞍山師范學院學報》1994年第4期;王金山《甲午戰(zhàn)將依克唐阿》,《濟寧師專學報》1994年第3期;杜茂《甲午戰(zhàn)爭奉天戰(zhàn)場清軍將領群體研究》,遼寧師范大學碩士畢業(yè)論文,2018年;耿立偉《甲午戰(zhàn)爭時期盛京地區(qū)清軍防務研究》,遼寧大學碩士畢業(yè)論文,2015年;李影《甲午戰(zhàn)爭中清軍唯一成功的阻擊戰(zhàn)——摩天嶺之戰(zhàn)》,《中國檔案報》2017年7月21日;于家?!堵哉撝腥占孜鐟?zhàn)爭時期的聶士成》,《山東大學文科論文集刊》1984年第2期;馬駿《聶士成與摩天嶺保衛(wèi)戰(zhàn)》,《軍事歷史》1986年第2期;陳英《聶士成與中日甲午戰(zhàn)爭》,《安徽史學》2000年第3期;趙增越《日軍進犯遼東——第一次侵入中國大陸》,《中國檔案報》2014年8月22日;王墨翰《增祺對依克唐阿奉天作戰(zhàn)的后方支持》,《陰山學刊》2017年第4期。
②遼陽東路、西路是指從鴨綠江邊九連城至省城奉天的兩條大路。從九連城向北,經(jīng)鳳凰城、草河口、連山關、摩天嶺至遼陽,是為東路;從九連城向西北經(jīng)岫巖、海城至遼陽,是為西路。兩條大路會合于遼陽后合為一路至省城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