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與大觀樓重建

■顏野

大觀樓的由來

大觀公園，歷史上又稱“近華浦”，位于昆明城西南瀕臨滇池草海，與西山太華山隔水相望而得其名，是昆明市民喜愛游覽的重要旅游景點之一。中國十大名樓之一的大觀樓就坐落于大觀公園內(nèi)，其樓呈三重檐四攢尖頂樣式，底層面闊17米，進身10米，占地170余平方米，整個建筑以四根通柱支撐，上繪有地方特色的雅五墨彩繪，是滇中古建筑之珍品，與天下第一長聯(lián)相映成輝，與滇池優(yōu)美的自然風(fēng)光相互輝映。

康熙二十年（1682年）湖北僧人乾印和尚在近華浦創(chuàng)建觀音寺?？滴醵拍辏?690年）云南巡撫王繼文巡察四境路過此地，看中這里的湖光山色，命人鳩工備科相繼修建了近華浦的摧耕館、觀稼堂、牧夢亭、漏月亭、澄碧堂和大觀樓，沿堤先后辟浴蘭渚、喚度磯、滌慮灣、問津港、送客島、適意川、憶別溪、合舟亭，聚漁村等亭、臺、樓、閣、夾種桃柳，點綴湖山風(fēng)景，樓閣建好后，他發(fā)現(xiàn)站在樓上，一眼望去，碧波蕩漾，漁帆點點，心曠神怡，大有觀，于是取名大觀樓。使其成為“遠浦逢岑、風(fēng)帆煙樹、檀湖山之勝的游覽勝地，常有達官貴人臨湖宴飲，騷人墨客登樓歌賦，更有乾隆時期的滇中名士孫髯翁先生180字的長聯(lián)，并由昆明名士陸樹堂行書長聯(lián)刊刻并懸掛于二樓，大觀樓名聲鵲起。

道光八年（1828年）云南按察使瞿覲觀重修大觀樓，并由原來兩層變?yōu)槿龑?。同年，觀音寺主持在寺后新建三層五間的華嚴閣向群眾募化，凈樂和尚還為觀音寺撰寫了長聯(lián)。隨著大觀樓的聲名遠播，就連遠在萬里的紫禁城都對大觀樓有所耳聞。咸豐五年（1855年），遠在京城的咸豐皇帝問起云南滇池的美景時，時伍兵部侍郎的呈貢人何彤云歷陳大觀樓情形時稱“登樓觀滇池時，有一種‘無風(fēng)三尺浪，有風(fēng)浪千層’的感受，咸豐帝聽后頗有感觸”，提筆在手，“拔浪千層”四字躍然于紙，自皇帝手跡懸掛于大觀樓（圖一）后，大觀樓又多了一亮點。

只可惜好景不長，咸豐七年(1857年)，云南“回民起義”，由東、南、西三面進攻昆明，迤東回民馬德新、馬如龍、徐遠吉一道率領(lǐng)滇南回民起義軍進攻昆明。5月21日，滇南起義軍進圍昆明時與守城清軍開戰(zhàn)，南城外六街三市火光沖天。圍城三月，城內(nèi)無糧食，連五華山的樹皮，翠湖的浮萍、荷葉都被市民吃完用盡。都撫和團練慌作一團束手無策，在無救兵的情況下，總督恒春夫婦急得走投無路，只好于督署衙門的四知樓懸梁自盡，以謝國朝。南面由滇池乘舟進攻的回民路過近華浦時，放火將大觀樓及其后的觀音寺、華嚴閣一并燒毀。后來，同治五年（1866年）馬如龍出資重新修建了大觀樓。可以說大觀樓的被毀和重建都與馬如龍其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么，馬如龍究竟是何許人氏？

馬如龍的傳奇一生

馬如龍（1832年——1891年），云南建水回龍人，原名席珍，又字現(xiàn)彩，諱如龍。他出生于忠良世家，世沐皇恩，青年時期身材魁梧，好武功，從小練就一身武藝，是我省清朝時期“回民起義”的首領(lǐng)之一，曾任過云南提督。

清咸豐六年（1856年），建水漢族豪紳地主和礦業(yè)務(wù)主黃鶴年、黃殿魁等進入臨安城搜殺回民“暴徒”。“暴徒”幸免逃脫后投奔回龍，地霸又將屠刀指向回龍，回龍回族為自保，馬如龍率領(lǐng)全村回民同仇敵愾，自衛(wèi)抵抗，拼死一戰(zhàn)，擊斃廠客頭目林代五，殺死沈裕后等，組織圍攻臨安府城。后遭到清軍的圍殲，馬如龍領(lǐng)導(dǎo)的回民義軍兩敗清軍，擊潰漢團，聯(lián)合建水館驛的馬敏功為首的起義軍，成為滇南的一支強大隊伍。期間，馬如龍發(fā)布了《建水回民檄文》，闡述了云南歷代回民皆是赤誠報國，為國家之干城，列舉元、清兩朝回民名臣名將，以資佐證。并譴責(zé)黃鶴年等地主的滅回暴行，號召各地回民捍衛(wèi)民族生存權(quán)。因此馬如龍的武裝組織和整個過程始終貫穿著呈白衷曲，洗去判名，興兵報仇之意，旨在希望由政府出面，阻止官紳地霸的滅回暴行。可以說這和當時滇西回民杜文秀“反清起義”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

但當時由于杜文秀滇西回民起義軍的原因，清廷在各地大肆捕殺回民，蒙自、沙甸、開遠告急。馬敏功派馬如龍率隊前往救助，與當?shù)鼗孛窈狭Φ挚?，聲勢日趨強大，清軍屢攻屢敗，接著盤溪回民又告急，馬如龍又前往支援并攻下盤溪，利用當?shù)貣|有盤江之險，西有高山峻嶺，地勢險要之特點，建立了起義軍的基地，因馬如龍英勇善戰(zhàn)，戰(zhàn)功卓著，被推為首領(lǐng)?；孛衿鹆x軍在馬德新威望的感召下，團結(jié)馬如龍、馬敏功、徐元吉等各地起義領(lǐng)袖，占據(jù)玉溪等地十縣，形成了滇南地區(qū)一支強大的回民起義軍，與滇西杜文秀政權(quán)成為反清的掎角之勢。咸豐七年，為配合杜文秀圍攻省城昆明，起兵向昆明進發(fā)，一路奪關(guān)斬將，包圍昆明數(shù)月，致使總督恒春夫婦自殺身亡。但這時的滇南起義軍打著“只為報仇，不敢為逆“的旗號，與新上任的總督吳鵬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至此圍城結(jié)束。

咸豐十年（1860年），提督褚克昌為了鎮(zhèn)壓大理的杜文秀回民起義軍，開始了第二次“西征”。很快清軍便攻陷了姚州（現(xiàn)姚安）、大姚、云南（祥云）各縣后又向彌渡、賓川進發(fā)。為擊敗清軍的“西征”，杜文秀不得不求救滇南回民義軍。于是馬德新致信馬如龍說“東西回族本是一家，宜互相救援，若迤西回軍不保，則迤東南之回軍豈能獨存”。要馬如龍率部赴滇西。馬如龍同意后親率滇東南之回軍赴滇西救援，4月馬如龍自建水曲江出發(fā)，取道通海、嶍峨（今峨山縣）進入雙柏，此時宜良漢族諸生李其園亦率部由安寧到雙柏與馬如龍聯(lián)合攻占府城楚雄，截斷清軍后路，使其陷入兩面受敵進退兩難的困境，注定了褚克昌“西征必然失敗的命運?！本o接著馬如龍克安南定遠（今牟定縣）等州縣，自順寧（今鳳慶）云州（云縣）東下配合楊德明等部，于5、6月間收復(fù)紅巖，彌渡和祥云縣等戰(zhàn)略要地，7月攻克褚克昌的賓川大營，取得了全殲清軍諸路軍的輝煌勝利，宣告了清軍第二次西征的徹底失敗，褚克昌本人也戰(zhàn)敗身亡。通過此次戰(zhàn)役后，大理政權(quán)東部疆域得以擴張至楚雄一線。

由于馬如龍領(lǐng)導(dǎo)的起義軍目的“只欲報仇，不敢為逆”因此在咸豐七年（1857年）咸豐十年（1860年）兩次協(xié)同杜軍粉碎了清軍西征后，又第二次與清軍定了招撫協(xié)議，而這兩次招撫因總督無誠意，才導(dǎo)致了馬如龍于咸豐十一年（1861年）第三次進攻昆明。在1857年至1861年三次武裝圍攻昆明，馬如龍并非要占領(lǐng)昆明，進而推翻清朝統(tǒng)治。而是圍而不攻，試圖阻斷糧道，請求申雪，懲辦滅回禍首，如果應(yīng)允，進軍隊伍立即就地解散回鄉(xiāng)，若不，則派兵進剿，要挾云南官府答應(yīng)其要求。第一二次和清政府簽了和議，但因官吏更迭，新任者不贊成前任和議而遭破壞。特別是第三次進圍時，馬如龍在單獨會見提督林自清時說：“我朝君臨天下210余年以來，回民從沒叛逆之事。”還說了表明心跡的一段話：“我祖自明初來云南做官，我要仰體先人之清正做官，不想反矣”。①這些表白，不是馬如龍在討好朝廷，借邀功利。而是與他從發(fā)布檄文以來“止欲報仇，不敢為逆”“興兵報仇”的思想相一致，也與回族先民進入云南戍守邊關(guān)，忠君報國的歷史傳統(tǒng)相承，又與他們“呈白衷曲，洗去判名”的斗爭要求相符。②

所以同治元年（1862年）馬如龍等再次放下武器，退還城池，遺散所屬各地抗清回民，最終馬如龍被委任為臨元總兵，楊振鵬等人各授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的官職。這時的馬如龍是真心受命于清庭，充當總督徐之銘“以回治回”的先鋒，曾多次寫信給楊振鵬、田慶余等人去大理說降杜文秀，并以高官厚祿進行引誘。

同治二年（1863年），發(fā)生了武定參將馬榮等進攻昆明事件，馬榮指揮部將殺死總督潘鐸。馬如龍在建水聞變后，迅速回師省地，將馬榮逐走。馬如龍因復(fù)城有功，被清廷授與“云南提督”賞“效勇巴圖魯”稱號，從此，他便移駐昆明，死心塌地效忠清庭。同治三年（1864年）清軍有了馬如龍的真心效忠，開始進剿滇東起義軍，馬如龍率軍包圍尋甸、曲靖。誘殺了起義軍將領(lǐng)馬聯(lián)升，馬榮奪取了尋甸，曲靖。

同治六年（1867年）大理杜文秀政權(quán)統(tǒng)一滇西恢復(fù)了經(jīng)濟，有較強的經(jīng)濟實力，組織多路義軍進行東征，迅速包圍了昆明，勸說馬如龍歸順。馬如龍則決心“城存則存，城亡則亡，首可斷，志不可斷”。并獲悉守城部將圖謀與杜軍“里應(yīng)外合”，則將副將馬學(xué)林，守備馬云龍等捕殺，最終，堅持了18年的杜文秀起義軍歸于失敗，原因故然是多方面的，其中馬如龍策反拼死奮戰(zhàn)不無關(guān)系，清庭對此也是十分肯定的。傳歌頌曰“同治七年（1868年）杜逆其婿蔡揚威督偽大司18人，逆黨30多萬進犯省城，公（馬如龍）與岑參軍誓同生死，分班戰(zhàn)守，其間大小數(shù)百戰(zhàn)，天天親臨前敵，身冒矢石……報捷到京，奉旨獎勵，并賞給頭品頂戴，上方珍物”。同治十三年到京陛見奉旨調(diào)湖南，值慈禧太后壽辰，命赴慈寧宮聽戲三日，欽賜回教肴饌，并賜如意、衣料、香爐等物，前后召見四次，復(fù)命恭親王驗傷痕，寫成御覽，清光緒十七年（1891年）因舊傷迸發(fā)……17日歿于蜀。是年9月23日奉上諭：馬如龍著照，提督軍立功后病故，例議恤，于云南省城建立專祠，生平戰(zhàn)績付國史館以嘉忠藎。③

馬如龍出資重建大觀樓

1863年，馬如龍因復(fù)城有功，被清廷授予云南提督，長駐昆明。有一次，他以提督身份對士兵進行演練，舟行路過近華浦，見島嶼蔓草荒煙，垂詢海濱父老，提起大觀樓被燒之原委，馬如龍立即答應(yīng)重建大觀樓。今天我們看到的大觀樓就是同治五年（1866年）馬如龍捐資重新修建的，并親自為重建落成后的大觀樓題寫了《重建大觀樓記》手札，現(xiàn)立碑于大觀公園摧耕館一塊高110cm、寬170cm 見方的大理石碑(圖二)上。除了撰寫大觀樓的碑文外，馬如龍還在“近華浦”圓拱處寫了“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欲上高樓且泊舟”的對聯(lián)（如圖七），大觀樓北面的“千秋懷抱三杯酒，萬里云山一水樓”等系列吟詩唱對的書法作品，刊刻后長期懸掛于近華浦的各樓臺、閣榭之上。

筆者曾有幸見過馬如龍為重建大觀樓所撰寫的《重建大觀樓記》碑文草稿和定稿的手札，兩份稿件手札所使用的格子稿紙，各高28.5cm，寬21.5cm，看紙張墨跡，最少有百年以上歷史。第一份《重修大觀樓記》手札（圖三），比現(xiàn)有石碑碑文整整多出425字，內(nèi)容稍冗長且無印文，應(yīng)該是草稿，第二份《重建大觀樓記》手稿（圖四）可以說是定稿，全篇亦325字，與碑文完全一致，連楷書字體及書法字形上都如同一轍，碑文應(yīng)該是按照手札上的內(nèi)容及字體刻制的。而在手札上，題目下方還加蓋一印，印文為“現(xiàn)彩”（馬如龍的字）二字，結(jié)束時又蓋一印，印文為“馬如龍印”四字?？梢婑R如龍在寫這篇文稿時，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修改和斟酌，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反復(fù)醞釀，深思熟慮后方形成定稿。

《重建大觀樓記》全碑天頭地尾共計325字，均為楷書。碑文全文如下：“重建大觀樓記昆垣多山而少水，故滇池稱巨浸焉，池之湄有蒲曰近華，以其近太華山而名，浦有埠筑垣以蔽之，后為梵宇臨池建樓三楹，凡三層額曰大觀樓。登斯樓也瞻矚偉甚，鄉(xiāng)之人朝游而暮返者，無虛日向為會城名勝地，載之志來乘不具論，歲丁已毀于火。余過而惄然以時艱，故不遑顧也。今軍書少暇爰謀所以興之者或曰成毀之數(shù)豈，獨物然何區(qū)區(qū)者而先務(wù)也。置之便或曰復(fù)前人之規(guī)，易為力且名歸焉新之便是，二說者余嘗鄙之，夫有廢必興，有作斯述何必在樓，亦何必不在樓，集賢之院延賓之館游觀云乎哉迺於農(nóng)隙鳩工莊材，費幾千民而落成樓之后為涌月亭，亦修葺之余喜厚其墻垣固藩籬也，遴其杞梓備梁棟也，重門洞開，胸?zé)o城府也，登臨遠望目無障翳也，抑有感焉今之雕瓦畫檻，非即昔之廢址頹垣乎無平不陂，無往不復(fù)，余之重建斯樓，此物此志也夫是為記。同治五年歲次丙寅季春建水馬如龍撰?！爆F(xiàn)在大觀樓正南面的“大觀樓”三字燙金楷書（圖五）也為馬如龍所提。

而與大觀樓同時被焚毀的觀音寺、華嚴閣馬如龍未能顧及修建，從此便煙飛灰滅，直到2002年，疏挖大觀公園湖塘，打撈出華嚴閣佛號經(jīng)幢并將其置放于原址，供游人觀賞（如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