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滸傳》看宋代的獄政制度

陸仁茂

(貴州財經大學，貴州貴陽，550025)

監(jiān)獄作為國家的行政處罰機關，從奴隸社會產生以來，歷代統(tǒng)治者無不利用它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維護其統(tǒng)治秩序。宋代是中國封建社會承前啟后的轉折時期，其監(jiān)獄制度是在唐制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由于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宋代的監(jiān)獄制度呈現(xiàn)出完備與強化的趨勢，其專制主義特色更加鮮明。宋代專制集權的本質，導致各級獄吏獄卒違法亂紀、夤緣為奸、隨意輕重人罪，封建監(jiān)獄的黑暗殘酷在宋代表現(xiàn)得很突出。

一、監(jiān)獄管理制度健全與強化

由于君主專制日益發(fā)展，宋朝歷代皇帝都“用重典，猛刑法”救時弊。宋代獄制在繼承唐代獄制基礎上，主要偏重于改變監(jiān)獄立法和管理制度，加強封建皇帝對全國獄政的管理，其監(jiān)獄管理制度日趨完備與強化。

（一）監(jiān)獄立法趨于完備

宋代監(jiān)獄立法詳見《宋刑統(tǒng)》中的《捕亡律》和《斷獄律》之中，其內容主要涉及監(jiān)內系囚，意即追捕逃亡罪人、獄官獄卒責任等等。其中《捕亡律》規(guī)定“將吏追捕罪人不行及逗留”、“罪人持杖拒捍”、“流徙罪人逃亡”、“主守不覺失囚”等條，確定了追捕逃犯所產生的各種刑事責任，以及獄官和獄卒應承擔的刑事責任。如：受命追捕逃犯的文武官吏和將士，不盡力追捕要承擔刑事責任；流徙罪人逃亡，主守官員要承擔刑事責任；看守官員失職讓被禁之囚逃走的，也要承擔刑事責任；知情藏匿犯人的，使其得以隱避的，要承擔刑事責任。然而，《斷獄律》關于監(jiān)獄制度的內容較多，如“應囚禁枷摸(同鎖)扭”、“與囚金刃等令自殺及得解脫者”、“受囚財教導令翻異”、“囚應請給醫(yī)藥衣食”、“不合拷訊者取眾證為定”、“決罰不如法”等門中的條文，具體而言就是關于系囚獄具、囚食、囚衣、囚病、訊囚、拷囚以及縱囚解脫、翻供、逃亡、自殺等等內容[1]。此外，有關監(jiān)獄制度規(guī)定的重要典籍還有《慶元條法事類》、《宋大詔令集》、《宋會要輯稿》、《宋史·刑法志（二）（三）》，以及神宗《元豐刑部格》哲宗《妻孥編管法》、徽宗《政和編配格》等等。這些典籍記載了宋代囚禁、獄具、配隸、編管、虐囚、矜貸、赦宥等制度。

宋代監(jiān)獄立法形式多樣，如宋代的配隸之制。配隸制度是強制人犯到邊疆及海島勞役場所服役的一種制度，配役前還要加杖、刺面，以為減死之罰。配法很多，配隸條目劇增，內容也日趨詳密。如《宋史?刑法志三》載：“諸配隸，（真宗）祥符編敕止四十六條，（仁宗）慶歷中，增至百七十條，至于南宋淳熙又增至五百七十條，則四倍于慶歷矣?！盵2]神宗《元豐刑部格》規(guī)定了諸編配人不移不放及移放條限?；兆凇墩途幣涓瘛愤€根據犯罪情節(jié)分成情重、稍重、情輕、稍輕四等配編處理方法。這些都是宋代監(jiān)獄立法的變化。宋代統(tǒng)治者還通過編敕的形式，加強鎮(zhèn)壓劫盜的配役立法。對“賊盜”死罪犯人的親屬強行編管，對窩主發(fā)配邊遠地區(qū)服苦役也作了詳細規(guī)定。

宋代監(jiān)獄立法內容多樣化，尤其反映在已決犯編配服役法的發(fā)展方面。如《水滸傳》有多處提到將囚犯杖刑、刺面后再實施配役。如林沖被配役到滄州牢城（第八回），楊志被配役到北京大名府（第十六回），武松被配役到孟州牢城（第二十七回），宋江被配役到江州牢城（第三十六回），盧俊義被配役到沙門島（第六十二回），董超、薛霸被配役到北京（第六十二回）等。明朝丘濬在《大學衍義補》中總結了宋朝實施配隸制度的教訓，并指出宋人承五代配隸之制“（使人）雖欲自新，而面上之文已不可去，其亡去為盜，挺起為亂，又何怪哉？宋江以三十六人橫行河朔，迄不能制之，是皆刺配之徒，在在而有，以為之耳目故也”[3]。他的總結是很有道理的。

（二）拘押和分類監(jiān)禁制度日益完備

中國古代監(jiān)獄類型分為拘禁監(jiān)和勞役監(jiān)。其中勞役監(jiān)是指“晝則役作，夜則拘之”。早期的監(jiān)獄制度，與奴隸制五刑關系密切。奴隸制五刑是以“斷肢體、刻肌膚”為主要特征的肉刑體系，這種體系，決定了以拘禁、勞役為功能的監(jiān)獄制度在當時不可能發(fā)達和完備。隋朝最終確立了封建制五刑，徒刑和流刑得以規(guī)范化。唐朝繼承之，并增設了加役流，跟一般流刑相比，罪犯需要多服役二年。隋唐時期的監(jiān)獄制度以拘禁監(jiān)為主，勞役監(jiān)為輔。宋代由于時代特殊，刺配刑得到廣泛適用，勞役監(jiān)也得到長足發(fā)展，并漸漸形成一套完備的勞役監(jiān)體系，拘押和分類監(jiān)禁制度是該體系的重要特點之一。

所謂拘押，是指人犯應具備什么條件和履行哪些手續(xù)，監(jiān)獄當局才能收押的制度。宋代，凡是將被收押的囚犯，須先由獄官寫明犯罪事由，辦理登記手續(xù)，然后由獄醫(yī)檢查有無瘡、病、殘疾，婦女是否懷孕，并且嚴格檢查犯人隨身所帶物品，凡是有關錢物、紙筆、金屬、瓷器等皆不得帶入。最后根據檢查結果，進行收押[4]?！端疂G傳》第二十七、二十八回寫武松由東平府迭配到孟州牢城過程中有詳細的描述：先是東平府兩個公差當廳押了文帖，解赴孟州交割。直至孟州州衙，當廳投下了東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與兩個公差回去，隨即把武松帖發(fā)本處牢城。公差帶武松到單身房里，公差自去下文書，討了收管?？煽闯觯敃r從拘押到交割到監(jiān)禁犯人等程序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和限制，相較唐代而言，更加詳備。

封建時代的監(jiān)獄，逐漸將性別、年齡（成年犯與少年犯）、已決犯和未決犯、軍事犯與非軍事犯、世俗犯與僧侶犯、輕罪犯與重罪犯等不同情況的人犯區(qū)別開來，實行分類雜居制。唐朝即開始實行“囚徒貴賤，男女異域”[5]。宋代沿襲唐制，且更加完備，在監(jiān)獄管理制度方面實行“輕重異處”[6]。如在民事訴訟中，因考慮到“二競俱禁，若令別牢，則獄吏受富強之賂，公然傳狀稿，遞信息，使之變化情狀”，所以“不若俾競主與之同匣，非惟互相譏察，猶有忌憚，且同匣日久，情或親密，解仇為和，亦息訟之一端也?！盵7]此外，宋代還實行男女分開關押，而且病囚也另行關押。如宋《獄官令》規(guī)定：“婦人在禁，皆與男夫別所，仍以雜色婦女伴守”；“重囚有病，須別牢選醫(yī)醫(yī)治”。由上可見，宋代統(tǒng)治者已經意識到分類監(jiān)禁對審判的影響，而且充分利用此種影響來協(xié)助司法審判活動，對囚犯的分類監(jiān)禁也體現(xiàn)了宋代統(tǒng)治者“布德恤刑”的思想。

（三）械具制度日趨規(guī)范

宋代監(jiān)獄制度中有關囚犯適用械具的規(guī)定具體如下：首先，宋承唐制，其內容基本相同，但宋代規(guī)定得更詳細，如規(guī)定了械具的“輕重長短，刻識其上”，以便“當職官吏依式檢核”，且“不得釘飾及加筋膠之類?！盵8]宋代的正規(guī)獄具主要有枷、杻、盤枷、鉗、鎖五種，各種刑具的長短和輕重標準不同。例如枷長五尺至六尺，頰長二尺五寸至二尺六寸，闊一尺四至一尺六寸，經三至四寸[9]。用于束頸的枷其重量分為二十五斤、二十斤、十五斤三種，分別給死罪囚、流罪囚和杖罪囚使用。杖罪本來一般不用枷，但對于抗拒不招者則使用枷[10]。鎖是一種腳鐐，長八尺至一丈二尺。鉗也是一種束頸獄具，重八兩至一斤，長一尺至一尺五寸，其作用與枷相似[11]。在唐代之時已不常使用鉗，以盤枷代之，宋代更為廣泛使用。其次，對獄具的制作嚴格，必須“枷以干木為之，長者以輕重刻識其上，不得留節(jié)目，亦不得釘飾及加筋膠之類，仍用火印，從官給。扭、鉗、鎖、杖制各如律，不得微有增損”[12]?！叭缬懈[棱生澀，修葺錯磨滑易，無致磨損罪人肌膚。如違，獄子乞行嚴斷，官吏重行科罪”[13]。再次，在獄具的使用上，根據囚徒的身體狀況、身份貴賤、男女性別、年長老幼及罪質輕重等具體情形予以適用或者不適用。如宋律規(guī)定：“杖罪枷重十五斤；徒、流罪枷重二十斤；死罪枷重二十五斤；禁囚枷上皆書姓名”[14]?！爸T婦人在獄，以倡女伴之，仍與男子別所”[15]，杖罪以上男囚皆戴枷鈕，女囚不戴枷[16]。此外，《宋刑統(tǒng)》卷第二十九引《獄官令》：“諸禁囚死罪枷扭，婦人及流罪以下去扭，其杖罪散禁。年八十及十歲、廢疾、懷孕、侏儒之類，雖犯罪亦散禁。”凡享受議、請、減及官當特權的官員，雖犯流以上罪，也只散禁；凡徒系公罪者及一般杖罪，皆不加獄具，散禁[17]。如《水滸傳》第四十九回，解珍、解寶被囚于登州大牢，所戴刑具就是二十五斤的“重枷”?！端疂G傳》所描述的枷的運用，基本上符合宋代的枷具制度。從上述內容可以看到，宋代在械具制度上不僅承襲了唐代，而且對獄具的制作和具體使用方面更加規(guī)范，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階級對老幼婦孺的關照。

（四）體現(xiàn)“重法”的編管和釘牌制度

宋朝刺配常與編管制度聯(lián)為編配。所謂編管制度，是將罪犯本人或其家屬強行押送到指定位置，編入當地戶籍，接受當地官府的監(jiān)視和管制。這是宋朝統(tǒng)治者為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秩序采取的一項管理措施[18]。但與刺配不同，不刺面而流徒，不拘禁于牢城和海島，對象主要是犯罪官吏和強盜家屬。它輕于配隸，重于安置，更重于一般流徒監(jiān)管之法。宋朝編管也有稱作羈管、編置的，但細分仍有輕重等差區(qū)別。編管次于羈管，重于編置，使用最多[19]。

哲宗時期，為了加強監(jiān)督刑滿釋放犯人，還創(chuàng)設了釘牌制度，意即在刑滿釋放人員的家門口釘上木牌，將原犯罪狀及刑名書寫其上，以示恥辱。凡釘牌之家，無論是出獄人員本身，還是他的家屬，都要接受當地官府的監(jiān)視和管制，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不得隨意遷移居住地方。如遷移，需向官府申報，隨住處釘牌，否則，杖八十。這種因一人犯罪，連帶全家遭受恥辱的釘牌制度，實質上是編管制度的延伸，充分暴露了宋代法律與刑獄制度的殘暴[20]。正因此，《水滸傳》中的好漢們?yōu)槊馄迌哼B坐，只得攜妻將子逼上梁山。

（五）承襲并完善錄囚制度

錄囚制度（也稱慮囚）是封建皇帝和官吏不定期的巡視監(jiān)獄，察看獄情，審錄獄囚，平理冤屈的活動。其目的在于控制全國的獄政，維護封建法律的統(tǒng)一適用。它始于西漢，盛行于東漢，其后成為各代通行的意在核查監(jiān)督執(zhí)行及平理冤案、防止淹獄的一種制度。錄囚有多種方式，皇帝親錄囚是最高層次，還有皇帝不定期遣使錄囚，朝官或者地方長官定期錄囚，皇帝錄囚同時詔命地方長吏錄囚等等。錄囚制度較好地體現(xiàn)了皇帝對刑獄的仁恕之心，又使皇帝通過復審案件加強了對司法的控制，故自漢至唐，錄囚之事，久盛不衰。宋代的立法和司法以寬厚、仁恕為本，因此錄囚之風更盛前代。宋太宗在位時，經常親自審斷案件，京城有疑難的獄案，他常親臨審判處理，總能洞見隱微之處[21]。宋朝慮囚制度最大的特點是慮囚時大肆寬赦囚徒。宋朝的赦分大赦、曲赦和德音三種?！胺泊笊猓饧疤煜?，釋雜犯死罪以下，甚則常赦所不原罪，皆除之。凡曲赦，惟一路或一州，或別京，或畿內。凡德音，則死及流罪降等，余罪釋之，間亦釋流罪”[22]。三年一赦已成定制，但也有多赦的?！端疂G傳》寫道，宋江殺閻婆惜負案在逃后，因聽說朝廷冊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書，“應有民間犯了大罪，盡減一等科斷，俱已行開各處施行”。由于這次赦宥，最后只將宋江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小說中被稱為“賊配軍”的宋江等念的還是大赦的經（第三十五回、第三十六回）。過于頻繁的赦，只能說明當時社會矛盾的緊張。

二、獄政實踐的殘酷黑暗

從上面的獄政規(guī)定來看，似乎合情合理，很多方面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的憐憫與體恤，值得稱道。但是，實際的獄政是怎樣的呢？古代的牢獄，歷來被人們稱為“惡地”。這里是統(tǒng)治階級殘害人民的最黑暗、最腐敗的場所。宋朝監(jiān)獄作為統(tǒng)治階級暴力鎮(zhèn)壓的工具，伴隨封建君主專制主義的發(fā)展與社會階級斗爭的激化，更趨黑暗腐敗，也反映了封建社會地主階級愈益腐朽沒落的歷史趨勢。在《水滸傳》中，我們也看到了封建監(jiān)獄的種種黑暗。

（一）牢頭獄卒索賄成風

《水滸傳》對宋代監(jiān)獄里牢頭獄卒向犯人索賄成風的腐敗和黑暗，一再加以暴露，為中國監(jiān)獄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貴的佐證資料。

林沖、武松、宋江等三人因犯案先后被關入滄州牢城、孟州牢城和江州牢城，都親身遭遇與耳聞目睹了監(jiān)獄索賄情形。用拷打的方式向新來犯人索要錢物是常用辦法，給錢物就免打或輕打，否則那一百“殺威棒”能把囚犯打得七死八活。如此索賄的做法相沿成習，以致形成了一個盡人皆知的不成文的規(guī)矩。索賄的管營必然對每一個入獄囚犯說如下開場白：“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武德皇帝留下舊制，新人配軍，須吃一百殺威棒。”行賄犯人必須回答如下詞語：“小人于路感冒風寒，未曾痊可，告寄打?！边@種對答之后，便是私下的現(xiàn)金交易。如此不變的做法，意味著監(jiān)獄里的索賄、行賄制度化了。如《水滸傳》第九回，林沖刺配滄州牢城后，獄中囚徒告訴他：“此間管營、差撥十分害人，只要詐人錢物。若有人情錢物送與他時，便覷的你好；若是無錢，將你撇在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盵23]監(jiān)獄官吏毫不掩飾，把勒索、敲詐的錢物，稱作獄囚必須向他們進獻的“常例錢”（第三十七回等）。如果哪一個囚犯不按這制度辦事，就只能忍受皮肉之苦。沒有錢行賄或雖有錢行賄而不愿破費的，有過硬的社會關系，打通了管營的關節(jié)，也可平安無事。

（二）無視法律虐殺獄囚

無視法律秘密殺囚是宋朝監(jiān)獄黑暗腐敗的最突出體現(xiàn)。宋朝法律雖然嚴禁秘密殺囚，但實際上獄官我行我素。獄囚在獄中，完全喪失了法律保障，以致不經任何審判程序即被秘密處死?！端疂G傳》第三十八回寫道，武松剛到孟州牢城，就聽到眾囚徒談到這里的獄吏使用“盆吊”、“土布袋”等酷刑折磨囚犯致死的情形。眾囚徒道：“他到晚，把兩碗干黃倉米飯，和些臭鯗魚來與你吃了。趁飽帶你去土牢里去，把索子緄翻，著一床干藁薦把你卷了，塞住了你七竅顛倒豎在壁邊，不消半個更次，便結果了你性命。這個喚做盆吊?！盵24]另一種方法是：“再也是把你來緄了，卻把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將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種喚土布袋壓殺?！盵25]。據《宋史·刑法志》記載，被囚禁者，經常“有飲食不充，饑餓而死者；有無力請求（賕），吏卒凌虐而死者”。把囚徒非法折磨致死后，則“先以病申，名曰監(jiān)醫(yī)，實則已死；名曰病死，實則殺之”。宋代統(tǒng)治者有一種粉飾太平的“獄空”制度。在《宋史》等史籍中，經?？梢钥吹侥车刈喾Q“獄空”而其長官受到朝廷嘉獎的事例。實際上各地官吏為了邀功請賞，常常把獄囚大批地秘密處死，以便謊稱報獄空。用無辜受害者的尸骨鋪墊自己升官發(fā)財的階梯。到宋徽宗時期，秘密殺囚已泛濫成災，盡管三令五申，也無從解決殘殺獄囚的問題。

依宋代法律，監(jiān)獄里官員索賄和致犯人于死地，都是犯罪而必須得承擔法律責任的?！端涡探y(tǒng)·斷獄律》云：“諸主守受囚財物，導令翻異，及與通傳言語，有所增減者，以枉法論。”[26]又云：“諸囚應請給衣食醫(yī)藥而不請給，及應聽家人入視而不聽，應該脫去枷、鎖、杻而不脫去者，杖六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即減竊囚食，笞五十；以故致死者，絞?！眴栴}在于，沒有監(jiān)督機制作保證，法律規(guī)定就形同虛設。熟悉宋代法律的施耐庵、羅貫中把監(jiān)獄索賄并濫殺囚徒的弊端暴露在世人面前，當在于探尋法律流于一紙空文的根源。在中國文學史上，《水滸傳》致力于描寫監(jiān)獄黑暗具有開風氣之先的意義。

三、監(jiān)獄管理的專制主義特色

宋朝是是封建社會邁過盛唐轉向后期發(fā)展的王朝。與前朝各代一樣，專制政治、宗法等級、禮治文化對刑法獄政要求保持整合一致。而封建社會后期經濟發(fā)展的新趨勢和高度集權化的專制統(tǒng)治，決定了宋朝統(tǒng)治者一方面要強化皇帝對刑獄活動的整體控制和操作，充分發(fā)揮監(jiān)獄專政機器的職能；另一方面，也要審時度勢，把握合理力度，注意以德治獄，禁止濫刑。也就是把監(jiān)獄懲罰罪犯、國家治獄方法納入“社會整合”規(guī)范，為高效專制集權服務。

(一)獄政權力高度集中

宋朝鑒于前代藩鎮(zhèn)割據、大權旁落、君弱臣強的狀況，一直把加強專制主義中央集權、鞏固封建統(tǒng)治作為基本國策。在這種國策影響之下，歷代皇帝也在不斷加強對獄政權力的控制。宋代皇帝為加強君主專制，屢興詔獄。御史臺獄則專門拘押皇帝交辦的重大案犯，所謂“群臣犯法體，大者多下御史臺獄”[27]。《水滸傳》中那些被刺配到各地牢城的案犯，都是由當地行政長官進行交接管理。封建皇帝則是集行政、典獄、司法于一身的最高統(tǒng)治者，不僅有權決定國家監(jiān)獄的增設或存廢，而且可以隨時過問京師和地方獄事，具體干預獄政事務。

（二）獄政所體現(xiàn)的等級特權

在封建社會里，貴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都享有一定的特權，即使淪為囚犯，也享有普通囚犯享受不到的特權。宋《獄官令》規(guī)定，凡“八議”之人犯流罪以上者，僅予鎖禁；九品以上官員犯徒罪以上者，僅予枷禁。如果是犯公罪者，減輕為散收，可以不戴刑具。此外，對于官僚犯罪需要收禁的，皆先奏請，不許有告即收。《水滸傳》載“小旋風”柴進是大周世宗嫡系子孫，因陳橋讓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賜他免死鐵券在家，沒人敢欺負他。正因此，不少流配來的犯人都投靠他的莊上，柴進的家就成了這些人的避風港（第九回）。如宋江殺了閻婆惜后投奔柴進，柴進對宋江笑道：“兄長放心！遮莫做下十惡大罪，既到敝莊，但不用憂心。不是柴進夸口，任他捕盜官軍，不敢正眼兒覷著小莊?！薄凹幢闶菤⒘顺⒌拿?，劫了府庫的財物，柴進也敢藏在莊里?！盵28]這種公開的“同罪異罰”原則，是中國封建特權的典型體現(xiàn)，也是中國封建法制階級本質的集中表現(xiàn)，亦是中國封建法制的一個突出特征。

總之，宋代詳備的獄政制度，是其封建統(tǒng)治制度加強的重要表現(xiàn)之一。這一時期中國封建社會步入后期，中央集權高度發(fā)達，在繼承唐制基礎上，為適應司法形勢的需要，獄政上也體現(xiàn)出不同于唐的一些特點，如在正常的監(jiān)獄設置以外，另外建立拘禁與管束制度，監(jiān)管形式呈多樣化發(fā)展。尤其是宋中后期刑罰制度發(fā)生了較大變化，與唐相比，呈現(xiàn)出更殘酷專橫的特點，監(jiān)獄的黑暗腐朽狀況更加嚴重，所以，評價宋代的獄政不能以制度而論[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