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差異視角下的漢日稱謂語對比研究

徐馮原

(池州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池州 247000)

稱謂是語言交際行為的第一步，不同語言的稱謂語反映了不同社會的結(jié)構方式、思維特點和民族文化。本文主要對漢語和日語在親屬稱謂語和社交稱謂語方面進行比較，探討其背后所隱藏的文化內(nèi)涵。

一、漢日親屬稱謂語的對比

(一)不同的內(nèi)外意識

注重親緣、重視名分的中國社會形成了龐大復雜的親屬稱謂系統(tǒng)。對中國人而言，除父親母親外，對兄弟姐妹、叔伯姑姨舅等稱謂語的正確運用也不容疏忽。漢語親屬稱謂語中的“內(nèi)外意識”非常清晰，“伯、叔、姑、堂、侄”必定是父系親屬，是“內(nèi)”親屬關系，“舅、姨、表、甥”必定是母系親屬，是“外”親屬關系。而且漢語親屬稱謂語注重“長幼序列”，往往在稱呼前面加上排行，如“大姨、二姨、小姨”。

相比之下，日本社會親屬稱謂語簡單而統(tǒng)一。沒有強烈的“內(nèi)外意識”，漢語的“伯父、叔叔、舅舅、姑父、姨父”等日語統(tǒng)稱為“おじさん”，“伯母、嬸嬸、姑姑、姨媽、舅媽”統(tǒng)稱為“おばさん”。區(qū)別僅在文字上體現(xiàn)為“伯父さん、叔父さん”和“伯母さん、叔母さん”，讀音卻完全相同。自己、配偶或他人的父母均稱“お父さん、お母さん”，堂表關系均稱“いとこ”。并且“長幼序列”意識淡薄，父母有多個兄弟姐妹時，可以用對方的特征或所處位置加以區(qū)分，如“名古屋のおじさん(名古屋的叔叔)”或“おしゃれのおばさん(時髦的阿姨)”等。

(二)不同的輩分意識

受儒家文化影響，中國社會非常強調(diào)尊卑有序、長幼有序，使用親屬稱謂語時以輩分為最大參考值。在非正式場合常常把親屬稱謂用作社交稱謂，稱呼陌生人“大姐、大哥”、“大叔、大媽”、“爺爺、奶奶”。日本人也會稱呼陌生人“おねえさん(姐姐)”，但是“おばさん(阿姨)”、“おばあさん(奶奶)”等稱呼形式不受歡迎。日本女性，比起考慮自己的輩分是否受到認同，更多考慮的是自己在他人面前呈現(xiàn)的狀態(tài)，希望被給予年輕化的稱呼。在日本，女性服務人員無論年紀多大，客人都稱其“おねえさん”。不少年輕的爺爺奶奶要求孫子們稱呼他們“大パパ(大爸爸)、大ママ(大媽媽)”，或者直接在名字后面加“ちゃん”。這種稱呼現(xiàn)象在重視輩分的中國人眼里，卻是失禮的行為。

二、漢日社交稱謂語的對比

(一)職場稱謂語

日語和漢語都可以用職務稱呼他人，如“課長(科長)”、“社長(總經(jīng)理)”。在日本，職務稱謂多在公司和公共職能部門使用，且較為統(tǒng)一和嚴格。相比日本人，中國人更熱衷使用職務稱謂稱呼他人，不受上下級關系制約，而且經(jīng)常省略“副”字，例如：對擔任“副校長”職務的人稱為“校長”，將“副院長”稱為“院長”。漢語還會在職務前加上姓氏，如“周校長”“楊主任”“張教授”等。在中國人眼里，職位關聯(lián)著地位，對地位的認同和崇拜催生了使用職位、職務、學銜來稱呼他人的語言習慣。

在日本人看來，職位的高低意味著責任的大小。日本的社會集團里，明確各自的職責與角色是必須持有的意識，要做到上下關系明確、職位分明。職場稱謂語的主要衡量標準是稱呼者與被稱呼者之間地位高低和內(nèi)外位置。在上對下或同級別的場合里，“姓+さん”是對個人稱呼的最為常見形式。在下對上的場合里，使用職務稱呼，如“社長”、“理事長”。日語的職場稱謂語還注重內(nèi)外關系的轉(zhuǎn)換，體現(xiàn)了日本人集團意識中的“內(nèi)外有別”，例如：科長是鈴木，下屬在公司內(nèi)可以面稱他“課長”，公司成員內(nèi)部之間談及時可以稱“鈴木課長”，對公司外部的人談及時則稱“鈴木”。

(二)代用現(xiàn)象

對于陌生人，漢日兩種語言的交流方式有很大不同。漢語稱謂語的代用現(xiàn)象相當普遍和多樣。借用親屬稱謂語是使用最多的手段，如“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等。也有采用泛指性稱呼，如“先生、小姐、師傅、老板”等。還有如“服務員、保安”之類的采用職業(yè)稱呼的形式。

日本人在與陌生人打交道時，為避免因稱謂語的誤用給他人帶來不快，更多使用問候、道歉類的語言。如“失禮しますが…”、“すみませんが…”等來引起對方注意。日本人認為交際中直接稱呼對方的方式不太自然，初次見面時，會先介紹自己，避開直接稱呼他人，如“はじめまして、××と申します。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見面，我是××，請多關照)?！边@種獨特的問候方式反映了日本人人際交往中被動、消極的心態(tài)。

三、漢日稱謂語差異背后隱藏的文化內(nèi)涵

語言是文化的基礎，又被文化所影響。日漢稱謂語差異反映出不同社會的文化思想差異。

(一)倫理思想

中國人重視家庭，自古以來就有“家和萬事興”的說法，”“家國同構”思想根深蒂固。對中國人來說，“家”相當重要，中國人的家庭關系劃分得非常詳細，將親屬稱謂語廣泛應用在社交活動中。需要強調(diào)的是，中國人的“家庭意識”是“家族意識”，只要有血緣關系就可以劃歸為一個家族。日本人的“家庭意識”是以夫婦為中心的“小家意識”。這是造成漢語親屬稱謂語繁多且精準、日語親屬稱謂語單一且籠統(tǒng)的主要原因。

日本人以家為中心的意識沒有中國人這么強烈。長期在公司工作到很晚也不會被認為是對家庭不負責任的行為。對日本人來說，以提高公司業(yè)績?yōu)榧喝?，確保公司的利益才是保障家庭經(jīng)濟基礎的有效手段。有學者這樣描述日本社會的特征：相比個人的資格，集團的位置更加重要。個人的集團歸屬呈單一性，其集團內(nèi)部形成了嚴格的上下序列。[1]

日本人必須面對嚴格的縱向關系，必須遵守嚴謹?shù)纳鐣?guī)范。所以，日本人無論在家里還是社會上，都沒有太多改變語言使用方式，較為統(tǒng)一。

(二)價值觀

禮儀之邦的中國，人際交往中最提倡有禮有節(jié)，分清輩分的上下和地位的高低至關重要。有人將中國文化稱為“面子文化”。面子是一個人在公眾面前的形象，“怕丟臉”是中國人的普遍認識，在社會上樹立自己的形象。交際中存在“給面子”、“不給面子”、“有面子”等說法。促成對方產(chǎn)生榮譽感是“給面子”，不論什么場合都能暢通無阻被稱為“有面子”。是否給他人面子是敬意表現(xiàn)的重要判斷因素。在交際場合，有強調(diào)年齡和輩分表示敬意的稱謂形式，如“老前輩”、“老先生”，自稱為“晚輩”、“小字輩”；還有“部長”、“校長”、“主任”等表示級別的敬意稱謂；將副職的“副”省略也是被視為“給面子”的習慣行為。

很多學者稱日本文化為“恥感文化”。美國社會人類學者魯斯·本尼迪克特指出，恥感是被人批評、嘲笑或拒絕后的心理感受，“恥感文化”可以使人根據(jù)外界的強制力而實施善行。[2]日本社會中，與集體觀念不和諧將被疏遠、歧視，只要與大家保持一致，則相安無事。東京大學的船曳建夫教授認為，對日本人來說，原理不是行動的規(guī)范，維持和保護給予你的世界或秩序才是規(guī)范。由此，失敗意味著打亂了世間的秩序，擾亂了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世間格局，是不應該的，應該自負其責。[3]這類意識也表現(xiàn)在稱謂語上，日本人在社交稱謂語的使用上較為謹慎，對于初次見面的人，不使用稱謂語，轉(zhuǎn)而多使用問候語和道歉用語來引起對方注意。日常生活中，“不給他人添麻煩”是重視“羞恥”的具體表現(xiàn)。日本人在人際交往中擔心由于自己的言行不妥而遭受他人鄙視，造成恥辱，并破壞自己在集團內(nèi)部的平衡關系。日語的日常用語中可以感受到“恥感意識”，感謝他人的時候，日本人常用道歉的表達方式，如“すみません”、“ごめんなさい”等，而不用直接道謝的“ありがとう”。

“面子文化”也好，“恥感文化”也好，都非常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評價。不同的是，日本人采用自我約束行為來獲得他人的理解和社會的認同。中國人時刻努力樹立和維護自己及他人的形象，對中國人來說，注重自己的形象是“知廉恥”，給人面子是尊重他人，是“識禮儀”。漢語中有大量的社交稱謂語起到“給面子”的作用，把稱謂語當成建立良好人際關系的基本手段。

四、結(jié)語

稱謂語作為日常使用頻率最高的交際用語，既是語言也是文化，背后映射出的是不同社會的倫理思想、價值觀念、社會構造等。從文化的角度來研究稱謂語，通過分析稱謂語差異來理解文化差異，這對稱謂語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這有利于我們在跨文化交流中更好地理解中日文化的差異，促進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