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唐代的陜北是指唐代歷史上統(tǒng)治過的陜北地區(qū),大致包括現(xiàn)在的榆林、延安兩市所轄區(qū)域,以及銅川的宜君縣。由于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在唐代時這里征戰(zhàn)不斷,故以陜北邊塞為主要內容或背景的唐代陜北邊塞詩便蔚為壯觀。這些詩篇呈現(xiàn)出鮮明的藝術特色:大量運用極具地域色彩的意象、好用漢代典故、風格多樣化。
關鍵詞:唐代邊塞詩 陜北 藝術特色
唐代的陜北是指唐代歷史上統(tǒng)治過的陜北地區(qū),大致包括現(xiàn)在的榆林、延安兩市所轄區(qū)域,以及銅川的宜君縣。唐朝時這一區(qū)域是中原農(nóng)耕文化和北方草原文化沖突融合的地方,也是唐王朝和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戰(zhàn)爭“緩沖區(qū)”。陜北在唐代西北邊塞獨特的戰(zhàn)略位置,使得這里征戰(zhàn)不斷,以陜北邊塞風俗人情、軍旅生活為主要內容或背景的唐代陜北邊塞詩便蔚為壯觀??v觀這些詩篇,呈現(xiàn)出以下藝術特色。
一.大量運用極具地域色彩的意象
唐代陜北邊塞詩多是從軍或游宦至此的外地詩人所作,詩人們驚異于這里不同于中原地帶的邊塞關隘、人文景觀和山水自然,于是具有濃烈地域色彩的意象就成為了他們表情達意的常用意象。
1.榆塞
五億年前的陜北氣候濕潤、水草豐美,后來隨著地殼運動,三百萬年前陜北高原基本形成。近代地殼上升,以及長期的水土流失,才使得陜北形成了梁、峁、溝、塬等多種地形。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后派蒙恬率兵駐守上郡,北擊匈奴?!稘h書·韓安國傳》載:“后蒙恬為秦侵胡,辟數(shù)千里,以河為竟。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匈奴不敢飲馬於河。”[1]榆塞也稱榆林塞、榆溪塞、榆關,是陜北地區(qū)重要的戰(zhàn)略要塞之一,后來人們也借榆塞泛指邊塞、邊關。唐代陜北邊塞詩中或借榆塞凄清的氣氛傳遞征人的邊愁鄉(xiāng)思:“邊霜昨夜墮關榆,吹角當城漢月孤”(李益《聽曉角》)、“春風昨夜到榆關,故國煙花想已殘”(盧汝弼《答李秀才邊庭四時怨》)、“蘆洲宿處依沙岸,榆塞飛時度晚云”(盧汝弼《聞雁》);或用榆塞惡劣的環(huán)境暗示戰(zhàn)爭的殘酷:“系從榆塞迥,高點雁山晴”(楊憑《邊塞行》)、“將軍獨乘鐵聰馬,榆溪戰(zhàn)中金仆姑”(杜牧《哭趙縱》)、“晚出榆關逐征北,驚沙飛迸沖貂袍”(溫庭筠《塞寒行》)。
2.蘆子關
詩中也經(jīng)常寫到陜北的另一鎖鑰咽喉——蘆子關。蘆子關位于靖邊縣天賜灣鄉(xiāng)池河村與安塞縣接壤處,四圍山高坡陡,東西兩崖狀如門戶,狹谷形似葫蘆,故稱蘆子關。杜甫在《塞蘆子》中寫道:“延州秦北戶,關防猶可倚。焉得一萬人,疾驅塞蘆子?!敝赋隽耸刈√J子關對扼制安史亂兵南進的重要性。李昌符的《邊行書事》:“莽蒼蘆關北,孤城帳幕多?!泵枥L了蘆子關邊塞要地的雄險英姿。
3.黃帝陵
約五千年前,以黃帝為首的陜北一帶的部落聯(lián)盟統(tǒng)一了中原,從而奠定了華夏民族的基礎,后人尊稱其為“人文初祖”?!妒酚洝の宓郾炯o》也記載“黃帝崩,葬橋山。”[2]由此可以看出,陜北是中華民族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陜北延安市黃陵縣橋山上有軒轅黃帝衣冠冢,唐代詩人舒元輿有憑吊之作《橋山懷古》:“軒轅厭代千萬秋,淥波浩蕩東南流。今來古往無不死,獨有天地長悠悠……”描寫了他經(jīng)過此地的所見所聞所感,表達了對黃帝與日月同輝的不朽功業(yè)的歌頌。
4.清涼山
延安又名“膚施”,據(jù)說與“割膚施鷹”的傳說有關。唐代時膚施縣是延安州府的駐地縣,其轄區(qū)相當于今天的延安市主城區(qū),直到1936年才改為延安縣。因歷史上的延安主城區(qū)長達一千三百多年被稱為膚施,故民間習慣將延安縣叫膚施縣。延安市區(qū)有清涼山,相傳印度尸毗王圣僧在此地修行,曾割取自己肌膚之肉施舍喂救餓病老鷹,錢起作有《題延州圣僧穴》:“定力無涯不可稱,未知何代坐禪僧。……昔日舍身緣救鴿,今時出見有飛鷹?!北惴笱芰诉@一故事,體現(xiàn)了延安自古以來極富奉獻精神的品格。
5.沙
長期的過度耕懇和戰(zhàn)爭的破壞使得陜北在唐代時就氣候干旱、黃沙漫天,于是在唐代陜北邊塞詩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沙”意象。如“我行空磧,見沙之磷磷,與草之冥冥,半沒胡兒磨劍石?!保ɡ钜妗稄能娨勾瘟荼憋嬹R磨劍石為祝殤辭》)“沙寒無宿雁,虜近少閑兵?!保ㄒ稀端屠钍逃^夏州》)“紅顏歲歲老金微,沙磧年年臥鐵衣?!保ㄍ趿摇度锨罚﹪篮幧奶鞖饫铮耧L肆意的卷著沙礫,更顯一種悲烈的戰(zhàn)爭氣氛。
另外如陜北最大的河流——漂流不定的無定河,以及陜北重要的植物——耐旱的白草,也常常出現(xiàn)在唐代陜北邊塞詩中。榆塞、蘆子關、黃沙、白草、無定河等意象在詩中的使用,體現(xiàn)了陜北獨特的風光與歷史,展現(xiàn)了陜北濃厚的地域文化。
二.好用漢代典故
唐代陜北邊塞詩中喜用漢代典故,一方面,有史實顯得厚重,另一方面,以典故來述志顯得含蓄蘊藉。這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漢唐兩代都定都長安,疆域也大致相同,在北方都有強敵——漢代是匈奴,唐代是突厥。所不同的是較之漢代,唐代的邊疆形勢更為嚴峻,還受到日益崛起的吐蕃的威脅。時代相近、疆域相似而邊塞問題更為復雜的客觀現(xiàn)實觸發(fā)著唐代詩人的漢代情結。詩人們追憶漢代叱咤風云的歷史人物,諸如與士兵同甘共苦的李廣、英勇善戰(zhàn)的衛(wèi)青、“匈奴不死,無以為家”的霍去病、馬革裹尸的馬援、投筆從戎的班超、刻石紀功的竇憲等等。唐代陜北邊塞詩中涉及漢代典故的詩句如:“李廣從來先將士,衛(wèi)青未肯學孫吳”(高適《送渾將軍出塞》)、“邊城貴者李將軍,戰(zhàn)鼓遙凝天上聞”(盧綸《送餞從叔辭豐州幕歸嵩陽舊居》)、“人知竇車騎,計日勒銘還”(皇甫冉《送節(jié)度赴朔方》)、“伏波惟愿裹尸還,定遠何須生入關”(李益《塞下曲二首》其一)、“近喜扶陽系戎相,從來衛(wèi)霍笑長纓”(楊凝《送客往鄜州》)、“故史來辭辛屬國,精兵愿逐李輕車”(劉禹錫《送渾大夫赴豐州》)、“李陵一戰(zhàn)無歸日,望斷胡天哭塞塵”(裴羽仙《邊將二首》其一)。
詩人們在對漢代歷史人物的懷念和追慕中暗示了對當時邊將的不滿,暢想著在唐代能出現(xiàn)更多的漢代名將式的英雄人物。在抒發(fā)思古幽情的同時,也可見國家的命運、邊塞的安危在詩人們心中的分量,強烈的憂患意識、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呼喚英雄的理想色彩都給人以鼓舞,呈現(xiàn)出昂揚豪邁的精神風貌。
三.多樣化的風格
“社會的發(fā)展與文學的變化息息相關,重大的社會變革往往引起文學內容的變化與風格的轉型。”[3]安史之亂是唐王朝由盛到衰的轉折點,也影響到了唐代詩歌的發(fā)展風貌。唐代陜北邊塞詩在安史之亂前后呈現(xiàn)出不同的的風格特點:安史之亂前詩多雄壯豪放、格調高昂;安史之亂后詩多凄涼感傷、格調低沉。
安史之亂前,受盛唐時代精神和詩歌整體風貌的感召,唐代陜北邊塞詩大多情感慷慨雄壯,格調昂揚壯大。或寄托安邊定遠的豪情壯志,“方銷塞北祲,還靖漠南塵”(李嶠《奉和送朔方軍大總管張仁愿》);或描寫邊關作戰(zhàn)的激烈場面,“鼓角雄師野,龍蛇入戰(zhàn)場。流膏潤沙漠,淺血染鋒芒”(李隆基《平胡》);或贊頌不畏艱難、勇赴國難的愛國精神,“城頭畫角三四聲,匣里寶刀晝夜鳴。意氣能甘萬里去,辛勤動作一年行”(高適《送渾將軍出塞》)。
安史之亂后,盛世氣象不再,破碎的山河、流離的百姓無不成為詩人們創(chuàng)作的全新著眼點,詩歌中那種渾厚沉雄的英風豪氣減弱了,風格也變得衰颯低沉。明·胡應麟《詩藪·內編》云:“神情未遠,氣骨頓衰”。[4]杜甫《羌村三首》(其三)中:“苦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借父老之口說明戰(zhàn)爭帶給人民的苦難——男丁盡被征發(fā),田地因無人耕種而荒蕪;《北征》中“夜深經(jīng)戰(zhàn)場,寒月照白骨。潼關百萬師,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殘害為異物!”直接描寫了戰(zhàn)爭造成的百姓和士卒傷亡慘重的情形。郎士元《塞下曲》中有“白草山頭日初沒,黃沙戍下悲笳發(fā)。蕭條夜靜邊風吹,獨倚營門望秋月”,荒涼的景和哀怨的胡笳曲流溢出凄婉的情調。李益《從軍北征》:“磧里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則抒寫了戍邊將士思歸的心聲,惆悵悲凄。
唐代陜北邊塞詩是唐代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們研究陜北地域文化和文學的重要切入點。大量極具地域性色彩的意象的運用,豐富的漢代典故的使用,以及安史之亂影響下形成的多樣化的藝術風格,都是唐代陜北邊塞詩之所以具有獨特藝術感染力的原因所在。
參考文獻
[1](東漢)班固漢書·韓安國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2:240.
[2](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5:8.
[3]李雄慧.唐代陜北地區(qū)詩歌研究[D].安徽大學文學院,2013:59.
[4](明)胡應麟.詩藪[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50.
基金項目:本文是陜西省教育廳2017年專項科研計劃項目《唐代陜北邊塞詩研究》(項目編號:17JK0851)的研究成果。
(作者介紹:王小艷,延安大學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