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勇
宿州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安徽宿州,234000
淮北曲藝和賽珍珠的《大地》小說,是同一片大地生長出來的藝術作品,賽珍珠對大地的風物和啟示自然會有所取舍,那么在兩者的比較性分析中,同異互現,應能夠得以從鄉(xiāng)土不為人留意的曲藝藝術角度認識賽珍珠和她的《大地》,認識到大地上錘煉出的曲藝作品的鄉(xiāng)土氣息,以更為典雅的方式存在于她的創(chuàng)作中。
根據50年代出生于宿州符離的鄉(xiāng)民的回憶,80年代電視普及之前,鼓書、絲弦(琴書)等是那里較普泛和受歡迎的基層娛樂方式;根據對泗縣東北鄉(xiāng)最僻遠處鄉(xiāng)民的求證,泗州戲則是當年此地最受歡迎的文娛方式。
在農業(yè)時代,作為皖北乃至黃淮基層農村大多數村莊最重要的文化娛樂方式,泗州戲等地方戲曲的歷史約自清末始,相對較短,但是曲藝中的鼓書,卻是一種源遠流長的民間藝術,而且其唱詞和唱腔等的傳承相對穩(wěn)定。唐代有俗講和變文,宋代更有說書人的底本——話本,皆有部分流傳至今者,到了明代則經文人之手打磨成了數部傳統小說名著——其中淵源最明確、打磨得最圓熟的,當屬三國故事。在魯迅先生生活的時代,“惟《三國志》有印本”[1]“觀其簡率之處,頗足疑為說話人所用之話本”[1]86,他梳理了其流傳不衰的脈絡,并試圖進一步探討其背后的原因:“金元雜劇亦常用三國時事,如《赤壁鏖兵》《諸葛亮秋風五丈原》《隔江斗智》《連環(huán)計》《復奪受禪臺》等,而今日搬演為戲文者尤多,則為世之所樂道可知也。其在小說,乃因有羅貫中本而名益顯。”[1]87“說《三國志》者,在宋已甚盛,蓋當時多英雄,武勇智術,瑰偉動人,而事狀無楚漢之簡,又無春秋列國之繁,故尤宜于講說?!盵1]86這也反映在了本地區(qū)流傳的鼓書藝術中,筆者搜集的黃淮地區(qū)六十余部鼓書或琴書,絕大部分是傳統曲目,而又以三國和唐宋時期英雄好漢們的故事為主,其中,被表現得最為經典的就是關于關羽的《單刀赴會》。
鼓書、琴書既是農業(yè)時代本土富于鄉(xiāng)村文化意韻的基層民間娛樂方式,其種種言說,又是近古乃至中古的話語延續(xù)和文化映射。賽珍珠立足于宿州大地的寫作,也必將有形無形或直接間接地體現和表達出地方文化的這類特征,《大地》也會在某些方面與之共振,以成就其經典性。
《大地》中并未提到泗州戲等地方戲曲,但是提到了說書這種曲藝形式:“他一般在說書棚里消磨在城里多余的時間,因為在那里,人們可以聽到古代的故事?!盵2]“他在城里的街上徜徉,不知道自己希望做些什么。他曾經路過一個說書攤,在擠滿人的長凳子的一頭坐了一會兒,聽那個說書的人講古代三國的故事,那時候的將軍既勇敢又狡猾。然而他仍然感到煩躁,不能像別人那樣被說書人的故事迷住,再說那人敲銅鑼的聲音也使他厭煩,于是他又站起來走了。”[2]142——尤其是其中的說書人講的也是三國事,這當然是《大地》的宿州地域背景的又一證明,且對刻畫主人公也不無用處:以前進城最常去聽鼓書的王龍,在成了地主有了錢之后,變得無心聽書,摒棄了民間藝術的寓教于樂,而開始尋求人欲上更大的刺激,大地上的鄉(xiāng)土世界也從此開始變得遙遠和不再親切。
賽珍珠以自己的率真借王龍之口表達了對說書故事的態(tài)度:形容《三國》中的權謀為“狡猾”,而說書人伴奏的銅鑼聲(the sound of the little brass gong)則令人“厭煩”, 賽珍珠一方面觀察到了鄉(xiāng)民對曲藝的熱情,同時,也體現了她自己作為旁觀者的身份和態(tài)度,盡管她又不能不與這種小傳統有所匯通,這將在下文還會加以比較。
不但是題材上,淮北曲藝在價值觀上體現的儒家思想在民間的傳承流布和統治地位也是斑斑可見的。先知書店微信公眾號《致敬黃仁宇》一文對其《中國大歷史》一書的內容回顧和總結道:“而明代,中國以落后部門的標準來建立制度,農業(yè)部門的落后帶來了制度的整體落后:上層是效率低下的官僚組織,下層是遍布全國的脆弱小自耕農,中間依靠儒家倫理道德而非法制來連接;體制在遇到復雜的狀況時,統統以道德名義來處理:自然災害是皇帝或宰輔缺乏私人道德,亡國是因為奸臣或紅顏禍水,等等?!盵3]
自古三公坐而論道,北宋時始廢,到了明代,“明朝儀,……大臣得侍坐,清則奏對無不跪。”[4]而鼓書《單刀赴會》雖說的是三國事,“大夫魯肅”在孫權的朝堂上奏對時卻是“跪帳前”,這透露出淮北鼓書對最悠久的書目也在明清之際至少有過明顯的加工。因此,淮北琴、鼓書的人物設置和情節(jié)安排有時就是對前述明代以道德治國的回應或圖解,并進一步留下了清代高度集權的印痕。于是,徐州琴書《馬踏河間府》中,反復提到“老奸賊嚴嵩”;靈璧琴書中反復提講:“說書的是講人間大理的”,“王法”一詞在書中反復被提及;琴書《王天寶二下蘇州》中,說書人插話道:“說書就是勸化人的”;乃或皖北一帶常聽的河南豫劇中也時?;厥幹槍賳T的道德教諭:“當官要與民作主,王子犯法與民同”,這與人們在過往歲月常聽到的名丑牛得草在《七品芝麻官》中那句著名的“當官不與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基本類同。
安徽濉溪一帶大鼓書的名目,有不少和相鄰的河南墜子書相同,如《老來難》《十大勸》等,其中有《勸孝》,描述父母撫育子女的不易時道:“八歲九歲教兒能把書來念,教兒發(fā)憤讀圣賢?!币痪湓~同時把握到了儒家的仕途經濟和倫理孝道。徐州揚琴戲《打狼》中,說書人則以黃狼的口吻自言因吃過高山靈芝草,故而“懂得仁義禮智信,還曉得三綱并五?!薄?還有儒家與傳統史家的天命論與正統觀,如淮海大鼓《吳漢殺妻》:“王莽他是篡位的主,漢王秀他是個真命龍”。這些都屬于皇權統攝下的儒家的道德規(guī)訓的范疇。
而對于《大地》是儒家道德意識統攝的世界這一特征,在拙文《宿州水地文化與賽珍珠<大地>等作品關系簡論》中,已經從地理環(huán)境的角度進行了較為深入的觀察,得出了肯定的結論,茲不贅述。然而,盡管同樣表現了皇權或儒家道德在作品、事件中的支配地位,創(chuàng)作者于此的姿態(tài)和身份卻完全不同,淮北曲藝的說書人的價值觀與皇權國家的價值觀完全趨同,是“日日花前常病酒”的劇中人;而賽珍珠則與作品保持一定的疏離,作為創(chuàng)作和審美的主體,其中立、清醒的遠觀狀態(tài),是“獨立小橋風滿袖”。也因此,傳統文學與地方曲藝作品中表現出來的幾個“夢”,在《大地》中是缺席或淡薄的。
從古典小說和民間曲藝的內容來看,確乎表現和宣泄了中國基層社會的幾個夢:江湖夢、皇帝夢和清官夢等。江湖夢經典地表現在《水滸傳》中,隱現在以“桃園結義”為核心結點和畫面的《三國演義》中,也非典型地浮現于民間書詞關于響馬、俠客的傳奇中;皇帝夢和清官夢則被民間的曲藝和戲曲響亮地說唱:徐州琴書《乾隆私訪》中,依靠巧遇微服私訪的乾隆皇帝,小人物的冤屈才能迎刃而解,而乾隆私訪事屬虛構,著名的清官包拯則以斷案、微服出訪甚至坐監(jiān)等形式現身,終生忙于為民平冤鍘奸。盡管清官夢和皇帝夢無法庇護和紓解小民的人生困境,但還是在明清之際,皇權空前集中的歷史時期較多地出現了,這也提示了淮北曲藝產生的時代。
但除了在《大地》第二部中,賽珍珠似有若無地通過王虎的故事摹寫了一番江湖夢外,其他淮北曲藝中明確渲染的皇帝夢和清官夢,在《大地》中是付之闕如的,盡管賽珍珠能夠準確地理解這些民間夢想的內涵,證據是她于數年后翻譯《水滸傳》(1933)時,恰當地把民間對江湖世界兄弟情義的向往呈現在了小說的譯名中——All Men Are Brothers——“四海之內皆兄弟”。這主要的原因仍然是,在《大地》的原型地相對寧靜的牧歌時代,觸動這位敏銳、坦誠的女作家心弦的,卻是農民的土地夢。雖然《大地》不言,但“土地”一詞同時包孕了她所追求的宗法農業(yè)社會的傳統生息節(jié)律之美和(田園)生態(tài)之美。
地域傳統鼓書、琴書,情節(jié)上都是單線索的,“扁形”的人物沒有心理深度,前后性格幾無變化。這種特點,賽珍珠從包括《水滸傳》在內的傳統文學形式中潛移默化地受到了影響,表現在藝術風格上,就是大巧若拙,——表面上看,似乎人物木訥,情節(jié)推進較慢,性格缺少心理的深度,但這些木版畫般的人物,卻聚焦和傳達出了一個淳厚而溫暖的中國傳統倫理空間;和民間文藝往往具有單純的美一樣,在結構上,也是單線索的,一戶農家——最經典的《大地》第一部主要是王龍及其家庭,在傳統語境和時間線中的生死過活,并以小農樸素的土地夢和致富夢的實現作為巔峰。簡單不是簡陋,這是以題材選擇上的典型性為基礎的,因為儒教的道德意識綿延千年,大地的世界亦明晰,因此,這是依據內容決定形式的典范。
試觀察20世紀80年代的鼓書和琴書舊唱片中藝術上成就比較高的,如晁岱民先生表演的《單刀赴會》,還有劉漢飛的《真假秦瓊》《杜堯拐駕》等,前者沒有單純的說而只有說唱,唱詞流暢且富于韻味,舉開頭數句如下:“獻帝時龍爭唉虎斗就幾時安?到處里,刀兵滾滾起狼煙;漢高祖,三尺九龍泉安天下,他也同,治舊接斯悲的年?!?或是口傳心授中的錯訛原因,個別處的鼓詞,可能只是某種諧音。)王安憶以淮北為背景的早期經典《小鮑莊》中,也間有淮北那些琴書中慷慨蒼勁的書詞:“關老爺門口字兩行,古人又留下勸人方?!蛔殖鲴R一桿槍,韓信領兵去見霸王。霸王逼在烏江死,韓信死在厲未央?!盵5]劉漢飛卻以講見長,主要特點是接近泗縣一帶的方言濃郁而幽默。
進一步推究,則在純熟的經典性故事和書詞中,具有程式之練。這些說書藝人,他們表達的鼓書和琴書,有的長度驚人,達到十幾個小時甚至上百小時,如何記憶就成為一個大問題,一個能反復被觀察到的方法類似荷馬史詩中的“套語”(又譯為“程式”),皇帝被稱為“萬歲”或“萬歲皇爺”,皇帝的宮殿都是“金殿”或“八寶殿”“八寶金殿”,奸臣一般被叫做“老奸賊”,類似旦角的姑娘經常用“女花容”“女紅妝”“女嬋娟”來指代,落魄書生后來都是得中“頭名狀元”,打雜的老婆子則稱之以“燒鍋攮灶的嬤嬤”。
男女英雄們出征時則要“頂盔摜甲,懸鞭掛锏,罩袍束帶”;日后的帝王將相在流落民間時,則“生得天庭飽滿多主貴,地閣方圓福祿等。”有的在講主人公悲慘的身世時,開口之初都是“傷心哪!”而過門和伴奏也是一種模式的反復。情節(jié)上往往有個“小賤妃”或“老奸賊”,“殘害忠良還把主迷”。
有時這種模式的使用甚至擴大到情節(jié)的創(chuàng)制上,這樣就使得長度可以較輕易地加長:“‘有一年我到徐州為一家出版社錄音,15個小時錄完了,老百姓不讓,還要聽。沒辦法,頭一晚上,拿筆在紙上寫幾個人名字,結構、情節(jié)安排一下,再加個高潮?!Y果整個《五梅七槍反唐傳》劉漢飛唱了104個小時?!盵6]
賽珍珠作品在藝術上對中國傳統敘事文學的沿襲性,在她的傳記中也有提及:“賽珍珠的文學聲譽在二戰(zhàn)后降到了極點。幾乎在每個方面她都跟五六十年代圈定文學必讀書單的權威們的觀點相左。首先,賽珍珠被看作是寫邊緣、甚至輕浮的題材。其次,她愛用章回體,而不用復式結構,對心理分析缺乏興趣,不是一位措辭講究的文體家。再之,她愛用一些程式化的詞句。自然,所有這些都無法使她接近從東河到哈得遜河廣闊的文化中心地帶?!盵7]9
對此,國內相關研究學者則從相同的材料得出相反的認識:“另一方面,也很難說賽珍珠所有的作品都才藝平平。事實上,賽珍珠沒有去趕當時流行的時髦,諸如文學的實驗性、意識流描寫等,因為她深受中國古典小說的影響,而中國小說在藝術上比較強調動作描寫和對話設計,人物的心理已經外化為動作,像她后來翻譯的《水滸傳》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盵8]
那么,從淮北曲藝的視角來看,《大地》中除了具體如適時地去村西地頭的那個“土地廟”燒香求佛外,則主人公的日常中,隨處彌散著節(jié)奏不疾不徐的儀式意味,比如晴耕雨歇,比如春祭秋收,傳統和生活就在其中了,在文人的手中又平自增添了一些深長的意韻,如同歷史上的宋詞和元曲曾經發(fā)生過的那樣。
程式之練則主要體現在情節(jié)上。四季和日子的循環(huán)中,王龍的土地也在增長,大地上農民最重要的夢想——“土地夢”,其實現的喜悅也就在其中了。讀者的心間也伴隨著滋長田園的情愫、溫馨和美,這些都放在了小說的前三分之一,日子仿佛可以這樣無限延續(xù)和循環(huán)下去,直到在一次外出跑反逃荒的過程中意外發(fā)跡,中斷了大地上農民的日常,而開啟了地主的日常。
這個世界多年之后的原型,筆者每日游走其中,在數年前校注纂修于光緒十五年(1889)的《宿州志》的過程中,故城神游,生發(fā)與記下了一些感受,現簡單引用一二以為輔證,就是:120余年前的古城,在仲春綿綿的杏花春雨中,深巷里、城樓上、街角邊,隨意可以遇見和踱進陳設清靜的庵觀,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的風雨中——在竹林庵聽風,在花池寺品雨,在插花廟靜佇,于白衣閣凌去。而在風雨的門堂里刨木材的人,他的動作,在不疾不徐中,生有馨香。
賽珍珠“經常贊美”的“農耕家庭的凝聚力和單一的完整性”[7]73,是大地上倫理社會之淳厚,和寧靜的詩性之基礎,在民間藝術上也生發(fā)出地域充滿生活氣息的泗州戲和線索簡明的鼓書。
但與前文提到的《大地》與淮北曲藝母題相似但主題不同相應,在相似的程式特征下,兩者關注的對象完全不同。農民自己的敘事作品關注的往往是可以主掌自身或小民命運的權力與英雄的他者。而作為一個敏銳同時又可以不依附于系統存在的作家,賽珍珠熱愛的是中國傳統農業(yè)社會里,自耕農生活的從容自足中生出的古樸意蘊?!蟮卦杏隽送庥^上要素相似的果實,但是它們表現的重點和方式卻截然不同。這一點,傳統文人亦然,譬如蘇軾之于民間——他置身和游走過鄉(xiāng)土的世界,但永遠不會以農民的視角乃至不會以鄉(xiāng)土的方式表現他的見聞。
如同程式特征下,每個說書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風格?;幢钡赜蝾}材的作家們,對同一片大地,同樣地深入其中,然后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言說方式?;蛟S是因為這種程式“單一的完整性”,它在心靈上的回聲既深長響亮,又單一純粹,使得這些進行地域鄉(xiāng)土性寫作的作家似乎一次就消費完了大地生活的悠遠然而同一的程式,在后來離開了大地后,無以有新的生發(fā)。
這或許就是賽珍珠的《大地》成為她創(chuàng)作生涯的巔峰的原因;以書寫宿州地方風物成名的作家許輝亦然;從鄉(xiāng)土小說的成就角度,著名女作家王安憶也應屬此,他們同樣都是類似田野調查一般深入大地:賽珍珠的農業(yè)調查和推廣式、許輝在八十年代似乎更為漫長的周末和假日騎行大地、王安憶的知青插隊式,他們分別從不同的需求和角度汲取了大地的文學資源:比蘇南更地道的傳統農業(yè)社會的生息節(jié)律、寧靜的風土和悠長的生活節(jié)奏、王安憶的上海所缺乏的鄉(xiāng)土的仁義溫情。的確,這種資源如果不深入大地則很難捕獲和灌注,優(yōu)秀的賽珍珠傳記作家彼得·康曾短暫地來過城市化了的宿州城區(qū),得出了一些浮表的印象,結果認為《大地》可能是賽珍珠對自己記憶的美化。
還有一點使得《大地》和淮北曲藝明顯地有了雅俗之辨,即淮北曲藝的書詞從來不直接或有意識地進行風景描寫,這或許是此類藝術的一種典型特征,可供比照的是,“主要是在一種民間大眾文藝環(huán)境中發(fā)展起來的”“趙樹理的小小說通常沒有風景描寫、人物相貌描述和心理刻畫,只有故事敘述和人物對話,所有語言只求通俗易懂,不求新穎別致,不僅全部口語化,而且鄉(xiāng)俗化?!盵9]實際上他的中篇小說如《小二黑結婚》等也是如此。
而文化精英的創(chuàng)制,就與此截然不同,甚或其長處,往往在“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如屬于敘事文學的《牡丹亭》的長處之一,就在于其以麗詞佳句進行詩意地寫景。通過行獵盡情地擁抱和呼吸俄羅斯的大地、自然,親近人民的屠格涅夫,創(chuàng)作出了寫景狀物如散文詩般優(yōu)美的《獵人筆記》,他同時也是一個多情的詩人。賽珍珠的《大地》,是對大地的詩性巡行、提煉和書寫,這其中當然也包含了優(yōu)美抒情的風景描寫。
在同一地域產生的不同藝術形式、作家的比較中,顯示賽珍珠誠實地從自己——一個詩性現代作家對傳統農業(yè)社會之純粹性的依戀,和對地域風土文化的感受出發(fā),書寫她所認為的地域鄉(xiāng)土生活中意蘊最為悠長的內容。如同賽珍珠的代表作難以用一個詞來概括其典型特質,而只能把《大地》作為標題;行走大地,賽珍珠潛移默化地浸染了大地早已贈予了民間文藝的圓熟技巧,但獨立、本真而富于詩性地表現出她所欣賞的地域風土與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