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星實驗室
“為了在朋友圈做網紅,我每天只吃包子。”
“用半個月的工資在迪士尼住一晚,我覺得值得?!?/p>
“想要和身邊的人一樣小眾,但其實我不喜歡那些東西。”
……
如今的消費社會正竭盡所能地讓年輕人努力消費。數(shù)據(jù)顯示,2017 年“90后”年人均消費比兩年前上漲了2.7倍。在理想生活和現(xiàn)實收入之間,年輕人們逐漸趨向不均衡消費。他們有著良好的生活品味,但窮。
他們被稱作:無產“中產階級”。
無產“中產階級”試圖用那些中產時刻來點亮自己的庸碌生活。但更多的時候,他們要面對的是漫長的黑夜。
“五星酒店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治愈了我四年窮游積累下的疲憊。”
讀大學的那幾年,我曾瘋狂迷戀過一陣“在路上”的感覺,作為背包客,我騎行過318國道進西藏,也去新疆徒步過。女孩子住旅店很不方便,條件臟亂差不說,有一次,一個男人闖進我的房間企圖不軌,我借口洗澡才得以逃脫,躲過一劫。
慶幸之余,我把自行車在那個不知名的鎮(zhèn)上賣掉,搭車回了省城,用剩下的錢訂了一間五星級酒店的房間。當我脫掉一身臭汗的衣服,躺進浴缸的時候,我的靈魂都被熨平了,有一種久違的被文明包裹的感覺。自那之后,我就成了一個五星級酒店的愛好者。
開始工作后,我喜歡上了城市旅行,目的就是為了住五星級酒店,順便看看城市的博物館和景區(qū)。每趟旅程算下來,住宿費用占大頭,能占到一趟旅行全部費用的百分之七八十。
我喜歡五星級酒店那種彬彬有禮的服務態(tài)度,也喜歡房間別出心裁的布置,和我做的設計類工作也有一些交集。用心的酒店還會在床頭扎起一束小花,賞心悅目,讓人感到輕盈愉悅,為了更好地享受這些美好事物,每次我都會帶一本詩集,在清晨醒來后讀一讀。等到晚間,我亦可以欣賞這些位置良好的酒店落地窗映出的整個城市的霓虹。
照理說,經常住五星級酒店不是我的工資支付得起的,可在二三線城市的旅游淡季,酒店住宿價格就會降下來。每當這個時節(jié),我就開始了我的城市巡游計劃,這些酒店也成了風景的一部分,山麓的、江邊的,身處其間既舒心又放松。
我總在計劃將年假拆開來,拼上周末,可以去另一個城市,住兩晚酒店,在房間里滾來滾去。這是我的歡享時刻。
回到現(xiàn)實,我和閨蜜合租著一間很小的房子,床頭柜上堆滿了沒有來得及扔進洗衣機的衣服。公司雖小,加班卻多,我常常是一回出租屋,倒頭就睡。
我的夢想是存錢,去迪拜的帆船酒店住一次,聽說那個酒店建在海上,夜里的海波中浮動著奢華城市的燈光,孤獨又美麗。
“用了5年時間脫貧后,一場戀愛讓我的生活又跌回了剛畢業(yè)的狀態(tài)。”
女朋友是在一次行業(yè)交流活動中認識的,因為工作性質相近,所以比較聊得來,我們很快就開始約會。
在這個尷尬的年紀遇到心怡的異性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更微妙的是,她剛畢業(yè),月薪6000元出頭,飯后她搶著買單時,我看到她微信零錢里有8萬多元的余額。從那以后,我開啟了只要約會見面就要花正常開銷10倍以上的畸形生活。
第一,提升自己的標準,而不是讓對方降低標準。第二,不要輕易評判對方的高額單品消費,哪怕你不知道什么是胸針。第三,記住這不是誰的錯,不要自怨自艾。這是我總結出的“當代跨階級戀愛基本禮儀”。
前兩天我媽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月隨份子又花了幾千。以前總會嘲笑她在做沒意義的事情的我,恨不得和我媽抱頭痛哭一個小時。
一個人吃沙縣小吃或者蘭州牛肉拉面的時候,我通常會用“好東西吃膩了”來安慰自己。她送過我一只價格過萬的手表,為了送她等價的東西,我兩個月都沒有緩過來。
現(xiàn)在每月半數(shù)的工資,都像是為了和她做等價交換的戀愛游戲。但我想把這個游戲玩下去。
過去的生活里,他們經歷著不同的痛點?,F(xiàn)在,他們有各自要面對的焦灼。在什么物品有品質、什么錢值得花上,他們也形成了各自的執(zhí)念。
“月光下的葡萄酒杯真的很打動那個年紀的我?!?/p>
中學時代的一個晚上,我看了電影《基督山伯爵》。伯爵讓我第一次覺得,生活還可以這樣過:優(yōu)雅、紳士,又有追求。
大學一畢業(yè),我就給自己辦了張健身卡。就在昨天,我剛買了一套一萬多的私教課。
平時我養(yǎng)成了買香水的習慣,因為經濟條件有限,目前最貴的一支香水只有1000元左右。周末我喜歡去城市周邊游玩,搭帳篷或者野餐。
為了這些追求,我在其他的方面都對自己很苛刻。住的是花700元和別人合租的上下鋪,雖然只有7平方米,但是四季我都會更換植物作為裝飾。
在同事眼中,我是出了名的鐵公雞。我沒有喝過星巴克,因為我可以自己在家沖咖啡,也從不逛大商場,我覺得衣服只要舒服就好。最近我想把正在學的吉他換成大提琴,因為我很喜歡它的音色。至今我都能記得中學看那部電影時,月光下的葡萄酒杯真的打動到了那個年紀的我。
“來到廣州之后,我和身邊的人一起看演出,買潮牌。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合群都是裝出來的?!?/p>
我25歲那年,從老家辭職來到廣州,應聘到一家自己喜歡的時尚媒體。告別了之前安逸而無聊的生活,撲面而來的也不只是新鮮和美好。
公司在一棟高檔寫字樓里,出來進去的人看上去都很高級又忙碌,我感到自己和他們之間仿佛被什么東西隔離著。我努力地融入他們的圈子,是我來到公司以后的第一門課。
公司旁邊是一家商場,為了和同事一起吃飯聊天,我也開始和他們一起去商場餐廳,回來手上還要拎一杯星巴克或者果蔬汁。有人聊起來喜歡一些小眾樂隊,我就回家惡補,跟他們一起去聽現(xiàn)場演唱會,拿著簽名專輯回到家,雖然之后就再沒有動過那些專輯。
我漸漸學會了這里的生活方式。
我向家人要錢換掉了舊的手機,淘寶關注的店鋪也換成了設計師的小眾品牌。去年的10000元年終獎,我直接拿來買了件潮牌大衣。在廣州待了兩年,月光,談不起戀愛,很多時候還要家里支援。爸媽總說我在廣州還不如回家,我想和他們爭論,但是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有時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可現(xiàn)在再看前幾年的照片,自己都覺得很土。我心底的聲音告訴我,我并不想回到從前。
也許永遠沒法實現(xiàn)中產,但中產的消費方式,會帶來一種“其實我不是無產階級”的錯覺。
臨近還款日,打開所有的信貸APP,他們會突然意識到,中產生活依然不屬于自己。
“每個月7萬的信用卡還款額,換來我對中產生活的全部盼頭?!?/p>
在我超負荷買第一瓶高端護膚品之前,我的護膚需求僅是十幾塊錢的絲瓜水。當時,我的月薪只有2500元。
后來,我每個月光是護膚品的消費就要3000元左右,而我的月薪只有6000元。在這種狀況下,我還出于興趣學了古箏。比我重30斤的黃花梨古箏,是我的第一次分期消費。350元一節(jié)、每周一次的古箏課,我堅持了3年,已經成為生活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工資完全無法滿足消費,支撐我生活的經濟來源是信用卡。工資3000元的時候,我就敢刷20萬的信用額度,藝高人膽大,刷卡就不怕。我每個月的信用卡還款額幾乎都在7萬,用A卡套現(xiàn)還B卡,我專門把賬單日調得完美錯開,再用分期來稀釋一年的還款壓力。
微薄的工資只是信用卡還款的九牛一毛而已,現(xiàn)在的我對發(fā)薪早已麻木。有時候想想,身邊朋友有新婚不到一年的小夫妻,會為了省點房租各自住單位宿舍,反觀自己的消費方式,是不是有點病態(tài)了。也不是沒想過攢錢,但攢錢的速度永遠追不上下一次的房租,下一次護膚品集體空瓶,下一次交學費,循環(huán)往復,沒有些許喘息的余地。
我根本沒勇氣對家人坦白自己的真實生活。六月份年假回家,帶了3000元的戴森吹風機回去,我哥問多少錢買的,因為媽媽也在跟前,于是我脫口而出:“哎呀,盜版的,就300元不到?!?/p>
從邊陲小鎮(zhèn)的樸實男孩,進階到一個月?lián)Q4次國際坐標的花花蝴蝶,我只用了2年。
我的大學室友是個標準的現(xiàn)實中產。他的頭發(fā)沒幾根,但堅持只用卡詩最貴的洗護,偶然借來用一次,使用感跟十幾塊錢的超市開架洗發(fā)水的確千差萬別。慢慢地,室友習以為常的消費習慣傳染到了我身上,我開始對生活品質有了追求。
我連續(xù)吃一個月超市促銷的大袋特價小面包,一件件淘汰衣柜里的森馬班尼路,省下來的錢都換成了小眾輕奢品牌的衣服。因為沒什么錢,我會精挑細選地在有限的條件下,選擇品質最好的東西,審美隨之提高不少,連發(fā)的朋友圈都越來越有質感。有時候跟室友一起逛街,我甚至看起來比他還要中產,但花費就此水漲船高,再也沒有降下來。
剛工作的時候,我的試用期工資到手只有4000元,依然借錢租一個月2600元的主臥。畢竟在次臥狹窄的空間里,我那些省吃儉用換來的品質家居小物堆積在一起,真的很難拍出中產感。住次臥的室友工資是我的3倍,雖然我在朋友圈里過得像個網紅,但他其實比我更配那個帶陽臺的大臥室。
有了虛榮心的鞭策,我在工作后的消費升級比大學時候更頻繁,休年假花六七萬元出國旅行,朋友圈也跟著質感升級了。其實旅行途中花的每一塊錢我都要精打細算,到了一個新坐標只敢吃一頓大餐,住一晚高級酒店,體驗完,拍夠了照片,就換更便宜的地方消費。
為了維持這種生活方式,我?guī)缀趺刻於贾怀园印7凑?,我對食物沒有過高需求,食物對我來說僅是果腹,我可以花1000元去新開的餐廳嘗鮮,但不愿把它拆分成每天20多元的外賣。我只想過得盡量極致一點。無產“中產階級”是一群極致的人,他們有極致精致的時刻,也對自己苛責至極。
他們不完全是為了吃喝玩而做隱形貧困人口,也不只是越窮越要花錢,“以中產之姿態(tài),過無產之生活”是他們在這個時代里尋找到的空隙,也是他們心中向往的投射。
編者的話
在物欲橫流的當下,商家鼓吹的“消費主義”使年輕人變得欲壑難填,分寸被這繁華似錦的大千世界打磨得光滑。面對消費主義,我們應保持理性,否則就會在消費自己這條路上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