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溪
2018年10月12日,來自福建的小志已經(jīng)在陜西省西安市玩了大半個月。在這期間,他一直住在新城區(qū)的一家青年旅社。為了節(jié)省房費,他選擇入住的是一間床位房,這種房間最多可以入住六人。
10月14日早上起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沒有信號。起初,他以為是手機壞了。去附近一家手機維修店檢查,維修人員說,手機并沒有問題。
回到旅社后,他連上了旅社的Wifi,重新登錄了微信。他發(fā)現(xiàn)有幾條新留言,但是內(nèi)容都很奇怪。好幾位朋友都問他是否從華山上順利下來了?可是,他并沒有去華山。于是,小志問朋友們這是怎么回事。朋友對他說,你不是說,你在華山上把錢包丟了,沒有錢買下山的纜車票,所以向我借錢嗎,我就給你打了160元過去。小志說,我就沒有上過華山啊。朋友們提醒他說,你想一想,你的微信號碼是不是被別人盜取了?此外,小志的親友也在微信上留言問他,他的電話為什么打不通了。
收到這幾條奇怪的消息后,小志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手機,結果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運營商由原來的中國移動變成了中國電信。他意識到自己手機里的SIM卡一定是被人動了手腳,被換成了一張中國電信的SIM卡。于是,他趕緊向轄區(qū)派出所報案。但是,他既說不清楚手機卡是怎么被調(diào)換的,也說不清自己有什么財產(chǎn)損失。雖然沒有任何線索,派出所民警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幫他聯(lián)系了各大銀行以及支付寶、微信,暫時凍結了賬戶。
小志此時已經(jīng)無心游玩了,帶著種種困惑回到了福建老家,他一直搞不清楚的是到底是誰動了他的手機。
2018年10月16日,來自廣東省梅州的小蘇一大早離開了北院門附近的一家青年旅社,開始了在西安的第三天游覽。
上午10點多,他的手機突然接到京東金融客服95118的電話,和他確認有一筆交易是不是他本人操作的。小蘇說自己從來就沒有下載和開通過京東金融,他否認后就掛斷了電話。
到了11點多,陸續(xù)有幾個顯示為福建廈門的號碼打電話過來,他對于外省的電話習慣性不接,所以,就直接掛斷了。
到了下午1點多,他的手機短信突然又收到了顯示為京東支付發(fā)來的支付驗證碼。
大概同一時間,他的支付寶APP提示,有人嘗試登錄支付寶。緊接著,他的微信提示有人正在以短信驗證碼的方式嘗試重新登錄他的微信賬號。緊接著,他打開了支付寶,卻發(fā)現(xiàn)支付寶已經(jīng)登錄不上去了,系統(tǒng)提示密碼錯誤。
隨后,他的哥哥在微信上問他為什么不接電話。他看了一下手機,發(fā)現(xiàn)沒有哥哥的未接來電。于是,就給他的哥哥回撥了一個電話。奇怪的是,電話接通以后,哥哥不是用慣常的家鄉(xiāng)話來接聽他的電話,而是很客氣地用普通話問,您是哪位?在兩人互相確認了身份以后,哥哥問小蘇,這是誰的電話?你怎么是用一個福建的號碼打電話給我?
(攝影:方圓記者 張哲)
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奇怪的事件,小蘇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電話卡出了問題,自己的手機被插入了一張來歷不明的SIM卡。于是他趕到了轄區(qū)的派出所向公安機關報案,但是,他也一樣說不清自己的卡是怎么被盜的,甚至也提供不了自己被盜竊的錢款的準確數(shù)額,所以,公安機關只能幫他聯(lián)系支付寶、微信等賬戶申請暫時凍結。
晚上,小蘇回到了青年旅舍才得知,和他同一個房間來自廣西的阿東居然也遇到了和他類似的情況,說自己手機的微信、支付寶被提示修改了密碼,或者提示在其他地方登錄查詢了銀行余額。小蘇跟阿東說,你趕緊給我的手機打一個電話,看看這還是不是你原來的號碼。
阿東趕緊用手機給小蘇撥打電話,結果小蘇的手機上顯示,這是一個四川移動的電話號碼。很明顯,阿東的手機SIM卡也被人調(diào)換過了。
那么是誰動了他倆的手機,把不明來歷的SIM卡插到了他們的手機里?小蘇突然想到早上接到了幾個來自福建的電話號碼,那么,打來電話的一定就是這張SIM卡原主人的朋友。
于是,小蘇開始回撥了一個來自福建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小蘇問對方是不是這個號碼主人的朋友,這個號碼的主人近期是否來過西安,原主人有沒有說過自己的賬戶可能被盜的情況。
對方給他的回答全部是肯定的,還說這是自己哥哥的手機號碼,他哥哥剛從西安旅行回來,一直在說他的手機號碼被人更換了,微信和支付寶也被人轉走了錢。隨后,他給了小蘇自己哥哥的新電話號碼。
小蘇把電話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正是本文開頭的小志。兩個人核對完情況以后,得出了一個結論:偷換他們手機SIM卡的人,肯定是這幾天當中和他們兩個人都入住過同一個旅社的人。那么,這個人是誰?
房間里入住的人很多,小志回憶當晚那個房間里入住了五個人。當晚他們的房間,除了阿東以外,還有三個人。兩個人開始分別描述與他們共同居住的同屋人的體貌特征。最終,嫌疑落在了一個白白瘦瘦、眉毛比較粗,自稱來自北京的年輕男子身上。小蘇說,我還加了他的微信,上面我記得有他的照片,我發(fā)給你看一下。小志看到了小蘇發(fā)來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人就是和他共住一個房間的人。兩個人給這個人起了一個外號叫“剃刀眉”。
在確定了“剃刀眉”的身份之后,小蘇又來到了轄區(qū)的公安機關向派出所說明了自己和小志聯(lián)系的情況,派出所終于給他們立了案。
2019年1月的一天下午,碑林區(qū)南大街派出所來了一個神色慌張的小伙子。
“警察同志,我要報案,我叫阿華。我的銀行賬戶被人盜了,我的京東、蘇寧等電商平臺也出現(xiàn)了許多我不知道的消費記錄?!?/p>
“是什么情況,你慢慢說。”
“昨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機出了故障,無法接聽也無法打出電話。后來我去檢修了一下,發(fā)現(xiàn)手機沒有問題,而是我手機里面的SIM卡出了問題。我原來是中國移動的號碼,不知道怎么的變成了另外一個聯(lián)通的號碼。今天早上,我去中國移動補辦了我的手機卡。新卡補辦以后,我就收到了一系列短信提示說我的銀行賬戶不斷地有消費。于是,我趕緊登錄了我的京東、淘寶等賬戶也發(fā)現(xiàn)了大量我不知道的消費記錄?!?/p>
“都是什么樣的消費記錄?”
“什么消費都有,有買的水果、方便面、啤酒、日用品、服裝,還有團購的餐廳或足浴的消費券。我看了一下這些收貨地址都是在西安市北郊一個小區(qū),收貨人電話也不是我的。”
“你回憶一下,這兩天都去過什么地方,有什么特殊的情況?”
“我是從周邊來西安旅游的。從前天開始起,我住在了南大街附近的一個青年旅社。我住的是一個床位房,一個房間里邊能住七八個人,我懷疑就是在住青年旅社的時候,有人動了我的手機?!?/p>
警察正在做著筆錄,阿華突然說,看!這個人又用我的賬戶消費了。
“你能看到他這回是買了個什么東西嗎?”
“是在美團網(wǎng)買了兩張電影票,地點是在北郊的一家電影院。美團給出的出票信息是3號廳10排1號和2號?!?/p>
“你看電影幾點開始,什么時候結束?”
“已經(jīng)開始了,大約一個半小時以后結束。”
“咱們馬上出發(fā)去看個究竟。”
半個多小時后,警察按圖索驥,找到電影院3號廳10排1號2號座位,這里坐著一男一女。隨后,警察把他倆請出了電影院。在售票大廳,終于可以看清這個男子的容貌。皮膚白凈,身材消瘦,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毛較一般人的粗且直,形如“剃刀”,這個“剃刀眉”名叫劉小剛。
警察隨即搜查了劉小剛的家,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很凌亂。眼尖的警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箱剛打開的老壇酸菜牛肉面、一箱火龍果,還有一箱啤酒……真巧,和嫌疑人利用阿華賬戶購買的物品一樣。
繼續(xù)搜查,警察還發(fā)現(xiàn)了很多可疑物品,有多達十幾張不同人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還有好幾部一看就比較新的手機、相機、筆記本電腦。
公安機關通過協(xié)查又串并確定了五六起劉小剛所作的案件,其中就有小志、小蘇、阿東的這三起案件。但是,狡猾的劉小剛除了承認最近的這次盜竊事實外,拒不承認還做過其他案子,對于在其房子內(nèi)搜查出了這些可疑物品也絕口不提來源。
因為劉小剛拒不承認其他案件,所以案件偵破后的取證工作就變得異常艱難。從批準逮捕劉小剛的2019年1月底開始,承辦檢察官就和偵查員們投入異常緊張復雜的偵查取證工作中。
在捕后的偵查過程中,偵查員通過串并案找到了一名叫小丘的被害人。小丘之前的遭遇和小志、小蘇類似,也是在和劉小剛共同入住同一間青年旅社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賬戶有莫名的消費記錄,經(jīng)調(diào)取這些消費記錄,初步落實也是劉小剛所為。
此外,小丘還向偵查員提供了一個新情況,最近中信銀行信用卡中心多次打來電話稱他有一張信用卡消費后一直逾期沒有還款,但是他自己從來沒有開通過中信銀行信用卡,更沒有消費過。
偵查員將這個情況反饋給了承辦檢察官。檢察官敏銳地意識到這里邊可能還包含著新的犯罪,于是建議偵查員在搜查扣押的劉小剛物品中進行查找和這個信用卡相關的物品。偵查員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張印有小丘名字拼音的中信銀行信用卡。偵查員隨后調(diào)取了這張信用卡的消費記錄,結果發(fā)現(xiàn)了一筆9000多元的京東商城消費記錄。檢察官想到在扣押的物品中會不會有使用這張信用卡透支消費的物品呢?結果偵查員在查獲的一部單反相機的相機袋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張京東商城的發(fā)票,發(fā)票上正是小丘的名字,發(fā)票的金額也和刷卡記錄一致??磥碚莿⑿傆眠@張信用卡在京東商城購買了這部相機。那么劉小剛是怎么得到小丘的這張信用卡的呢?
檢察官提示偵查員向中信銀行的信用卡發(fā)卡中心核實相關情況。調(diào)取的信用卡開戶資料表明,這張信用卡是申請人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在線申請的,申請時只需要提供身份證照片即可。發(fā)卡銀行審核后就會將信用卡寄往申請人所預留的地址。但是申請人想開通激活使用這張卡必須到中信銀行的柜面進行操作,在柜面進行操作時,還必須要留下申請人的影像資料。偵查員隨即調(diào)取了這張卡激活開通時申請人的影像資料。圖像雖不算很清楚,但是偵查員一眼就識別出申請人那對粗且直,形如“剃刀”的眉毛。
劉小剛非常狡猾,他在控制了被害人的賬戶后,往往不是直接進行轉賬,而是專門選擇注冊開通一些冷門生僻的電子購物平臺進行消費購物。比如在控制了被害人小蘇的賬戶后,劉小剛注冊開通了“中國移動電子商城”的賬號,然后再進行轉賬和消費。這就造成了小蘇等被害人,甚至連自己都說不清楚賬戶被控制后被盜刷的財物去向和具體數(shù)額。而且劉小剛在進行轉賬的時候,往往不是轉入自己的銀行賬戶,而是轉入他所持有并控制的親戚朋友的銀行賬戶內(nèi)。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偵查員在他的房間中搜出了十幾張不同賬戶的銀行卡。為了落實被害人被劉小剛所盜刷消費的記錄,需要調(diào)查走訪的電商平臺和銀行多達十幾家,地域橫跨北京、上海、杭州、廣東、福建等地。
此外,劉小剛還“邊騙邊偷”。在控制了有些被害人的微信、QQ等聊天工具后,假借被害人的名義謊稱遇到了困難,向被害人的親友借錢。比如,在控制了小志的賬戶后,就對小志的朋友謊稱錢包丟失,無法購買下山的纜車票。因為所借的財物數(shù)額不大,朋友們一般也就放松了警惕,紛紛給被害人的微信、支付寶賬戶轉賬。待轉賬積累到一定數(shù)額后,劉小剛再一股腦地把這些錢轉移到自己控制的賬戶。為了印證這些情況,檢察官提示偵查員要向被害人的朋友們一一進行核實。
有些被害人的賬戶在被劉小剛控制以后,自己竟然全然不知,沒有向銀行進行掛失止付,而是自己也在繼續(xù)使用該賬戶。這就造成了被害人自己本人和劉小剛同時使用該銀行賬戶消費的情況。當海量的電商平臺交易數(shù)據(jù)調(diào)取到以后,承辦檢察官就要與被害人對其中的每一項消費記錄一起進行核實、甄別,確定是劉小剛的所為后才能記入犯罪數(shù)額。
上述這些情況,許多都是隨著案件偵查的推進才逐步浮現(xiàn)出來的,所以要不斷地根據(jù)偵查情況向被害人核實新發(fā)現(xiàn)的情況或要求他們配合下一步的偵查。但是,大多數(shù)案件的被害人在案發(fā)后已經(jīng)返回了原籍,所以如果要向他們核實這些細節(jié)情況就變得十分不便。而且,有的被害人覺得損失不大,工作繁忙,路途又遙遠,所以破案后,配合的積極性不高,因此承辦檢察官專門建了一個被害人的微信群,在里面提示每名被害人盡量回憶案件細節(jié),提示他們?nèi)绾问占⑾蛩痉C關遞交證據(jù)以配合偵查。在一個群里,大家就能相互加油打氣,一開始不太積極配合的被害人看到其他人的努力后也能夠被感染,一起配合后續(xù)的偵查工作。
檢察官的工作得到了被害人的充分肯定。小蘇在群里留言道:“從當初的不知所措和舉報無門,到今天得到專業(yè)人士的指導和幫助,碑林區(qū)棒棒噠,檢察官棒棒噠?!?/p>
2019年6月底,經(jīng)過二次補充偵查,各項證據(jù)終于齊備,檢察機關以涉嫌盜竊罪和信用卡詐騙罪將劉小剛起訴至法院。
(文中涉案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