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可欣 萬曉樵
我的微信昵稱“放映員”,同學不解,“萬老師緣何取名放映員”?
故事從頭說。
始于放映員
帶公職之前我在鄉(xiāng)下插隊,是一名“文革”早期的“知青”。趕上1970年招工,頭一批來生產(chǎn)隊招工的就是地質(zhì)部門,我與地質(zhì)結(jié)緣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初來乍到,一切新鮮好奇。得知這個地質(zhì)單位從事石油普查勘探,我們新招來的青年將被安排為物探工、鉆井工,還有汽車司機。不解物探與鉆井,我卻很想成為一名司機,可以開著車,背著畫夾四處寫生。然而現(xiàn)實是因我喜歡畫畫,反倒被安排在工會放電影,這可算是人生的第一次身不由己。
當時的畫畫是放映員職責的一部分?!拔母铩睍r期,常常要出墻報,畫大量的宣傳畫,刷無數(shù)的大標語。我也很喜歡這項工作,每天與廣告色和紙張打交道。除了在大隊部放電影外,常常要去野外巡回放映,使我能自由自在地寫生。地質(zhì)隊山鄉(xiāng)駐地盡收眼底,也許這稱是我的“地質(zhì)初探”吧。
野外放映是件趣事,很受野外地質(zhì)人員和當?shù)乩相l(xiāng)歡迎。每到一處,他們均歡天喜地,幫我掛銀幕,拉電源,搬桌子。至今回想,仍對他們的熱情不乏感激。
但也心存歉疚,記得工作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在打麥場上放映,出現(xiàn)卡片故障。我格外緊張,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我當著眾多觀眾的面,將放映機大卸八塊,折騰得滿頭是汗,結(jié)果卻不盡人意。這件事給我深深教訓,干什么均要有真本事,絲毫馬虎不得。要為對得起觀眾對我的熱情,我只能以做好這份工作為回報。
此后,我踏踏實實,認真學習放映和維修技術(shù),細練操作本領,出現(xiàn)故障的頻率大大減少,操作技能不斷提高。在放映員資格考核中,我達到30秒完成16mm放映機的換片速度,一人操作,包括關機、換片、開機,還不間斷地開留聲機放音樂。簡單的工作,做出了成績。我很開心,更增加了我對這項工作的喜愛。
中途去上學
后來,我趕上了文革末期最后一次推薦大學生入學,成了武漢地質(zhì)學院1977級的一名“工農(nóng)兵”學員,到學校學習古生物專業(yè)。當時,我根本不知古生物為何物,而且心中仍放不下要回去放電影的想法。
就這樣,我從一個初中生,跨越“文革”十年的廣闊天地,踏入大學課堂。那種白天畫畫、晚上放電影的習慣很難驟然適應白天聽課、晚上自習的生活。坐在課堂聽課,看著講臺上的老師就像一位模特兒。琢磨其造型和動態(tài),不由自主會拿出鉛筆勾上兩下,很多同學都入了我的畫。
個人在時代大背景之下,往往是滄海一粟,環(huán)境會重新塑造一個人。我從一個上班人變成了一名學生,學生的門臉是考分。我不甘心年齡排在班級前頭,成績卻落在后面。若想考試成績不差于他人,記剖面、背單詞之類的苦功樣樣不可少。無奈白日時光多用于畫畫、背書,只好早起晚睡來對付,經(jīng)常是天不亮起床,宿舍熄燈后入睡,用勤奮彌補曾經(jīng)落下的功夫。
再進研究生
不知是我的運氣,還是我的造化,大學生活過了不足兩年,又遇到了讀研的機會,師從從郝詒純教授。遇見導師,我徹底從廣闊天地的放映員狀態(tài)沉入了學習與研究的空間。郝老師帶我入了古生物學的門,使我能夠開展微體古生物與古海洋學研究。在老師的幫助和鼓勵下,經(jīng)研究生階段教育,我開始進入地質(zhì)和古生物的研究天地。
來到了郝老師身邊學習,恰好趕上《青藏高原形成演化及其主要礦產(chǎn)分布規(guī)律》項目正式運行,她便安排我進入了課題組,我尋著地質(zhì),一步步接近。
我?guī)е鴮ξ鞑馗咴纳衩馗?,與我校和成都地質(zhì)學院的老師和同學一起走上了高原之路。我們這些人組成了地質(zhì)部高原地質(zhì)調(diào)查大隊第十一分隊,開展侏羅、白堊、第三紀(現(xiàn)古近紀-新近紀)的地層古生物和沉積學研究。野外生活艱苦,但卻可以獲得第一手地質(zhì)資料,得出創(chuàng)新性成果。
終于成教員
走上高原可以說我地質(zhì)研究的真正開端,是到了地質(zhì)前線,使我與喜馬拉雅結(jié)成了不解之緣。在隨后長期的青藏高原研究中,我繼續(xù)著老師的研究方向:以有孔蟲作為研究的主要手段,將白堊紀問題作為研究的目標,重點探討有關的古生物、古地理和古海洋的學術(shù)問題。在郝老師六年的指導下,我不僅完成了碩士學業(yè),而且獲得了博士學位。隨后在英國做博士后研究。郝老師教我的研究思路,使我獲得了進入古生物學領域的鑰匙,引導我投身于青藏高原研究,認識了“特提斯?!睍r期的生物世界與海洋演化,使我終于由放映員成長為中國地質(zhì)大學的一名教員。
我被一步步的學習引入教學與研究的生涯,忙忙碌碌。時常想,待退休閑下來了,再背個放映機給野外地質(zhì)隊員們放電影。
萬曉樵
寫于北京學院路29號
敬愛的萬老師:
您好!
拜讀了您的《從放映員到教員》后,我被您謙虛、敬業(yè)的品質(zhì)深深打動。感觸萬千之余無以抒發(fā)之,故寫此信,以略表崇敬之情及自省之心。
得君之文乃吾輩之幸,正及開學之初,有幸如此與您相遇。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您身上的太多品質(zhì)值得我們新青年一代去瞻仰學習,我亦深刻明白自身有太多不足需要去完善。
說來巧合,我有幸與您在愛好繪畫這一點上略有些相似之處。高考失利致使我無法選擇建筑工程這個夢寐以求的理想專業(yè),但最后有幸被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電氣專業(yè)錄取,可以繪制工圖也算是輾轉(zhuǎn)圓了我畫畫的愿望。
除了這點相似,在面對選擇時,我也讀到了一絲相似的意味。您提到,“心中一直放不下要回去放電影的想法”,其實,我也會偶爾牽念我心儀已久的“建筑工程”專業(yè)。看到您后來在地質(zhì)領域一直讀到了博士后,還在古生物學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我不禁獲得了極大的鼓舞和動力,條條大路通羅馬。
“放映員”可以說是您的“初心”所在,是您工作的起點。后來不論您走到哪里,不論走了多遠,您都沒有忘記這份初心,我實感欽佩。
人生有時難免紛亂復雜,既有身不由己,不可預知的外部環(huán)境因素,同時也有自己掌控命運的重要時刻,萬老師您從放映員到教員的求索和際遇帶給我們00后大學生很多啟發(fā)。
人們都說身為00后的我們是幸運兒。牛頓曾說,他只是一個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我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一代人。我們享受著豐富的社會資源,走在許多像萬老師一樣的前輩辛苦鋪就的知識長廊和學術(shù)成就上,但后續(xù)研究的接力棒也交到了我們手中,青年一輩定不負時代。
祝您身體安康,萬事順遂。
此致
敬禮!
學生:冉可欣
責任編輯:鐘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