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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顆星沉入海底

      2019-02-06 04:00:10遠遠
      花火B(yǎng) 2019年12期
      關(guān)鍵詞:陳曦學姐

      作者有話說:被愛的瞬間,愛過的瞬間,在一起的瞬間,分開的瞬間,都化為生命中的吉光片羽,文字不能記錄,照片不能記錄,電影也不能記錄,只有時間會記得。

      你那么聰明,為何會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如果世界沒有海

      1

      我大學休學的第二年,接到了一份寫劇本的活。

      一個男人來找我,他正在進行影視項目投資試水,剛好他兒子在這年考上了電影學院,于是自己搭了個小劇組,讓兒子演男主角。

      我聽得目瞪口呆:“可是,我沒寫過劇本?!?/p>

      “你不是天才嗎,省狀元,高才生,寫部劇本有什么難的?!?/p>

      我尷尬地笑,在對方也不知道是夸贊還是嘲笑的話語里沉默。他大方地給我開出酬勞,而我已經(jīng)快交不上電話費。

      寫劇本讓我心中原本已經(jīng)熄滅的煙火忽然亮了亮。我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過去在電影院工作,我偷偷溜進放映廳,一場不落地看完了所有上映的影片。

      高中的時候,我想考藝術(shù),學戲文專業(yè),學校的老師們都來找我談話,給我講《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最后是藝術(shù)院校高昂的學費“勸退”了我。

      我問來人要寫什么樣的故事,他無所謂地說:“愛情故事吧,小孩子不都喜歡愛情故事嗎。”

      我兢兢業(yè)業(yè),按照甲方的要求寫了一個愛情故事。一個女孩暗戀一個男孩,男孩很擅長畫畫,是個天才,女孩為了他去學畫畫。再后來,男孩得了重病,不能再繼續(xù)畫畫,于是選擇了死亡。

      男人看了很生氣:“這部戲是寫給我兒子演的,你怎么能把我兒子寫死了呢!這結(jié)局不行,你趕緊改改!”

      過了幾天,我又接到對方的電話,說劇本不改了,兩個月后開機。

      “我兒子說,這結(jié)局挺好的,有詩意。”我聽到男人嘀咕道,“不就是個畫畫的嗎,怎么就有詩意了。”

      我有點樂呵,這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還挺有意思的。

      等見到江言之的時候,我就笑不出來了。

      江言之一米八六的個頭,開一輛招搖的寶藍色超跑,從頭到腳的奢侈品logo(標志),頭發(fā)一根根豎起,恨不得把“暴發(fā)戶”三個字貼在臉上。

      我心頭一顫,寫了一個類似從巖井俊二的《情書》里走出來的憂郁美少年,可是眼前這花里胡哨的玩意兒,要怎么演我的男主角?

      他笑嘻嘻地摘下墨鏡,對我吹了聲口哨:“喲,這不是我的學姐嗎?”

      他老爸和我都是一愣,我狐疑著問:“我們認識?”

      “整個A市,但凡念過書的,誰不認識你。”他伸了個懶腰,“你叫李原,對吧,天才?!?/p>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要問的是我被問過無數(shù)遍的問題:“你不是全省高考狀元嗎?怎么在這里?”

      江言之的有錢老爸請我們吃私房菜,剛剛熬好的燕窩,被我當作了銀耳,一個人喝了五盞。桌上擺滿了海鮮,我面帶窘迫,不知道如何剝螃蟹,坐在我旁邊的江言之看了我一眼,用鉗子慢慢地把蟹肉剔出來,放在干凈的陶瓷小碟上,放在我面前。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他正拿著筷子百無聊賴地夾桂花糕,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非常漂亮,修長白皙。我想起自己筆下的男主角,忽然覺得說不定這人能演。

      他爸正喋喋不休地夸獎自己的兒子:“我兒子嘛,雖然成績不怎么樣,但是這長得是沒話說啊,像我年輕的時候。狀元,你看看,那些天天上熱搜的小孩,哪個有我兒子帥?!?/p>

      我看到江言之沖他爸翻了個白眼。

      他爸越說越開心:“小孩子喜歡電影,這個我是沒想到的,本來想讓他出國,結(jié)果他招呼都沒打,跑去考電影學院,還真給考上了,我兒子真棒!”

      吃到一半,我腹痛難忍,渾身冒冷汗,忍了半天,沒忍住,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江言之坐在我病床邊打游戲。我側(cè)過頭,他正好被敵方擊殺,屏幕是肅殺的灰,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抬起頭看我,黑黢黢的眼珠盯著我,我強裝鎮(zhèn)定地回視他,他面無表情地把手機塞給我:“你行,你上啊?!?/p>

      七分鐘后,我用他的賬號把敵方打得落花流水了。

      江言之挑眉看著我,我說:“不服可以來單挑?!?/p>

      他說:“學姐,你急性盲腸炎,之后可能還會發(fā)燒,還有,醫(yī)生說你長期不運動,作息顛倒,肌無力,有嚴重的胃病?!?/p>

      我擺擺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走到門口,頓了頓,又回過頭:“李原。”

      他叫我的名字,我抬起頭,清晨的陽光灑進來,空氣里塵埃浮動,這一幕竟似曾相識,我問他:“我們以前見過嗎?”

      “不記得了?!彼P(guān)上門走了。

      2

      女主角很快就找好了,開機的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秋天。

      她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站在梧桐樹下和江言之對戲。我拿著劇本走過去,遠遠地看著兩個人,忽然覺得心中一痛。

      三年前,我也像他們一樣,穿著被洗得褪色的校服,和一個人面對面地站在這里,風吹得樹影搖曳。

      我說:“宋吉,我想學藝術(shù),想寫劇本,把我們的故事拍出來,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p>

      他笑起來,拍了拍我的頭:“好啦,我陪你?!?/p>

      那一幕好像在昨天,又好像已經(jīng)過了一世。

      江言之看到我,出聲叫我:“李原!”

      我回過神,走上去,聽旁人給我介紹女主角:“陳曦,江言之的同學,和他一起考上了電影學院,全市都只有他們兩個考上?!?/p>

      我有些恍惚,當年校長拍拍我們的肩膀,對我和宋吉說:“年輕人前途無量,一個人走孤獨,兩個人走就有伴了?!?/p>

      而眼前笑起來有虎牙的女孩子對江言之說:“大學讀完,我們就認識十年啦?!?/p>

      她一心一意地看著他,眼睛亮晶晶。

      我悄聲退開,藍天之下,總有新的故事在發(fā)生。

      拍戲的過程還算順利,江言之的爸爸親自做制片人,為了兒子鞍前馬后,每天親自給我們下廚做菜。據(jù)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廚子,靠著手藝發(fā)家。

      江言之他爸是花了大價錢,請了一流的劇組保駕護航,再加上故事簡單,我坐在攝影機旁邊一邊喝奶茶,一邊看他們演著生離死別。

      江言之扮演的男生是個天才畫家。有一次拍完戲,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畫素描,竟然像模像樣,才知道他為了演這個角色,專門請了名家教他畫畫。

      “你是真的喜歡演戲?”我有些吃驚。

      “不然呢?”他嘲諷我,“在你心中,我不過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p>

      我趕緊矢口否認,但實際上,我起初確實對他心存偏見,年輕英俊有錢的男孩子,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我心想:他這樣的人,不知苦處,不信神佛。

      我轉(zhuǎn)移話題打破尷尬:“聽你爸說你喜歡電影,你喜歡什么電影?”

      “行了,行了,”他還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再一次一針見血,“你對我又不感興趣,干嗎要強行找話題聊天?!?/p>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沉默,心底卻對他真的有了一絲興趣。

      陳曦倒是常常來找我問劇本,她喜歡這個故事,女主用整個青春去愛一個觸不可及的少年。

      對世界來說,這是一件稀疏平常,每個女孩生命中都一定會發(fā)生一次的事,但是,對每個女孩來說,因為生命里只會發(fā)生這么一次,所以又顯得獨一無二。

      她問我:“男主去世以后,女主還會不會愛上別人?”

      “當然不會,”我斬釘截鐵,“她再也不會愛別人。有些感情,遇見一次就夠了?!?/p>

      江言之正好走過來,已經(jīng)到了深秋,他穿著墨綠色的套頭衫,買了兩杯熱氣騰騰的拿鐵,我和陳曦一人一杯。

      我伸手去接拿鐵,他收回來,自己喝了一口。

      “你不是不喝咖啡嗎?!”我氣急敗壞。

      他冷哼著瞟了我一眼:“不是有愛情就夠了嗎,還喝什么咖啡?!?/p>

      我不明所以,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陳曦趁機偷偷試探他:“江言之,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他面色鐵青。

      有一場在湖邊的戲,旁邊有彈吉他的流浪歌手,我繞著湖走了一圈,累了就坐在石階上聽歌手唱歌。

      休息的時候,陳曦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也聽了一會兒,問我是不是喜歡粵語歌。我想了想,告訴她,是因為有人喜歡。

      陳曦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一時來了八卦的興致,拉著我的手追問不停是怎樣的人,是不是男朋友。

      江言之正好走過來,不悅地嫌棄陳曦太吵。

      陳曦大約是金魚的記憶,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不再拉著我追問,跑到江言之的身邊繞圈圈。

      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喜歡一個人,把他當作了世界的全部。

      “欸,學姐,你不知道吧,江言之唱歌也很好聽,還會彈吉他?!?/p>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陳曦一個勁兒地央求江言之唱歌。

      江言之卻再也不搭理她,坐在旁邊閉目養(yǎng)神。

      我像個局外人,站在兩人身邊,看著他們嬉笑打鬧,像是穿越時空的旅人,看著過去的自己和宋吉。

      我在這樣真真假假的畫面中,竟然得到飲鴆止渴的慰藉。

      “唱一首吧?!蔽倚χ鸷?。

      江言之睜開眼皮看了我兩眼,別過頭:“你真的很煩欸?!?/p>

      3

      電影上映前,江家出事了。

      那時候江言之和陳曦已經(jīng)去了北京讀書,我留在故鄉(xiāng)所在的城市里,將寫劇本收到的錢悉數(shù)打給宋吉的父母。

      一夜之間,江言之的父親被抓起來,新聞頭條里滾動播放。

      陳曦哭哭啼啼地給我打電話,說她聯(lián)系不上江言之。

      我掛了電話,沒抱什么希望地給江言之打了一通電話,嘟嘟兩聲過后,竟然接通了。

      “喂?!?/p>

      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捏著手機,過了一會兒,他有點不耐煩:“李原,你怎么還是沒變?”

      “什么?”

      “你又不關(guān)心我,干嗎假惺惺地給我打電話?”

      他其實說得沒錯,我尷尬地笑了笑,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他說話這樣刻薄,我本來應(yīng)該掛了電話。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隔著電話不出聲,過了許久,他才問我:“你難過的時候,會做什么?”

      我愣了愣,像是心有靈犀般,忽然懂了他的意思:“我和宋吉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看過他出事的報道,”他補充道,“當時……朋友圈里都在傳。”

      在我讀書的那一屆,A市出了兩個天才,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宋吉。

      宋吉和我唯一的不同,是他出身書香世家,他性情比我溫和許多。青春期的女孩子總有那么多的敏感和自卑,是他一點點地將我拽出來,對我說:“李原,你是世界上最值得被愛的女孩?!?/p>

      我和宋吉形影不離,連老師們也拿我們沒有辦法。我們看一樣的書,聽一樣的音樂,吃一樣的食物,我和他之間的默契在于我們從來不需要向?qū)Ψ浇忉尅?/p>

      我和宋吉斬獲許多獎項,貼滿了學校的櫥窗,后來我腦子發(fā)蒙,想要放棄保送資格去讀戲文專業(yè),眾人拿我沒有辦法,讓他來說服我。

      宋吉卻對我說:“李原,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p>

      我父親在我高三那年病重,我拿著學校的獎學金讀完高中,如所有人希望的那樣去了北京最好的院校,讀新聞專業(yè)。

      大二那年暑假,我執(zhí)意要去川西的山區(qū)做報道,路上遇上泥石流,宋吉為了保護我,命喪于途中,而我被搶救出來,在病床上躺了半年,辦理了休學,離開北京,回到A市。

      你難過的時候,你會做什么?

      “我會去海邊,”我在電話里對江言之說,“我有些時候坐在那里,海浪翻滾,像是他在和我說話,我會覺得他還在我的身邊。有些時候,我也會騙自己他根本沒有死,我們只是不再聯(lián)系。”

      這時,話筒那頭傳來海浪的聲音,熟悉的大海的聲音,它曾日日夜夜寬恕我的痛苦。

      “你沒有記錯,我們以前見過。”江言之說。

      “什么時候?”

      他掛斷了電話。

      幾經(jīng)周折,那部電影還是上映了,沒有噱頭的青春片,渠道很差,偌大一個城市一天就一場排片,我一個人去電影院看的。

      那我是第一次在熒幕上看到江言之。十八歲的江言之,穿著熨燙妥帖的白色襯衫,努力扮演著一個和他的人生截然不同的少年。

      電影里,陳曦站在美術(shù)館里看著男主的畫落下眼淚,江言之從她身后一步步地走上前,問她:“你為什么哭了?”

      電光火石間,我終于想起來,我的的確確曾經(jīng)見過江言之。

      高三的時候,我的父親因為病重離世,沒有辦法面對人群,我有一陣子逃課很厲害。有一次,我去天臺上看書,聽到墻后面有人在彈吉他,可能是新手,他的曲子彈得不算流暢。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靠著墻壁,望著遠處的夕陽,落下淚來。

      彈吉他的人被我的哭聲嚇了一跳。他推開天臺的小門,一束小小的天光落在我的腳邊,他戴著一頂棒球帽,我看不太清他的臉,他好不容易才開口,說:“你別哭了?!?/p>

      我問他這是什么曲子,他回答是自己亂寫的。我問他取名字了嗎,他搖搖頭,說:“你要是喜歡,你取一個吧。”

      當時我手里抱著一本書,安德烈·紀德的《窄門》,書的背后印了一句話:“因為抱著與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險峻的小道也總是最好的?!?/p>

      我說:“那就叫《窄門》吧?!?/p>

      電影結(jié)束,全場的燈亮起,我一動不動地坐著,拿出手機給江言之發(fā)了一條信息:“你演得很好?!?/p>

      忽然,不遠處有鈴聲響起,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放映廳里原來不止我一個人。

      我怔怔地看著另一個人的位置,看著他站起身,藏在棒球帽下那張英俊的臉露出來。

      眼前的他和天臺上抱著吉他的少年的身影重疊,他笑了笑,對我說:“謝謝。”

      我們并肩走出電影院,他給我買了一杯拿鐵,捧在手里,很溫熱。

      江言之又長高了一些,五官已經(jīng)舒展開,退去了電影里的稚氣。

      她跟我說他此次正好回來看父親,后者下半生都要在牢里度過。

      “他瘦了許多,以前他逢人就說我像他年輕時候,我不信,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很像?!?/p>

      過去我瞧不上他,心想:這樣的天之驕子,怎會懂得人間的難處。

      我原本想給江言之說我已經(jīng)記起曾何時見過他,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回過頭問我:“你在看什么?”

      夜晚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在那一刻,我透過他的臉,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

      我忽然一陣心痛如絞,彎下身,難受得干嘔起來。

      我腦海里的許多畫面一幕一幕,一會兒是宋吉,他對我說“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一會兒是電影里的江言之,他說“你就把我忘了吧”,一會兒是眼前的江言之,他一聲聲叫著我的名字。

      如果宋吉還活著,這天應(yīng)該是他的二十三歲生日,我們應(yīng)該一起畢業(yè),把學士帽高高拋起,他會將我摟在懷里,或許還會拿出準備已久的戒指,向我求婚。

      這時,一輛卡車從大馬路上呼嘯而過,電光石火間,江言之一把拉住我,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李原,你干什么!”他暴跳如雷。

      江言之強有力的手臂緊緊地護著我,已經(jīng)有多長時間,沒有人這樣將我緊緊地抱在懷中。

      在那個暴風雨交織的夏夜,宋吉將我護在身下,巨石砸下來的時候,他輕輕捂住我的雙眼。

      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江言之,我踮起腳尖,用手臂鉤住他,看著他的眼睛。

      江言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下一秒,猛然推開我。

      他十分憤怒,我們在寂靜的街道上面對面地站著,他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他的語氣竟然充滿哀傷,他說:“李原,你分得清嗎,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還是他?”

      眼淚幾欲奪眶而出,我低下頭:“對不起。”

      我隱約看到有人站在那道窄窄的門前,天光落下,我卻看不清他的臉。

      4

      冬天的時候,我去了北京。

      分別的時候,江言之對我說:“這座城市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了,你不如回北京,總不能躲一輩子?!?/p>

      于是,我試著給北京的編劇工作室投簡歷,一家一家地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北京有好多好多家影視公司——實在太多了,讓人覺得這個世界上可能并不缺故事,也不缺愛情。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老式的房子。我的行李很少,花了兩天打掃完房間,推開窗,看到北京暗淡的天日。

      后來,我在北京的許多許多個白晝,都這樣陰沉無光。

      我的工作很簡單,寫一些不用動腦的愛情故事,只需要讓觀眾看了開心。

      有個驟雨初歇的午后,我走路去到江言之念書的大學。學校不大,里面的學生一個賽一個年輕漂亮。他們走在教學樓間,臉上全是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我想起當年自己執(zhí)意要考來這里,宋吉說我去哪里,他都陪我。如果當時我再堅持一下,我和宋吉就會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宋吉出事以后,是心理醫(yī)生建議我休學的,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承受我原本熟悉的生活里沒有了他。

      天光亮起,冬日午后的陽光也不見得溫暖,江言之和一群男生在打籃球,我還看到了陳曦。她抱著他的外套,站在球場邊給他加油。

      藍天白云下,少年們的歡呼聲傳得好遠,這樣熱熱鬧鬧的時刻已經(jīng)距離我好遠。我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此時他們才二十歲,正好是我失去宋吉的年齡。

      我在球場外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忽然聽到陳曦叫我:“學姐!”

      我回過頭,江言之抱著籃球看了我一眼,飛快地移開目光。

      我請他們?nèi)ノ易獾奈葑永锍燥垼愱刎焸湮遥骸皩W姐,你來了北京,怎么也不告訴我們?!?/p>

      “怕你們學業(yè)忙,今天是有事順道經(jīng)過?!?/p>

      “要不是江言之一直盯著你的背影看,我都不知道你來了?!闭f到這里,陳曦又責怪地看了江言之一眼,“江言之,你也是,明明認出來是學姐了,為什么不叫她?”

      “沒認出來。”江言之淡漠地說。

      陳曦看看江言之,又看看我,不過,我和江言之似乎一直都不太對付。她嘆了口氣:“你們別這樣,我們?nèi)齻€好不容易在北京重聚了,以后我還想演學姐寫的戲?!?/p>

      在陳曦的央求下,我把新寫的劇本給他們看,簡單的校園愛情故事,從校服到婚紗。

      陳曦很喜歡,說會幫我推給她的老師們,幫我賣出去。

      但是,江言之扁嘴,只說:“不好看?!?/p>

      “為什么?”

      “問你自己唄。”

      陳曦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和他總是劍拔弩張,她惴惴不安地看著我。

      “寫得太順了?!蔽艺f,“太一帆風順,看起來像是假的,沒有動真情?!?/p>

      江言之死死地盯著我。

      陳曦說:“好了,好了,我們吃飯好不好,餓死了?!?/p>

      晚上他們走的時候,我將他們送到樓下,夜晚的風將我吹得渾身哆嗦。我剛剛在北京安定下來,還沒來得及買厚衣服。

      江言之將他的外套留給我,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說:“李原,寫你真正想寫的東西吧,那些讓你痛苦和快樂以及不能忘記的?!?/p>

      他們走了以后,我披著江言之的外套,在馬路邊站了很久。

      我開始寫我和宋吉的故事。

      回憶確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有時在半夜寫作,打開窗戶,北京刺骨的風吹在我的臉上。在清醒與昏沉間,我偶爾會想起一些別的畫面,坐在天臺彈吉他的少年,還有路燈下,那個仿佛沒有發(fā)生過的擁抱。

      暑假的時候,江言之接到了一個角色,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導(dǎo)演的戲。他在機緣巧合下看過江言之扮演的少年畫家,非常喜歡,請他來給自己的新電影演男二號。

      這些都是陳曦告訴我的。

      “真好?!彼f,“我們?nèi)齻€都會越來越好的,對不對?”

      我不敢向她打包票,命運翻云覆雨,我和江言之都是被擊中過的人。

      劇本寫完以后,我發(fā)給了陳曦和江言之。他的新戲剛剛殺青,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新的劇組,大概是忙,他只在三個人的群里潦草地回復(fù)了一句“知道了”。

      陳曦哭得稀里嘩啦,在群里拉著我絮絮叨叨,小心翼翼地問我關(guān)于宋吉的事。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傾訴的人,我都一一回復(fù)。

      過了很久,江言之在群里問我:“標題取好了嗎?”

      “沒有?!蔽艺f,“你幫我取一個吧?!?/p>

      他發(fā)了四個字,以后就不再說話。

      《吉光片羽》,我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這四個字,或許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名字。我深深愛過的人,已成為我生命中的吉光片羽。

      5

      江言之比我和陳曦想象中的紅得要快。那時候他們還沒畢業(yè),他已經(jīng)偶爾能上上熱搜榜。我和他聯(lián)系得越來越少,我偶爾在朋友圈給他發(fā)恭喜,他從來不回。

      后來有一天,他忽然來我家找我,說幫我把《吉光片羽》賣出去了。我當時正在泡方便面,他嫌棄地看著我。

      江言之丟掉了我的泡面桶,翻出冰箱里僅剩的食物做飯。

      我無比震驚:“大少爺欸,你會做飯!”

      他低頭切菜,淡淡地回答:“早就不是了。”

      我看著菜板上被他切得整整齊齊的菜絲,這兩年拍戲的緣故,他的手指不似過去那樣纖細,關(guān)節(jié)變粗。他側(cè)過頭來看我,我想了想:“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看你痞痞的樣子,擔心你演不了我寫的男主,但是記得你的手好看?!?/p>

      他笑了笑,把菜倒下油鍋,嗞嗞幾聲,整間屋子因為他的出現(xiàn)活了起來。

      他舉起手,握緊又張開:“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比以前好看?!蔽艺f。

      他看著我,說起《吉光片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攤牌告訴我:“他們想讓我做男主角,你覺得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你這么紅?!蔽覄e過頭,“倒是你,愿意演嗎?”

      “有什么不愿意的?!彼猿暗毓戳斯醋旖牵澳氵@么愛他?!?/p>

      電飯煲發(fā)出嘀嘀的聲音,打破了片刻的安靜。我盛好飯,窄窄的屋里只有一張大得不合時宜的木桌。我在這里吃飯、寫稿、畫畫、看書。

      我們面對面地坐著吃飯,誰也不說話,像是已經(jīng)這樣生活了許多年。

      過了一會兒,手機發(fā)出提示音,是陳曦更新了微博,發(fā)了九宮格的自拍。她剪了短發(fā),擔心不適合自己,笑起來卻一如既往地漂亮。

      我問江言之女主是否有既定人選,他搖頭,我試探著建議:“陳曦好不好?她喜歡這個故事?!?/p>

      江言之冷笑一聲,他應(yīng)該早就察覺到,我有意撮合他和陳曦。

      吃完飯后,我洗碗,江言之靠在沙發(fā)上短暫地睡了一會兒。我回過頭,看著他那么大個人,縮在又舊又小的沙發(fā)上,暖橘色的光落在他的身上。我沒忍心叫他,他很快自己醒來,向我道歉,然后起身離開。

      我從衣柜里找出他上次留在這里的外套,想還給他。他似乎覺得我無聊透頂,擺擺手,說他不要了。

      《吉光片羽》很快開機,選在一個看得見海的城市。我作為跟組編劇和他們一起出發(fā)。

      那是我和江言之最后相處的時光,卻十分不愉快。我們開始了大量的爭吵,他始終演不出我心中的宋吉。

      我不停地打斷他:“不對,他不是這樣的!”

      我試圖向他模仿宋吉的神色,他走路的樣子,說話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我一遍遍地還原我深愛的那個少年。

      “李原,你瘋了嗎!”江言之將劇本摔在地上,“李原,宋吉已經(jīng)死了!”

      我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我怔怔地看著江言之,他懊惱地看著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拽住我,可是我還是聽到有什么東西碎掉的聲音。

      收工以后,就連陳曦都來找我:“學姐,你對江言之太過苛刻?!?/p>

      我坐在床頭,手機里傳來莫文蔚的聲音:“我們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橋,到對方心底瞧一瞧?!?/p>

      那天夜里,我睡不著覺,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天,最后偷偷去找江言之。

      他打開門,看到是我,被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我拉扯著進了房間。那時候江言之已經(jīng)小有名氣,走到哪里都有女粉絲舉著手機給他拍照。

      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下午的爭吵猶在耳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瞥了眼書桌,發(fā)現(xiàn)他正在調(diào)吉他。

      我撥弄琴弦,就著零星的回憶,試圖復(fù)原當初在天臺上聽他彈過的曲子。

      江言之面露驚訝:“你還記得?”

      “只記得這些了?!?/p>

      他笑了笑,接過吉他,看了看我,又別開視線:“有這些就夠了?!?/p>

      他忽然給我說起年少時的往事:“以前暗戀過一個女孩子,她聰明自信,前程似錦,我終日渾渾噩噩,我們仿佛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想和她說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后來有次元旦晚會,聽說她要上臺做英文詩朗誦,我報名了唱歌,我的節(jié)目排在她的前面,我為她寫了一首歌,想要彈給她聽?!?/p>

      “然后呢?”我問他。

      “沒有什么然后,我沒參加晚會,棄權(quán)了?!彼麚u搖頭,“她那時候有喜歡的人,有一次我聽到她跟他說,想要寫劇本,想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喜歡他。再后來,我就跟我爸說,我想當演員,再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p>

      我低下頭,喃喃地道:“我知道了?!?/p>

      他慘淡地一笑:“你一定愛慘了他吧?!?/p>

      我想伸出手,想觸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我想擁抱他,想親吻他,可是我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是看著他的眼睛。

      終于,他神色懨懨地開口:“今天向你發(fā)火,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p>

      沉默了一會兒,我揉了揉太陽穴,說:“江言之,我要走了?!?/p>

      他似乎聽出我的弦外之音,盯著我道:“你要去哪里?”

      “我申請了國外的戲文專業(yè),托你的福,這兩年賣劇本存了一些錢,我想重新開始讀書?!?/p>

      “你后悔當時休學嗎?”

      我搖搖頭:“那時候我太痛苦了,這幾年我都不知道怎么熬過來的,我和宋吉——”

      忽然,江言之伸出手,捂住我的嘴,他低下頭凝視我,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眼眸漆黑,下一秒,他低下頭吻上我的唇。

      那年在車流涌動的街頭,我將他當作宋吉,在一片淚光中,與他親吻。

      他的吻直接強烈,我被他吻得幾乎窒息,我彎下腰,大口喘氣。

      “李原,”他靠在墻邊,怔怔地看著我,“這一次,是我在吻你。”

      我咬住嘴唇,不說話。

      過了很久,外面落了雨,風把落地窗吹得獵獵作響,他慘淡地笑了一下:“就當是場夢吧?!?/p>

      6

      我走的那天,北京難得地出了太陽。

      那一天正好是《吉光片羽》首映的日子,機場上貼著江言之的巨幅海報。他站在人潮中,忽然回過頭,像是在看我。

      造型師將他的頭發(fā)一根根立起來,他穿上印著大logo(標志)的棒球服,彩色的墨鏡架在鼻梁上,他懶散地靠在沙發(fā)上,又陌生又熟悉。

      那是他十八歲的樣子,那時候我不懷好意地預(yù)言,這樣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間疾苦的紈绔子弟,怎么可能大紅大紫。

      候機廳巨大的落地窗外,烏云密密地壓下來,好像如來佛祖的五指山顯形,眾生只得被迫留在此地紅塵打轉(zhuǎn)。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海報前,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

      機場重復(fù)著登機的消息,我合上手中的書,將它遺留在椅子上。

      干凈簡單的封面上,黑色的字體印著《窄門》兩個字,曾經(jīng)有個人對我說:“李原,你那么聰明,為何會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江言之,原諒我不能愛你。

      我站起身,推開了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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