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辨析

內(nèi)容摘要：目前對莫高窟壁畫中人物服飾的研究多存將男子襦裙誤讀為袍服的現(xiàn)象，以莫高窟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為例，可說明古代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在款式、結(jié)構(gòu)、廓形及搭配上的特點。結(jié)合文獻與圖像材料總結(jié)了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的主要幾點區(qū)別。

關(guān)鍵詞：莫高窟;壁畫;男子;袍服;襦裙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9）05-0061-08

On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Paofu”and“Ruqun”

Types of Mens Costumes in the Cave Murals of Dunhuang

ZHOU Fang

（College of Fine Arts，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ese Costume Restoration Team， Shanghai 201100）

Abstract： In current research on the costumes of the figures in the murals of the Mogao Grottoes， the male clothing style“ruqun”（a set of clothing consisting of a separated coat and lower skirt）is often misinterpreted as“paofu”（a kind of robe usually worn in a single piece）. A case study of the“paofu”and“ruqun”as depicted in murals helps to explai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se two costumes in terms of their style， structure， outline， and the way they were worn. By combining historical records with visual material，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main differences between these styles in order to more thoroughly understand the clothing culture of Mogao.

Keywords： Mogao Grottoes; mural; man; robe; coat and skirt

目前對莫高窟壁畫中世俗人物服飾的研究，多存將男子“襦裙”誤讀為“袍服”的現(xiàn)象，如關(guān)友惠先生說：“第288窟（西魏）有一王公人物的畫像，面型長方，頭戴籠冠，身穿大袍，衣長曳地。”[1]段文杰先生說：“288窟供養(yǎng)人也戴籠冠，穿絳紗袍，領(lǐng)袖有皂緣?！盵2]后來的研究多沿用此類“袍服”之說，大量論文及著作中廣泛存在將男子襦裙誤讀為袍服的現(xiàn)象。在中國古代服裝史中，男子袍服與襦裙的形制、穿著方式、服用場合及內(nèi)在含義均有較大的區(qū)別，所以有必要將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做比較與辨析，闡明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在結(jié)構(gòu)、搭配及圖像表現(xiàn)上的區(qū)別與特征。

一 漢代男子的袍服

袍，苞也，從字形構(gòu)成上就可以看出是一種包裹身體的衣物。袍有外穿的，也有內(nèi)穿的。袍作為內(nèi)衣貼身穿時又叫“襗”，袍襗等同于今天的睡袍?！吨芏Y注疏》曰：“寢衣，袍襗之屬?！盵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所指也是這種袍襗?！逗鬂h書·輿服志》載“周公抱成王宴居，故施袍”[4]，按此處記載，袍服作為男子外服應(yīng)始于周公?！把缇印蓖把嗑印保稳菀环N閑居的狀態(tài)，周公抱著年幼的周成王宴居而著袍，大約也是取其方便之故，可見自周公起就奠定了非正式場合穿袍服的傳統(tǒng)。

漢書中記載的袍服，有天子乘輿時穿的“深衣制袍”，也有小吏庶民穿的袍。“深衣制”是一種衣物的裁剪方式，存世文獻對“深衣制”的考證各有出入，對其具體形制難有定論?，F(xiàn)存考古出土的袍服實物可以對應(yīng)“深衣制”中“連衣裳而純之”“繞襟”“交衽”這幾個款式特點，但其他部分與文獻記錄還是有所差距，所以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楚服、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漢服均不能視為深衣的原始版本，只能視為楚漢時期袍服的代表。《后漢書·輿服志》載“今下至賤更小吏皆通制袍，單衣，皂緣領(lǐng)袖中衣，為朝服云”[4]3666，明確記錄了東漢時小吏的朝服為袍，說明袍服為上下階層通服。另有一些袍，多指貧者衣，如“褞袍糟食”“褞袍敝衣”“布袍草履”等，說明袍服也是庶民階層最為普通的外衣。

袍服有單袍，也有夾袍。夾袍指面料和里料中間有填充物的袍服，根據(jù)填充物的不同，名稱也有所不同。《說文解字》曰：“‘以絮曰襺，以缊曰袍?！盵5]《玉藻》曰：“纊為繭，缊為袍，注曰：‘缊舊絮，纊綿也?！编嵶ⅰ队裨濉罚骸袄堉^新棉及舊絮，故纊專為新棉許?！彼裕瑠A新棉者為襺，夾舊絮者為缊袍。

袍服分長袍和短袍，《急就篇》：“袍襦表里曲領(lǐng)裙。”顏師古注曰：“長衣曰袍，下至足跗。短衣曰襦，自膝以上?！盵6]可知長至腳背的長衣為袍，自膝蓋及以上的上衣為襦。

袍服有華麗的“褒衣博帶”，也有樸素的“缊袍”。《周禮》中有“褒衣”一詞，“褒”原指母親制作的一種寬大的便于裹護孩子的衣服，后來“褒”引申為褒賜之意?！鞍虏А币辉~最早出現(xiàn)在《前漢書》中：“（雋）不疑冠進賢冠，帶櫑具劍，佩環(huán)玦，褒衣博帶，盛服至門上謁?！盵7]顏師古注：“褒，大裾也。言著褒大之衣，廣博之帶也，而說者乃以為朝服，垂褒之衣，非也?！盵7]3036“褒”意為衣裾寬大的袍服，而西漢時以襦裙制“緇衣素裳”為朝服，所以顏師古注褒衣并不是朝服。“褒衣博帶”是形容男子衣冠整齊莊嚴體面的樣子，如《后漢書》說“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褒衣博帶，周游郡國”[4]2225。漢代另有“褒衣素紗”的穿法，就是在袍服外面還穿一層素紗單衣，素紗單衣可參見馬王堆出土的那件，質(zhì)地十分輕薄通透，穿在袍服外，使人具有仙人般的輕盈之感。《論語》曰：“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盵8]穿著樸素缊袍的君子與衣著華麗者并立卻毫無形穢，袍服在此被賦予了儒家倡導(dǎo)的質(zhì)樸文人氣質(zhì)與精神內(nèi)涵。

綜上可知，漢代袍服是一種十分普及的服裝，在現(xiàn)存的漢代壁畫中，可以看到很多穿袍服的男子形象，輪廓表現(xiàn)均非常近似。典型漢代男子袍服形象為：袍長至腳背，僅露出足履前部起翹的部分，領(lǐng)部均為交領(lǐng)式樣，左右襟相交，層層壓疊于頸部，使袍服穿著時具有多層次、多交疊的特點，具有“裹”的形象特征，即通常所說的“被體深邃”。

漢墓壁畫因年代久遠，服裝細節(jié)式樣難以辨認，漢陽陵出土的黃袍男俑保存完好，服裝塑造得十分清晰，可作為男子袍服式樣的圖像補充。圖1中男子袍服至少有三層：貼身而穿的一層叫褻衣，第二層叫中衣，居于外袍和褻衣之間，中衣多為白色，中衣的袖子長于外袍的袖子，所以雙手在身前攏起時，總是可以看到一截白色的中衣袖口。最外層為黃色袍服，外層袍服的特點在袖部，袖肘下垂的部分稱為“袂”。《釋名·釋衣服》曰：“袂，掣也，掣開也，開張之以受臂屈伸也?！盵9]“袂”的尺寸大小可以容納手臂的屈伸，所以有“舉袂而言”的形容。外層袍服的袖口處有明確的紅色收口拼接，稱為“袪”，“袪”的寬度略小于“袂”，《禮記》載孔子穿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鄭玄注曰：“逢，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襌衣也。此君子有道藝者所衣也……襌衣，袂二尺二寸，袪尺二寸。”[10]此處記載了“袂”與“袪”的尺寸，可以看出“袪”略窄于“袂”，與圖像中所示比例相符。外層袍服有緣邊，曰“襈”，意為絲質(zhì)的邊飾，《釋名·釋衣服》曰：“襈，撰也，青絳為之，緣也?！盵9]80袍服的“襈”主要分布在領(lǐng)袖的邊緣及衣裾處。莫高窟第268窟男性供養(yǎng)人的服裝（圖2）與上述袍服的形制特點相符：交領(lǐng)，袍長曳地，領(lǐng)緣、袖緣及衣裾處均有綠色的襈飾，雙手攏起至胸口露出了一截白色中衣的袖口，袂與袪的比例也符合漢代袍服的形制特點?！赌呖叩?66—275窟考古報告》提供了第268窟男性供養(yǎng)人的服裝結(jié)構(gòu)線（圖3）及描述：“身著交領(lǐng)寬袖曳地長袍（深衣袍），土色，薄染白粉，土紅色勾邊，兩側(cè)邊再加描粉紅色粗線，領(lǐng)緣、袖口及下擺邊緣均為綠色，袖口露出里面為白色，綠色下擺略呈喇叭形外撇?！盵11]此描述也符合這個時期男子袍服的特點。為了更好的說明第268窟男性供養(yǎng)人服裝的特點，筆者在考古報告測繪圖上加注了袍服的關(guān)鍵構(gòu)成元素（圖3）。簡而言之就是具有上下連體、交領(lǐng)繞襟、袖口施袪的特征。

二 壁畫中的男性襦裙

襦裙指由上襦與下裙搭配的套裝。襦是短上衣，男女老幼都穿。這是沒有什么疑問的，問題主要在于裙。現(xiàn)代認知中多認為凡裙即指女性的裙，這與中國古代裙的概念是很不相同的。在中國古代，裙又稱為下裳，主要可分為三種：一是作為外服的裙;二是作為外服之內(nèi)的襯裙，叫“衣籠”，《太平御覽》載：“裙，里衣也，古服裙不居外，皆有衣籠之?！盵12]古代男女都穿襯裙;三是將衣襟從身前繞向身后的結(jié)構(gòu)通稱為裙，《太平御覽》：“繞衿謂之裙。”[12]3107洛陽金村出土周代銀人身上的服裝就具有“繞衿謂之裙”的結(jié)構(gòu)特點。“繞衿謂之裙”的“裙”與上衣相連，表述的是一種服裝結(jié)構(gòu)上的特征。東漢晚期，袍服的式微，“繞衿謂之裙”的概念逐步被人遺忘。魏晉南北朝時期，交領(lǐng)不再繞向體側(cè)，領(lǐng)部相交的程度減少，呈現(xiàn)出一種領(lǐng)口對襟直下的趨勢，這個趨勢與襦裙服的興起共存。此后，裙很少指稱衣襟繞身的服裝結(jié)構(gòu)，而成為下裙的專有名詞。所以，中國古代裙的概念與性別無關(guān)，而是與服裝結(jié)構(gòu)和穿著搭配的方式有關(guān)。

魏晉南北朝時期，男女都流行穿著襦裙，襦裙也是莫高窟壁畫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男子服飾之一。襦裙源自古老的“上衣下裳”制，古人穴居時還沒有衣、裳，后來逐漸學(xué)會了用麻布來做衣服，“先知為上以制其衣，后知為下復(fù)制其裳，衣裳始備，黃帝堯舜垂衣裳，蓋取諸乾坤，故衣玄而裳黃?！盵13]于是初步產(chǎn)生了古老的“上衣下裳”制服裝。古人又通過對于日常生活的觀察，學(xué)會了“染五色始為文章”，便有了上畫下繡，以色彩紋章來區(qū)分貴賤的“玄衣繡裳”，自此初步建立了“上衣下裳”的服裝制度。周代在“上衣下裳”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了“冕服”制度{1}，依據(jù)級別從高到低，衣裳上的紋章逐步減少，上玄衣下纁裳的搭配組合作為最高等級的服裝形制被一直保存了下來。莫高窟壁畫中多次出現(xiàn)了帝王禮佛的形象，如第220、159、156、138等窟中，禮佛帝王均穿著襦裙制的“冕服”，在龍門石窟、鞏縣石窟的帝王禮佛圖中，帝王貴戚所穿也均為襦裙制的冕服，傳為唐代閻立本所繪的《歷代帝王圖》中，歷代帝王們所穿冕服也都是“玄衣纁裳”的襦裙制服裝。

男子襦裙的等級與禮儀內(nèi)涵一直高于袍服，歷代帝王在祭天地明堂等正式場合中，皆穿“玄上纁下”的襦裙制服裝，郊祀時穿的“袀玄”{2}，行大射禮時穿的“玄端”{3}也都是襦裙服?！吨芏Y注疏》言：“鄭司農(nóng)云：衣襦裳者為端玄，謂端者取其正也……而屬幅是廣袤等也?！盵3]327袤，長也，屬幅相連，長度均等即為裙，疏言：“上士玄裳，中士黃裳，下士雜裳?！钡綎|漢光武帝時，公卿諸侯大夫仍以“冠委貌，衣玄端素裳”為禮服[4]3665。袍服從戰(zhàn)國至東漢有過很大程度的流行，但多是作為閑居之服，正式場合服用并不多。

魏晉南北朝時期，襦裙服在各個階層中流行更為廣泛，《晉書》載：“武帝泰始初，衣服上儉下豐，著衣者皆厭腰?！盵14]又載：“孫修后，衣服之制，上長下短，又積領(lǐng)五六而裳居一二。”[14]823襦裙服從漢至魏晉經(jīng)歷了從“上儉下豐”過渡到“上豐下儉”，直到晉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風(fēng)流相放，輿臺成俗”[14]826?！吧蟽€下豐”“上長下短”“衣裳博大”所指均為襦裙服的特點，同時也說明襦裙雖為上衣下裳的固定組合，但廓形與搭配層次歷代都有所調(diào)整。

三 如何辨別壁畫中的袍服與襦裙

1. 從色彩上來判斷

袍服的色彩特點是“連衣裳而純之”，“連衣裳”指上衣下裳連為一體，“純之”指整體顏色相同，不異色。圖1、圖2都體現(xiàn)了袍服上下一色的特點。襦裙最明顯的特點就是上下異色，即上襦與下裙為不同的顏色。如北周第290窟男供養(yǎng)人從左到右分別穿著紅色襦和白色裙、黑色襦和白色裙、紅色襦和黑色裙、白色襦和紅色裙（圖4）。通過圖像中上襦與下裙色彩的區(qū)分可以快速明確地判斷出他們穿的是襦裙，而不是袍服。男子襦裙也有上下同色的，襦裙同色使上襦與下裙在視覺上連為一體，加之很多圖像中缺乏對于服裝腰部結(jié)構(gòu)的表現(xiàn)，所以常常會引發(fā)圖像的誤讀。如北周第290窟窟頂東披佛傳故事畫中大臣穿的就是上下通黑的襦裙（圖5）。為什么說他穿的是襦裙，而不是袍服呢？這就需要納入下述結(jié)構(gòu)、廓形、搭配等方面來進行綜合考量。

2. 從結(jié)構(gòu)上來判斷

上下同色的襦裙與袍服的結(jié)構(gòu)是不同的。首先看領(lǐng)部，袍服的領(lǐng)部為交領(lǐng)，左右衣襟相交幅度大，與中衣、內(nèi)衣的交領(lǐng)層層疊壓（圖6）。襦裙上襦的領(lǐng)口為對襟直下的式樣，左右衣襟不相交，可以很大程度上的露出里面所穿的中衣，中衣分曲領(lǐng)和圓領(lǐng)兩種，莫高窟壁畫中多為曲領(lǐng)中衣（圖7）。

其次看領(lǐng)部的緣飾。袍服的門襟，無論是左衽還是右衽，都會偏至體側(cè)，這種結(jié)構(gòu)特點又稱“繞襟”（圖6），袍服領(lǐng)部的緣飾也會隨著“繞襟”偏轉(zhuǎn)至體側(cè)，然后繞體至身后。襦裙領(lǐng)部的緣飾則順著對襟直下的領(lǐng)子，在腰線部位截止，呈掖入裙腰的式樣（圖7）。當(dāng)壁畫中人物將手舉起，便可看到領(lǐng)部緣飾在腰線部位截止的款式特點，如圖8、圖9所示，畫師們將腰部的斷線繪制的十分清晰，展示了上襦被掖入裙腰中的結(jié)構(gòu)特點。

3. 從廓形上來判斷

袍服具有“裹”的形象特征，襦裙富有層次感和飄逸感。如西魏第249窟窟頂?shù)南扇朔b被表現(xiàn)得十分飄逸（圖10），尤其是裙子。男子襦裙的裙子可以分為襯裙、內(nèi)裙、外裙和紗裙，具有多層次的外觀效果。裙又是與上衣斷開的獨立部分，由多片裙幅連接制成，可較為自由地增加裙幅，做到極大裙擺的效果。所以西魏第249窟的仙人服裝，從廓形上而言，只能是襦裙服，而不是包裹身體的袍服所能達到的視覺效果。西魏第288窟男供養(yǎng)人穿著典型的襦裙服（圖11），尤其是他下身穿的曳地長裙，與北魏孝文帝禮佛圖、鞏縣石窟帝后禮佛圖中帝后和近身的貴戚所穿的裙子相同，都是裙子后部曳地，需要侍從牽執(zhí)的式樣，這種曳地長裙在整個北朝時期并不少見，且均由帝王、王后、貴戚等高等貴族穿著，說明襦裙服中曳地長裙的服飾等級很高，應(yīng)是在非常正式的場合中，帝王、王后以及貴戚的禮儀性服飾[15]。到了唐代，男子襦裙的外裙除了長裙之外，還出現(xiàn)了短裙（圖12），這時男子襦裙的腰線明顯提高，外裙變短，露出了底下白色的內(nèi)裙，展示了北朝至唐男子上襦與下裙比例以及穿著方式的新變化。

襦裙的另外一個輪廓特點是袖子十分廣闊，可以做到“一袖之大，足斷為二”，傳世圖像中有很多男子襦裙袖長及地的例證。從江陵馬山一號楚墓、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袍服以及漢陽陵的人俑可以看出，男子袍服袖子的寬闊程度遠不及襦裙。

4. 從搭配上來判斷

男子袍服與襦裙的搭配都是較固定的。

首先，袍服內(nèi)穿交領(lǐng)中衣，襦裙內(nèi)穿圓領(lǐng)或曲領(lǐng)中衣。由于襦的左右襟不相交，可以很大程度上露出里面穿的中衣，曲領(lǐng)中衣的領(lǐng)部在胸前垂疊，是莫高窟壁畫中男子襦裙最典型的搭配之一，因畫工的水平及表現(xiàn)手法不同，胸前垂疊的曲領(lǐng)中衣有時也會被表現(xiàn)成飛橫在領(lǐng)部的一條曲線。

其次，袍服袖口的拼接為“袪”，前已述。魏晉南北朝時，襦裙的袖口流行尺寸較短的異色袖褾，褾同裱，有用絲織物裝裱、修飾的意思?！额惼罚骸耙F，袖端也?！盵16]《宋書》：“褾以繒為之，長四寸，廣一寸?！盵17]這已表明了褾的材質(zhì)和尺寸。南北朝時期的短袖褾似為翻袖的樣式，除了具有裝飾的作用之外，可能與襦的袖子過于闊大有關(guān)。自魏晉以來十分流行廣袖襦裙，雖然符合“秀骨清像”的審美風(fēng)潮，但是過于廣闊的大袖在穿著時容易發(fā)生在手臂上紐繞的現(xiàn)象，異色短袖褾起到了定位袖子中正線的作用，雙手拱起的時候，將褾的中心置于手肘的中心部位，使大袖整齊垂墜，避免發(fā)生大袖在手臂上紐繞的現(xiàn)象。

第三，男子襦裙腰部有蔽膝?！都本推罚骸氨蜗フ?，于衣裳上著之，以蔽前也?！北蜗槟凶诱綀龊像嗳寡b束的固定搭配之一。筆者在查閱了大量漢代壁畫、石刻、人俑圖像材料之后，尚沒有發(fā)現(xiàn)一例男子袍服與蔽膝搭配的圖像例證，其原因可能與袍服的腰線位置有關(guān)，也可能與袍服與襦裙不同的閉合方式有關(guān)，但更重要的是蔽膝與禮制相關(guān)。這也說明了袍服與襦裙在服飾等級與禮儀內(nèi)涵上均存有很大的區(qū)別。歷代帝王襦裙均佩有蔽膝，官員在正式場合也穿蔽膝，如圖13所示。此外，男子襦裙腰部還有很多其他的飾物，如紳帶、大帶、綬帶等。圖14人物所示，其腰前下垂的兩根白色帶飾應(yīng)為大帶，身后一深色垂地飾帶應(yīng)為綬帶。此類帶飾均有明確的等級區(qū)分，也說明男子襦裙屬于禮制中的重要服裝類型。

莫高窟壁畫中北周時期的飛天十分流行畫為漢式襦裙的式樣，如圖15所示。這身飛天具有典型男子襦裙的細節(jié)：開襟、領(lǐng)部緣飾至腰部截止，腰線清晰，展示了上襦被掖入裙腰的款式特點，袖端有褾，長裙飄逸，富有層次感。腰帶為松弛下垂的式樣，稱為“緩帶”。緩帶者，悠游之稱也。清代程大中言：“古人無事則緩帶，有事則束帶?！本弾纳砗笙蛏砬碍h(huán)繞，在前腰中系結(jié)，并松垮地垂掛于腰胯部位。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畫像磚中正在撫琴的嵇康也穿著典型的襦裙服，腰部系有相同的緩帶，表現(xiàn)了當(dāng)時士大夫階層風(fēng)雅閑居時的腰帶式樣。北周壁畫飛天所穿襦裙采用這種緩帶式樣，體現(xiàn)了北朝晚期佛教與中原文化的進一步結(jié)合。

四 結(jié) 論

綜上所述，筆者總結(jié)了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的幾點區(qū)別，可作為區(qū)分壁畫中男子袍服與襦裙的參考：

（1）袍服為交領(lǐng)，左右衣襟相交。襦裙領(lǐng)部對襟直下，左右衣襟不相交。

（2）袍服領(lǐng)部的緣飾隨著“繞襟”的結(jié)構(gòu)環(huán)繞至體側(cè)，襦裙領(lǐng)部的緣飾在腰線部位截止，呈掖入裙腰的式樣。

（3）袍服內(nèi)穿交領(lǐng)中衣，襦裙內(nèi)穿曲領(lǐng)中衣或圓領(lǐng)中衣。

（4）男子袍服與襦裙袖子寬闊的程度不同，襦裙服袖子的寬闊程度大于袍服的袖子。

（5）袖端的收口不同，袍服袖口施袪，襦裙袖端有褾。

（6）男子袍服不與蔽膝搭配穿著，正式場合中男子襦裙與蔽膝搭配穿著。

（7）裙子寬闊的程度不同，襦裙服的裙子可以做到極大裙擺的效果，并有襯裙、內(nèi)裙、外裙、紗裙多層次的組合，袍服不具備這種款式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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