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司幾筵》五席及萑葦席考

沈 斌

(福建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周禮》春官是掌禮事之官，司幾筵是春官之屬官，其“下士二人，府二人，史一人，徒八人”[1]260，主要“掌五幾、五席之名物，辨其用與其位”[1]308。其雖言筵席之名用，然并未明晰，至于筵席之重?cái)?shù)，因經(jīng)注皆無具文，又成聚訟。斯欲藉助三禮及相關(guān)文獻(xiàn)，加以探討。

1 “筵”“席”之名

《周禮·春官·序官》“司幾筵”鄭玄注：“筵，亦席也。鋪陳曰筵，藉之曰席。然其言之筵、席通矣。”[1]260案鄭意，“筵”“席”渾言可通，二名一物。若析言，則“鋪陳曰筵，藉之曰席”。賈疏云：“設(shè)席之法，先設(shè)者皆曰筵，后加者為席?！倭钜幌诘?，或亦云筵，《儀禮·少牢》云‘司宮筵于奧’是也。所云‘筵’‘席’，唯據(jù)鋪之先后為名，其‘筵’‘席’止是一物，故云然其言之‘筵’‘席’通矣?！盵1]260“凡敷席之法，初在地者一重，即謂之筵，重在上者即謂之席?！盵1]309由是可知，凡先鋪陳于地者謂之筵；其上所加，抑或其上所重者，皆謂之席。所謂“藉之”者，乃取相承藉之義耳。至于筵席制度，經(jīng)注皆未明。唯據(jù)《儀禮·公食大夫禮記》云：“司宮具幾，與蒲筵常，緇布純，加萑席尋，玄帛純，皆卷自末。”鄭注：“丈六尺曰常，半常曰尋?！盵2]314是蒲筵長為?！徽闪?；萑席長為尋——八尺，蒲筵長而萑席短也。《考工記·匠人》云：“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盵1]644又知，筵長為九尺。蓋陳祥道所謂“筵席之制，短不過尋，長不過常，中者不過九尺”[3]7是也。是以筵席有尋、常、九尺之別；又案筵者鋪陳于地，位置最下，所加席者在其上，此加席視下而言則窄，故筵長于其上所加之席也。

2 五席及萑葦席之名

《司幾筵》云：“司幾筵掌五幾、五席之名物，辨其用與其位?！编嵶⒃疲骸拔逑?，莞、繅、次、蒲、熊。”[1]308則知五席者，即莞筵、繅席、次席、蒲筵、熊席是也?！拔逑敝饬碛腥斴认?，賈氏謂“仍有葦萑席，不入數(shù)者，以喪中非常，故不數(shù)”，而此處“直取五席與五幾相對而言耳”[1]309。案《禮記·喪大記》云：“小斂于戶內(nèi)，大斂于阼。君以簟席，大夫以蒲席，士以葦席?！编嵶ⅲ骸棒?，細(xì)葦席也。三者下皆有莞。”[4]772此是喪中亦有莞筵、蒲席也。賈氏卻“以喪中非常，故不數(shù)”，以別五席與萑葦席，豈不知喪中亦有莞筵、蒲席，《公食大夫禮記》中亦有八尺之萑席為加席哉？足見賈氏“以喪中非常，故不數(shù)”以別五席與萑葦席，必有其因，是以考五席與萑葦席之名，探求其故。

2.1 五席——莞筵、蒲筵、繅席、次席、熊席之名

2.1.1 莞筵(席)——小蒲之席

《司幾筵》云：“設(shè)莞筵紛純……諸侯祭祀席蒲筵繢純，加莞席紛純。”[1]309據(jù)上所論，席陳于地在下者稱筵，加承藉于上者稱席，“莞筵”“莞席”實(shí)為一物，因其所設(shè)之上下不同，方有“筵”“席”異稱。又《小雅·斯干》云：“下莞上簟，乃安斯寢?！编嵐{云：“莞，小蒲之席也。”[5]386顯然，莞筵、莞席亦皆小蒲之席也。

2.1.2 蒲筵(席)——大蒲之席

《司幾筵》云：“蒲筵繢純?！盵1]309此處鄭氏未具言“蒲筵”。然與“莞筵”相較，則可知之。“莞筵”鄭釋為“小蒲之席”，此又謂“蒲席”。上“蒲”加一“小”字，可明上“蒲”乃小蒲也。小蒲即“蒲之少者也”[5]28。蒲之少者為席，較此“蒲”所為之席，其席必精。故以“小”名之，謂之“小蒲之席”。與彼“小蒲”所為之席相較，則此“蒲席”乃大蒲所為之席也。所謂“小蒲”“大蒲”者，非謂席之大小，實(shí)謂所為席者蒲之長幼，即席之質(zhì)料之精粗。鄭氏于“蒲席”不言“大”者，因前有“小蒲之席”，此雖不言，其意亦明矣。故莞筵、蒲筵雖同為蒲席，然蒲筵為大蒲之席，莞筵為小蒲之席，二者相較，蒲筵粗而莞筵精。

2.1.3 繅席——五采小蒲之席

《司幾筵》云：“加繅席畫純?！编嵶⒃疲骸翱壪髌焉m，展之，編以五采，若今合歡矣。”[1]309案鄭意繅席，乃五采蒲蒻席。《說文解字注·艸部》云：“蒲，水草也?；蛞宰飨！薄吧m，蒲子，可以為平席?！倍斡癫米ⅲ骸捌炎诱?，蒲之少者也。凡物之少小者謂之子?！擞闷阎僬邽橹?，較蒲席為細(xì)。”[5]28據(jù)此而論，則蒲蒻乃蒲子，其所為之席亦是小蒲之席也。此謂之“繅席”而不謂之“莞席”者，因其“編以五采”，故名之繅席，實(shí)乃五采小蒲之席也。與莞席相較，唯五采之別耳。

2.1.4 次席——桃枝竹席

《司幾筵》云：“加次席黼純。”[1]309案鄭注，次席，乃桃枝席者，因其有次列之文，故有此謂。賈疏又云：“此次席即《顧命》所謂篾席也。篾謂竹青，據(jù)竹而言；次，次列，據(jù)文體而說?！盵2]321案《尚書·顧命》云：“牖間南向，敷重篾席，黼純?！笨装矅鴤髟疲骸绑抑χ??！盵7]278此次席、篾席，皆為桃枝竹席也。又因次席以“黼”為緣，篾席亦以“黼”為緣，二席之緣皆飾以“黼”，亦可推知二席為一物。故次席、篾席同，皆桃枝竹所為之席，又因其有次列之文而以“次”名之。

2.1.5 熊席——或以熊皮為飾，或畫其形于席上

《司幾筵》云：“甸役則設(shè)熊席?！盵1]310鄭氏亦無釋。據(jù)《司裘》云：“王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設(shè)其鵠。諸侯則共熊侯、豹侯，卿、大夫則共麋侯，皆設(shè)其鵠?！编嵶ⅲ骸昂钫?，其所射也。以虎、熊、豹、麋之皮飾其側(cè)……所謂皮侯?！盵1]108是所謂虎侯、熊侯、豹侯、麋侯者，皆有虎、熊、豹、麋之皮為飾?！端境！吩疲骸八境Ｕ凭牌熘锩芑槠?，鳥隼為旟，龜蛇為旐，全羽為旞，析羽為旌?！编嵶⒃疲骸拔锩?，所畫異物則異名也。”[1]420知鄭意，所謂熊虎為旗者，皆為旗上畫之熊虎也。是所謂熊席者，或以熊皮為飾，或畫其形于席上。

2.2 五席之外者——萑葦席

《司幾筵》云：“凡喪事，設(shè)葦席?！浒叵幂软爰??！编嵶⒃疲骸拜?，如葦而細(xì)者。”[1]310鄭意，萑似葦而細(xì)?！豆炒蠓蚨Y記》云：“司宮具幾，與蒲筵常，緇布純，加萑席尋，玄帛純?！编嵶ⅲ骸拜龋?xì)葦也?！盵2]314知鄭意，萑既似葦而細(xì)，又為細(xì)葦者。顯然，萑、葦析言有異，渾言可通，二物同類，皆是葦類。萑席、葦席渾言亦皆為葦席之類，萑席較葦席而細(xì)，故名之為細(xì)葦席。如《巾車》云：“駹車，雚蔽?！编嵶ⅲ骸半q，細(xì)葦席也?！盵1]426[注]《周禮注疏附?？庇洝吩疲骸榜犥囯q蔽?！碧剖?jīng)原刻“雚”，后磨改“萑”?！夺屛摹罚骸啊q’葉鈔本作‘萑’?！苯駨娜~鈔本。

要之，鄭氏所謂“五席”及萑葦席者，皆以席之質(zhì)料或特征突出者命名，如熊席，或以熊皮為飾，或畫其形于席上者；次席，即桃枝竹席。此外，莞筵(席)、蒲筵(席)、繅席，三者雖皆以“蒲”為之，然其又有大蒲、小蒲之分，或無采，或五采所飾。萑席、葦席雖亦皆為葦席之類，然萑席較葦席而細(xì)。

3 席之用

3.1 五席之用

3.1.1 莞、繅、次、蒲之用

3.1.1.1 王與諸侯所用之席重?cái)?shù)之辨

《司幾筵》云：“凡大朝覲、大享射，凡封國、命諸侯，王位設(shè)黼依，依前南鄉(xiāng)，設(shè)莞筵紛純，加繅席畫純，加次席黼純?！盵1]309此謂王在大朝覲、大享射、封建國家、策命諸侯之時，司幾筵于依前為王設(shè)席，南向，其所設(shè)之席一種——莞筵紛純，所加之席兩種——繅席畫純、次席黼純，共3種席。又云：“祀先王、昨席亦如之?！编嵶⒃疲骸啊颉x曰‘酢’，謂祭祀及王受酢之席。”[1]310可知，王祭祀宗廟及受酢時所用之席亦如以上3種席。賈疏以《禮器》所謂“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4]451為據(jù)，又從孔穎達(dá)、熊氏“天子時祭三重”之說[4]452[注]《禮記正義·禮器》孔疏引熊安生說：“‘天子祫祭席五重，此文是也。禘則宜四重也。時祭三重，《司幾筵》職是也。受神酢席亦然，大朝覲、大饗食、封國、命諸侯皆然?！?，以此而言“今天子唯三重，諸侯二重者，彼云‘五重’者，據(jù)天子大祫祭而言；若禘祭當(dāng)四重，時祭當(dāng)三重，皆用此三重席耳。故此唯見三重席也”[1]310。殊不知，孔穎達(dá)所謂“重席”者，實(shí)乃總括《儀禮》設(shè)席諸篇而言，故謂“凡《儀禮》之例，一種席皆稱重……若余經(jīng)，雖異席亦稱重”[4]453，是以“凡席有兩則稱二重，有一則稱一重”[4]453。此所謂“重席”，囊括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其重?cái)?shù)乃是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之總數(shù)。故此司幾筵所掌王之三種席者，熊氏、孔氏、賈氏皆以此“重席”而言王時祭三重席。

然則，重席亦有“但設(shè)一種席重設(shè)之。……加席，則于席上設(shè)異席”[8]1549之意，此又與孔氏所謂“重席”異。而《禮器》所謂“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者，既未明其“重”數(shù)是單指所設(shè)席中重復(fù)鋪設(shè)之?dāng)?shù)，亦未明其“重”數(shù)是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之總數(shù)?！端編左邸匪^王席者，唯謂所設(shè)之筵——一種，所加之席——兩種，亦未言及所設(shè)筵之重?cái)?shù)與所加席之重?cái)?shù)。鄭鍔[注]王與之《周禮訂義》載：“鄭鍔曰:以《書》考之，其設(shè)席皆以敷重席為言，莞筵在地不重者也?？壪⒋蜗佑隗凵?，蓋皆重焉，與莞筵為五重，則與《禮記》之說合矣?！盵8]卷三十四18、陸佃[注]《欽定禮記義疏》載：“陸氏佃曰：‘天子之席五重’，《書》曰‘敷重篾席’‘敷重筍席’，則凡王席重設(shè)……天子五重，諸侯三重，筵皆單設(shè)，席則重也?！盵10]卷三十四19、王應(yīng)電[注]王應(yīng)電《周禮傳》云：“《禮器》云天子席五重而此不然者，觀《書》‘敷重篾席’，席皆有重，蓋兼繅、次而五也?！盵11]卷三32等諸儒，又以《顧命》“牗間南向，敷重篾席，黼純”為據(jù)，以為上藉之席有重，下鋪之筵不重，故司幾筵所掌王席莞筵一，而繅席、次席因加于筵上亦皆重，故繅席二、次席二，是以此處王席五重，與《禮記》之說合。然據(jù)《燕禮》鄭注云：“重席，重蒲筵，緇布純也?！盵注]《儀禮注疏·燕禮》云：“司宮兼卷重席，設(shè)于賓左，東上?！编嵶ⅲ骸爸叵?重蒲筵，緇布純也?！盵2]170是謂所設(shè)之筵亦有重。此與鄭氏、陸氏、王氏諸儒以“下鋪之筵不重”相左，且其以“重席”之重?cái)?shù)乃是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之總數(shù)，方有王五重席之謂。較之則知，熊氏、孔氏、賈氏以上藉之席唯單席，故王席乃時祭三重席，分別為莞筵一、繅席一、次席一，共3種席，三重；鄭氏、陸氏、王氏諸儒以下鋪之筵唯單，上藉之席有重，故王席乃五重席，分別為莞筵一、繅席二、次席二，共3種席，五重；其皆以“重席”之重?cái)?shù)乃是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之總數(shù)。

若案“重席之重?cái)?shù)乃是下鋪之筵與上藉之席之總數(shù)”，則王祭祀先王所用之莞筵、繅席、次席亦三重或五重，而《禮器》又云：“(禮)有以少為貴者。……鬼神之祭單席”[4]453，顯然與《禮器》所云相左。而孫詒讓則以“下鋪之筵有重有單，上藉之席有加無重”[9]1550，其案《禮器》所謂“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并指重筵而言。案孫氏之說，則王大朝覲、大享射、封建國家、策命諸侯、受酢之時所設(shè)之筵五重，繅席、次席不重，即莞筵五、繅席一、次席一，此謂王之席五重；王祭祀先王所設(shè)之筵不重，即莞筵一、繅席一、次席一，此謂鬼神之祭單席。是以孫氏之說既合“天子之席五重”，又合“鬼神之祭單席”。由此，亦明司幾筵所掌國賓之席數(shù)及諸侯受酢與祭祀之席數(shù)?？傊抖Y器》所謂天子、諸侯、大夫之重席者，皆指重筵，非謂筵上所加之異席也。

3.1.1.2 王與諸侯所用之席尊卑之辨

《司幾筵》云：“昨席莞筵紛純，加繅席畫純。筵國賓于牖前，亦如之?！编嵶⒃疲骸皣e，諸侯來朝，孤、卿大夫來聘?！盵1]310此謂諸侯受酢時所設(shè)席與王祭祀時，于宗廟牖前為來朝之諸侯，來聘之孤、卿大夫所設(shè)之席同，皆從王席設(shè)制，亦是先設(shè)莞筵紛純，又加繅席畫純，然唯有兩種席。較之王受酢與祭祀時3種席，則此二者皆減次席黼純?！岸Y有以多為貴者”[4]451，此以設(shè)席種類之多少，以明王尊而諸侯、孤、卿大夫卑。又云：“諸侯祭祀席，蒲筵繢純，加莞席紛純?！盵1]309與王祭祀席相較，亦明諸侯祭祀與王祭祀席，非唯種類之差，亦有先后之別。王祭祀席3種，諸侯祭祀席2種；王祭祀時先設(shè)莞筵紛純，再加繅席畫純，又加次席黼純，諸侯則先設(shè)蒲筵繢純，再加莞席紛純。案上言蒲筵(席)有精粗之別、紋飾之異，此又“王筵有莞而無蒲，純有黼而無繢；諸侯筵有蒲與莞，席有繅而無次，純有繢而無黼”[3]7，可知莞筵精則王用之，蒲筵粗則諸侯用之。又因“禮有以文為貴者”[4]455，是以繅席有五采，在上；莞筵無文飾(純除外)，在下。綜上，繅席貴而莞筵次之，蒲筵又次之。又知天子之服龍袞，諸侯之服用黼，而筵席之“純緣之制，上不過黼，下不過緇布”[3]7，是以“繢不如紛，紛不如畫”[3]7，畫不如黼，黼者斧也，其斷割之義，又唯王之所獨(dú)。是故則明為王所設(shè)之席最尊而諸侯次之，卿大夫又次之，且加席上席貴于下席，上席精而下席粗。

3.1.2 甸役熊席之用

《司幾筵》云：“甸役則設(shè)熊席?！编嵶ⅲ骸爸^王甸，有司祭表貉所設(shè)席?！薄洞笏抉R》云：“有司表貉。”鄭注又云：“有司，大司徒也，掌大田役治徒庶之政令。表貉，立表而貉祭也?！盵1]442是熊席乃王甸之時，大司徒立表而貉祭所設(shè)之席也?！端翈煛吩疲骸凹辣砗??！编嵶⒁嘣疲骸昂?，師祭也?！谒⒈碇?，為師祭，祭造軍法者，禱氣勢之增倍也?！盵1]298可見，立表而貉祭者，“禱氣勢之增倍”也?！抖Y器》云：“(禮)有以少為貴者……鬼神之祭單席?！惫蚀撕鸭牢ㄔO(shè)一熊席。何以熊席？鄭注《司?！贰熬牌臁痹疲骸爱嬓芑⒄?，鄉(xiāng)遂出軍賦，象其守猛，莫敢犯也?！盵1]421既知旗畫熊虎者，以象其勇猛，此王甸之時，大司徒立表而貉祭所設(shè)之熊席，又取熊之兇猛之相，以增其甸役之氣勢也。

總之，司幾筵所掌五席，唯甸役貉祭之時為鬼神所設(shè)之熊席一種，為單席。此外，所設(shè)莞、繅、次、蒲之席者，皆有三種兩種之差，且“下鋪之筵有重有單，上藉之席有加無重”，所謂重席并指重筵而言。其中依先莞、加繅、加次所設(shè)之席者最尊，乃王席也，其用于王大朝覲、大享射、封國、命諸侯、祭祀宗廟及受酢諸事；依先莞、加繅所設(shè)之席者，為諸侯受酢及王祭祀為來朝聘之國賓所設(shè)之席；依先蒲、加莞所設(shè)之席者，其為諸侯祭祀宗廟為神所設(shè)之席。

3.2 五席之外者——萑葦席之用

《司幾筵》云：“凡喪事，設(shè)葦席?！编嵶⒃疲骸皢适?，謂凡奠也?！盵1]310依鄭之意，凡奠，設(shè)葦席。然而，雖言“凡”，則非“皆”之意；雖曰“奠”，亦非唯“奠”也。故鄭注之“喪事，謂凡奠也”者，不若經(jīng)之“凡喪事”囊括之廣。賈氏疏曰：“《士喪禮》始死之奠，乃至小斂之奠，亦設(shè)于地，未有席。至大斂奠乃有席。……葬乃廢奠而虞祭也。故鄭云謂凡奠也。”[1]310案賈氏總括《士喪禮》之文可知，經(jīng)有“始死之奠，乃至小斂之奠，亦設(shè)于地，未有席”之意。既知始死與小斂之奠無席，又何謂“凡奠，設(shè)葦席”哉？故知言“凡”，為“廣”之意而非“皆”之意也。而“葬乃廢奠而虞祭也”，又是葬后奠廢，繼之虞祭。依鄭“凡奠，設(shè)葦席”之意，則知葬后奠廢，已無須再設(shè)葦席。然則，《士虞禮》又云：“素幾、葦席，在西序下。”[2]494鄭注“尸出，執(zhí)幾從，席從”亦云：“幾席，素幾葦席也?！盵2]510依賈疏[2]494[注]《儀禮注疏·士虞禮》云：“尸出，執(zhí)幾從，席從。”鄭注云：“幾席，素幾葦席也?！辟Z疏云：“知‘幾席，素幾葦席也’者，上經(jīng)初虞云‘素幾葦席’，在西席。至及再虞、三虞，及卒哭皆如初，不見更設(shè)幾席之文，明同初虞用素幾葦席。今卒哭祭，末餞尸于門外，明是卒哭之幾席，故知是素幾葦席也。，此二者乃初虞及卒哭祭，鄭意亦用葦席。顯然，鄭氏先前所謂“凡奠，設(shè)葦席”之意狹矣——即設(shè)葦席者，非唯奠之時，喪中其它亦有設(shè)葦席者。此亦有經(jīng)為證：

“冪用葦席?！盵2]423(《儀禮·士喪禮》)

“饌黍稷二敦于階閑，西上，藉用葦席?！盵2]321(《儀禮·士虞禮》)

“士輤，葦席以為屋?！盵4]711(《禮記·雜記》)

“含者，坐委于殯東南，有葦席?！盵4]711(《禮記·雜記》)

是以知之，鄭氏言“凡奠”者，不若經(jīng)之言“凡喪事”者囊括之廣，“凡奠”者意狹，“凡喪事”者意廣，而喪中所用葦席之處，非拘于奠也。

《司幾筵》又云：“其柏席用萑黼純，諸侯則紛純?！编嵶⒃疲骸鞍兀瑯∽帜缰?。槨席，藏中神坐之席也?！盵1]310依鄭意，柏席乃槨席，為安放神坐之席。其用萑，即細(xì)葦席。因席之四邊所飾之“黼”“紛”不同，以別王與諸侯之尊卑?！秵蚀笥洝芬嘣疲骸靶坑趹魞?nèi)，大斂于阼。君以簟席，大夫以蒲席，士以葦席?！编嵶⒃疲骸棒。?xì)葦席也?！盵4]772又見，君與士雖同用葦席，然其質(zhì)料亦有精粗之別，質(zhì)料精細(xì)者為尊、為貴，故君用之；質(zhì)料粗鄙者，為卑、為賤，故士用之。

要之，萑葦席非唯奠之時獨(dú)設(shè)，凡喪事所需者，亦皆有設(shè)之，且其多用于喪事之中。二者相較，非唯質(zhì)料精粗之別，亦暗含有尊卑禮儀之差。

4 結(jié)束語

綜上所述，“筵”“席”渾言可通，二名一物；析言有異，先設(shè)于地者為筵，后加者為席。而司幾筵所掌五席及五席之外者——萑葦席，其皆以質(zhì)料或特征突出者命名。莞筵、蒲席雖用在喪中，然鄭氏亦列之于五席，卻不以“喪中非?！背?。考之五席與萑葦席之用，可知席有重?cái)?shù)之別、尊卑之等，萑葦席多用于喪事，五席則非。故賈氏“以喪中非常，故不數(shù)”，以別五席與萑葦席，此乃概而言之。分而言之，萑葦席多用于喪事，暗含“兇”意，非平日所用之席；五席者，如莞筵、蒲席諸者，雖亦有用之于喪事之時，則有需之時稍用之，故又別于萑葦席。是故五席與萑葦席之別，在于萑葦席多用于喪事而五席則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