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敘述視角，故事陌生化

何 偉

【技法闡釋】

日常生活的一切言談、動作、行為等，一旦機械，成為習(xí)慣性，陷入了無意識，便無法引人注意。當(dāng)學(xué)生作文接二連三出現(xiàn)屈原、蘇軾、司馬遷、李白、牛頓等素材時，就會“缺乏生活氣息”，立意低下。

文學(xué)的功能，在于使人擺脫麻木、遲鈍狀態(tài)，喚起人對生活的新鮮、強烈感受，這就需要“陌生化”。“陌生化”，是俄國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認為文學(xué)只有“陌生化”，才有文學(xué)性：“陌生化”，含有“使之陌生、驚奇、不尋?！钡群x。變換角度，換一種眼光，我們的作文就可能會彰顯自我個性。

一般的作文，是以人的視角看世界，如果我們能運用逆向思維，采用寓言體，會取得意想不到的奇效?！霸⒀砸暯恰?，即通過動物、植物、或其他物體的視角來觀看人間百態(tài)，通過陌生化來虛構(gòu)故事，進行一波三折的敘述，使讀者清楚了解它們的心理，從而感受到人間的善惡美丑，進一步產(chǎn)生想象的空間，思考人生……

今天，我們來讀一篇非魚的文章，看看他文章是如何達到陌生化效果的。

【名家示范】

一條憂心忡忡的蛇

非 魚

院子里透出古意。墻角青苔層疊，綠了又黃，一架紫藤茂盛得無邊無際，遮蔽出一大片濃蔭。

老的太師椅，老的人，老的貓。太師椅在房門前，老人在太師椅上，貓在老人的腳下。一整天，院子里像一幅靜物寫生，少聲音，不流動，甚至空氣也是凝滯的。

臨近傍晚的時候，一條蛇溜了出來，成為這個院子里少見的客人。這條蛇拇指粗細，青白的身體，有暗的紋絡(luò)。

蛇抬起頭四下里看看，看到了打盹的老人和貓。老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條小蛇的到來，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過去，像一條河一樣，潺潺地在心里流過，無數(shù)的歡喜悲歌，他都一清二楚。

老人雙目微微閉上，陽光在臉上覆上一層暖色。

蛇很奇怪，這個老人居然可以這么長時間一動不動。

太陽一點點退去，院子里有些清冷。

一個老保姆從屋里出來，先是輕聲叫了一下，老人沒有反應(yīng)，她又大著嗓子喊：老爺子，吃飯了。這一聲，驚醒了老人，也驚醒了那只老貓。

蛇看到老人抬起眼皮，疑惑地看看周圍，然后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跟保姆進屋，那只老貓也一言不發(fā)地進去。

蛇穿過院子，從這個墻角到那個墻角，也走了。

第二天，如同頭一天的復(fù)制再粘貼，依然沒有一點兒聲息。那條蛇被勾起了好奇，把自己懸掛在紫藤架的深處，從葉子中間看老人。

整整一天，除了老保姆出去過一趟，院門發(fā)出沉重的一聲響，還有老保姆回來的又一聲響，再沒有什么動靜。偶爾有一兩只蝴蝶飛來，在紫藤架上空寂寞地飛了兩圈，又飛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間，老人走進屋里。蛇很想跟進去看看，看他們在飯桌上會不會說話。但她沒有，她怕那只老貓。

一天又一天，蛇感覺自己也在慢慢變老，她的靈動和機敏，都在一點一點失去。就在天漸漸冷下來，蛇準備開始她漫長的冬眠的時候，她終于下定決心跟著老人溜進了屋里。

屋子很大，擺滿了家具?？吹贸?，這里曾經(jīng)人丁興旺，有過熱鬧的時候?，F(xiàn)在，家具靜悄悄地呆著，人都走了。蛇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膬?，也許是附近，也許是遠方。

老人和老保姆在吃飯，那只貓依然在老人的腳下。只有咀嚼聲和筷子碰到碟子和碗的叮當(dāng)聲。老人吃得很慢，仿佛那些飯難以下咽。

老人背后的墻上，有一個大相框，里面裝著一張全家福。老人坐在前面的正中間，另一個老的女人坐在老人身邊，周圍十幾個人，大家溫和地笑著，其樂融融。

蛇看看相框里的老人，又看看正在吃飯的老人，她有些恍惚。

吃完飯，老保姆動作遲緩地收拾桌子，腳蹭著地，橐橐地響。

如同白天一樣，老人又坐在屋里，把過去的河流放出來一點點河水，他安然地回憶。

蛇看得有些心酸，她很想弄出點什么聲響，或者溜過去貼著老人，但她不敢。她的身體是冰涼的，不但給不了他一點溫度，還會嚇著他。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驚天動地地響起，似乎把整個屋子震得都在抖。老人嚇了一跳，迅速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桌子上的電話。老貓猛地彈起身子，昂頭看著老人。老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去接電話，他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老保姆急急地從廚房出來，匆忙在圍裙上抹抹手，拿起電話?！笆侨齼喊。?，都好?！崩媳Ｄ粪洁洁爨斓卣f著，漸漸有了笑容。老人臉上慢慢也有了笑容。老保姆把電話遞給他，他沒說兩句話，卻又掛了。

因為這個電話，整個屋子好像全部活了過來。老人在椅子上不停地扭動身體，老貓在桌子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保姆嘴里小聲地自言自語。

看著這一切，蛇也高興起來。這個晚上，她就要離去了，尋找冬眠的地方，不能每天來看老人了。她突然又變得傷感起來。

(選自《經(jīng)典小說200篇》)

【點 評】

開篇兩段勾勒出一幅古舊、凝滯、死寂、清冷的圖景，營造了一種清冷、孤寂的氛圍，形象地展現(xiàn)了老年人生活的孤單、寂寞。為蛇的出現(xiàn)營造氛圍，為下文寫蛇對老人生活的好奇、關(guān)注、傷感作鋪墊。設(shè)置懸念，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以蛇的眼光看世界，具有陌生化效果。

結(jié)尾是小說高潮部分。運用了夸張、對比、襯托、動作描寫等表現(xiàn)手法，充分表現(xiàn)出老人那顆死寂的心在一瞬間所受到的情感震撼，長期的獨居生活使老人對外在世界手足無措。長期的獨居生活使老人對生活的力不從心，通過一通短短的電話，反襯老人晚年生活被兒女漠視的嚴重程度。

蛇本是冷血的動物，而面對老人的生活狀態(tài)，她也不禁憂心忡忡起來，可以想見老人生活孤獨、脆弱的程度。冷漠的蛇出現(xiàn)了對老人情感的變化，從“關(guān)注——恍惚——高興——傷感”，反襯出蛇內(nèi)在的溫情，強化了對人的批判意義。

小說構(gòu)思獨特，以蛇為敘述視角，饒有趣味。通過蛇的視角來觀察老人晚年的生活，冷靜的觀察老人的日常生活起居，比較客觀地呈現(xiàn)老人的生活實況，表現(xiàn)出情感上的悖理。整篇小說娓娓道來，表面看來風(fēng)平浪靜，卻在這風(fēng)平浪靜的情感世界里，暗流涌動，構(gòu)成了老人現(xiàn)實情感孤獨生活的全部世界，讓人唏噓不已，又讓人掩卷沉思……

【佳作展示1】

一只憂傷的老鼠

陳康娜

“啪”,客廳里的燈滅了。

房子里瞬間暗下來，只有外面路燈的橘黃色幽幽漫進屋子,帶來一點兒亮光。還有一線光亮，從緊閉的臥室門縫里泄出。不知哪家在播放戲曲，唱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到屋子里：“今日天各一方難見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涼……獨倚蓬窗我就思悄然。耳畔聽得秋聲桐葉落,又只見平橋衰柳鎖寒煙……”

好一陣子，客廳里沒一點兒動靜。

猛地，廚房櫥柜底下探出了一只老鼠的腦袋,被蛋糕的香氣吸引而來。那小腦袋小心地轉(zhuǎn)動著，向四周張望。望著四下無人,在黑夜的掩護下,它“哧溜”鉆了出來,循著香氣精準地向客廳溜去。

“吱——”老鼠看清客廳的情況后，嚇得全身的毛發(fā)根根豎起，倒吸一口涼氣——客廳的沙發(fā)上竟坐著一個人!老鼠此時顧不得蛋糕，瞥見前方掩體，立馬閃進它的陰影里。

老鼠僵直著身子，立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竟然悄無聲息。

它大膽了些，借著微弱的燈光,偷偷伸出半個腦袋打量這個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眉宇間有些凄然，愁眉苦臉地靠在沙發(fā)上，那雙大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時而望向天花板，時而黯然垂首,似有情難訴。他面前的茶幾上擺著的,正是一個奶油蛋糕!那上面還稀疏地插了幾根蠟燭。不過他似乎沒有胃口,蛋糕還是完整的。

難道今天不是他生日?老鼠疑惑地想著，人類過生日不都是眉開眼笑嗎？

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刺破了寂靜。少年頓時像從夢中驚醒，驚愕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抓過沙發(fā)上的手機。他的臉頰微微泛紅，眼中放出興奮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氣，大拇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接通電話。

“喂,媽!”聲音微微顫抖。

“兒子,家里都還好吧？你看這不年底了嗎,爸媽這周要臨時加班，真是糟糕，又不能回去看你了……”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難掩疲憊。

少年握著手機的手一下子收緊了。老鼠看見他臉上的紅暈似乎一點點消失，眼中的興奮也黯然落寞起來。他沉默了片刻，嘴角扯出一抹淺笑，要父母安心工作，不必擔(dān)心。

電話那邊傳來輕松的笑聲，一聲“生日快樂”后，讓少年的目光瞬時又亮了。

“唉,你說爸媽多不稱職，你過生日都沒辦法陪……”

聽到這里，他有些失落：爸爸媽媽忙于工作，經(jīng)常不在家，家里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電話掛斷后,屋子里又回歸寂靜。

過了一會兒，"哧”的一聲，一根火柴被劃亮了，照亮了少年的臉。他慢慢用火柴點亮蛋糕上的蠟燭，火光躍動著，映著蛋糕上的“16”兩個數(shù)字。他微笑著閉上眼，開始輕聲哼唱：“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

少年的眼中又閃著亮晶晶了。老鼠看著看著垂下了頭。它咂咂嘴，似乎品出了同情和憂傷的滋味，心里的痛直逼上來。它此時好想化身成人，走過去拍拍少年的肩膀說：“你不是個人,有我陪你!”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醉漢夜歸的笑聲劃破夜的寧靜，夾雜著口齒不清的罵罵咧咧的抱怨聲。老鼠一驚，回過神來，它得趕緊回去了。那蛋糕的香氣再也誘惑不了它，它不愿與這可憐的少年搶食。老鼠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變得容易感傷了，難道是自己老了?

在它躲閃著隱入黑暗時，尖細的唱腔清晰地傳人耳朵：“去時陌上花似錦，今日樓頭柳又青……”

【點 評】

在構(gòu)思上，文章受到《一條憂心忡忡的蛇》的影響很大，但又有所不同，不是簡單的抄襲，而有所變化，體現(xiàn)了作者學(xué)以致用的變換能力。本文構(gòu)思的視角獨特，通過一只老鼠的視角展開故事，看人間萬象。環(huán)境烘托，通過昏暗的環(huán)境、凄涼的京劇唱詞，映襯出少年的孤單寂寞，渲染孤獨的情感。細節(jié)描寫可謂處處皆有，或動作描寫，或心理描寫，或?qū)υ捗鑼懀颦h(huán)境描寫，生動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佳作展示2】

一粒玉米的一生

劉文祥

我是一株即將成熟的玉米。此刻，我正亭亭站立在一片玉米地里，凝視著遠方，盼望著農(nóng)人將我收獲。

我曾是一粒種子，渾身金黃，皮膚光滑，軀體飽滿，散發(fā)出成熟的魅惑。如果你摸一下，準能感知我身體的硬度；如果你把我放在嘴里，與牙齒碰撞，一定會發(fā)出嘎嘣的脆響。和我的兄弟姐妹被小心封藏擱置了一個秋冬后，我熱切地等待著播種。

五月，麥子收割后，農(nóng)人揚起手里的镢頭，使勁刨向腳下的土地，地上便出現(xiàn)一個個顯眼的小坑。他隨手在口袋里一捏，把我捏在了手中，輕巧一丟，我靈巧地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不偏不倚，落在了他剛剛刨出的坑里。他的腳一伸一踢，像一個靈巧的機器，就把土坷拉踢碎。松軟的泥土覆蓋了我整個身體，連同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流下的一滴汗水。在最初的日子里，我的身體里便有了一滴辛勞的汗水。

隱藏在地里的我，引起了周圍幾只蚯蚓的恐慌。膽怯的蚯蚓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弓起它們清涼的身體，小心翼翼地靠近我這位“天外來客”。來來回回幾番穿梭探尋后，在疏松的土壤里，蚯蚓似乎嗅到一絲萌芽的芬芳。

幾天后，土壤里凝聚的水分，混合著蚯蚓身體的潤滑液，潤濕著我干爽的身體。在大地的體溫里，我的軀體被漸漸潤澤，在微小的胚胎里，孕育出纖細的嫩芽。嫩芽沖破泥土的牢籠，如盛開的花朵。在以后周而復(fù)始的時間循環(huán)里，我沐浴在正午的陽光里。

我快樂的生長著，并不寂寞。身邊的草兒陪著我一起成長，有的給我遮涼，有的為我撓癢。我們頭與頭相貼，臉與臉相對，肌膚之親不可避免。但我們的世界十分單純，清清白白，盡情地談天說地。偶爾也有人工干預(yù)，有的草兒被拔，刈割，鋤掉，但生命頑強的草兒總有些漏網(wǎng)之魚，依然固執(zhí)地追尋最美好的廝守，義無返顧地匍匐在我的腳下。

經(jīng)歷著風(fēng)吹雨打，也經(jīng)過陽光和雨露的滋潤，我的腰身循序漸進地豐滿起來，外皮開始包裹著青色的玉米，伸出的觸須光潔而柔軟。一只肥胖的蟲子似乎被我誘惑了，蠢蠢欲動，窺視著我身邊的一切，也許想偷偷潛藏到我身體內(nèi)部。

一個陽光烈烈的正午，肥胖的蟲子剛剛伸長蜷縮的身體，目光炯炯，伸出貪婪的長長的觸須，夢想打造出屬于它衣食無憂的天堂。幸運的是，主人除蟲來了，在除蟲液的籠罩下，轉(zhuǎn)瞬之間，害蟲們灰飛煙滅。

收獲的季節(jié)終于來了。農(nóng)人背著背簍，一臉驚喜，用鐮刀小心翼翼地將我割下，放進他的背簍。

也許明年的初夏，我將再次成為種子，完成一次新的生命輪回。

【點 評】

文章敘述陌生化，采用寓言體，轉(zhuǎn)換敘述視角，以一粒玉米的視角，看待周遭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看農(nóng)人生活、自然風(fēng)景，通過玉米眼中的世界，表現(xiàn)出玉米的成長史。文章具有陌生化效果，頗能讓人耳目一新。運用擬人手法，各種細節(jié)描寫信手拈來，讓人目不暇接：心理描寫、動作描寫、景物描寫生動形象，語言幽默風(fēng)趣，結(jié)尾富有哲理。

“陌生化”，通俗地說，就是打破人們常規(guī)思維，通過創(chuàng)造性手段，重新構(gòu)造對對象的感覺，擴大認知的難度和廣度，不斷給讀者以新鮮感，為讀者提供一個觀照生活的新視點，在文學(xué)中不是印證熟識的生活，而是讓讀者發(fā)現(xiàn)新奇的生活，改變?nèi)藗冃碌乃伎?，與現(xiàn)實生活建立一種新的關(guān)系。

記敘文的陌生化，常見手法是轉(zhuǎn)換敘事視角。同樣的事件，如果從不同的角度看，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故事面貌，有不同的意義。觀看《西游記》，我們通常以孫悟空的視角來閱讀故事，如果我們以豬八戒的視角來閱讀故事，或白龍馬的視角來閱讀故事，或沙僧的視角來閱讀故事，則又是另一番風(fēng)味。

愛因斯坦說：“一切創(chuàng)造都是從創(chuàng)造性的想象開始的,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此，展開想象的翅膀，通過轉(zhuǎn)換視角，可以寫出富有個性的作文。